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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离开

又是星期日的下午,三人电影的传统,在杰克出院以后,照旧继续着。

电影散场以后,翔子没有送夏夏和玫瑰回家,他要赶去德赛洛,和杰克、胖子一起商量舞厅的股份转让协议。

好在这一天,是玫瑰约了夏夏去她家吃晚饭,玫瑰再三强调说,是她母亲特地要请夏夏吃饭,似乎这样的邀请,郑重到不容推辞。

夏夏的心里,虽然不喜欢玫瑰的母亲,但是暗暗竟有美好的期待,可能是想起那几只与她家里一模一样的六角玻璃杯,让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感受一下家人围坐吃饭的气氛,即使那不是她自己的家。

不过夏夏很快就后悔了。

“来来来,吃排骨。现在排骨很贵啊,不是我们这种人家经常吃得起的。”

玫瑰的母亲这么招呼着,往夏夏碗里夹菜,夏夏觉得喉咙都堵住了。这个妖异的中年女人,照旧打扮得花枝招展,菜做得难吃不堪,嘴却始终不闲着:

“我苦啊,她爸爸也不管这个家,我辛辛苦苦把这个小丫头拉扯大,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都供她念书,供她打扮,把她养得这么大,她就像个白眼狼。夏夏,你是好孩子,你会懂得我的苦心的,对吧?你啊,就帮她和翔子说合说合,让他们赶紧和好……”

夏夏刚想说,翔子和玫瑰不是早就和好了,忽然脚上被玫瑰一阵乱踩。

玫瑰拼命地使眼色,她母亲继续絮絮叨叨:

“……夏夏,你和翔子都是高才生,你跟他说话是有分量的,你就说,玫瑰心里是喜欢他的,前一次是因为例假情绪不稳定……”

走到楼下,夏夏问玫瑰:

“你没告诉你妈妈,你和翔子早和好了吗?”

玫瑰一把抓住夏夏的胳膊,神色严肃地跟夏夏说:

“宝贝儿,帮我一件事,跟翔子说,我要跟他正式分手,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夏夏虎起脸,像每一次劝和他们时一样,责备玫瑰:

“你怎么又这样了,你不知道翔子他对你有多真心!”

“哈哈,哈哈。”玫瑰尖声笑了起来,“别装了宝贝儿,每次你都装得自己跟天使似的,教育我要好好对翔子,你这样装模作样的,你累不累?”

夏夏被玫瑰这一笑,心里的杂念统统冒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装,确实。她是生气,她想说的是,玫瑰你这个混蛋,你根本不配翔子这么来爱你,翔子早该一脚把你踢开了,还轮不到你甩他!

玫瑰继续在狂笑:

“被我说中了吧?你假装撮合我们,还要装多久?还能装多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翔子,你恨不得他甩了我,你要假装单纯,假装置身事外,假装善良地帮助我们,事实上是想衬托出我有多恶劣!”

“我要回家了,你让我走。”夏夏努力克制自己,但是玫瑰紧紧抓住她,长长的指甲嵌进了夏夏棉衣袖口的肌肤里。

“你别走别走,”玫瑰转而一副温顺的面孔,“我跟你商量件事情好不好?一个协议,我们之间的秘密。你跟翔子说,让他跟我分手,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保证不再理翔子,让你跟翔子好,他从此就是你的了,好不好?”

夏夏看着玫瑰的脸,她的表情神秘而坚决,一时没法判断,那算是一种试探,还是一个真正算数的协议。

一瞬间,日久企盼的美梦,忽然就在眼前。那个和外公面目酷似的男人,微笑的眼睛,健壮的身体散发出的气味,好闻的洗衣粉的香味,和淡淡的汗味,近在咫尺的温度。

夏夏本能地回答:

“不,我不会跟你一起疯。”

然后她挣脱玫瑰,一路往家的方向奔回去,冷冽的风贴着她火烫的面颊掠过。她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她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说,好,一言为定。就这么一言为定了,从此以后,在翔子臂弯里起舞的,不再是玫瑰,而是她,夏夏。

为什么不可以?

晚饭根本没吃饱,加上心情烦乱,夏夏一头钻进屋里香饮食店。沮丧的时候,没有比吃东西更能直接安慰人心的了,况且夏夏总算还有饭钱。

夏夏埋头吃了大半碗辣酱面,一抬头,蓦地看见杰克就在对面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大叔!你在这儿怎么也不出声,吓死我了!”

杰克说:

“我一早坐在这里了,看着你走进来,买筹码,对着一碗热面吹啊吹,然后像饿死鬼一样吃得满脸都是。”

“啊,我满脸都是吗?”

夏夏慌忙摸自己的脸,忽地发现杰克审视的目光。

“夏夏夏的,你魂不守舍地想什么呢?不是去玫瑰家吃饭了吗?”

夏夏含糊地应了一声,声东击西地问:

“大叔,你怎么在这儿吃饭呢?”

杰克苦笑了一下:

“你总算想到还有大叔啦?你不做饭,我当然只能在这儿吃啦。”

夏夏更加尴尬,努力把脑袋里胡乱的念头赶出去,这才想到问杰克:

“你真的要把德赛洛的股份给翔子吗?”

“夏夏,你还关心大叔啊?我还以为翔子当老板,你更开心呢。”

杰克又歪着嘴坏笑起来,左脸的笑纹深深的。

夏夏脸微微一红,又认真地提醒杰克:

“翔子肯定是帮你的没错,可是你不觉得胖子有点古怪吗?”

“我想也没什么吧,他早就想撵我走了,他总是在账里浑水摸鱼,被我抓住好几次了。他可能觉得翔子会比较好对付吧。”

“可是翔子的爸爸是管外贸的,跟消防通道有什么关系啊?”

“胖子再精明,我看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可是……”

夏夏总觉得哪里会出问题,女人特殊的直觉。

“给了翔子也好,反正我也不会在这儿待多久了。”

杰克嘟哝着,随即冷下脸,话题戛然而止。

晚上送夏夏回家,到门口,杰克忽然说:

“那个夏夏夏的,我家里太冷了,让我在你这儿待着吧。”

夏夏吃了一惊,飞快地答:

“我家只有一张床。”

黯淡的月光映着杰克的脸,让他的神情看上去竟有些凄凉:

“夏夏,我就借一把椅子坐着,天一亮就走。”

寒风在弄堂里逡巡,似乎很快就要把两个人冻成冰柱。

夏夏用钥匙打开门:

“进来吧。”

黑色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灯亮了,高墙的半面映出了两个晃动的身影,没有对话。然后,灯灭了。

凛冽的寒风,于是在无人的黑夜里,更加肆虐地咆哮起来。

夏夏累极了,很快在大床上熟睡过去。

风在拼命地摇晃着格子门,八扇排门的关节在咯吱作响,冷白的月光,落在院子斑驳的高墙上,看上去有些凄厉。杰克像一只野兽,目光锋利,抱膝缩在椅子上,轻轻地发抖。

夏夏睡梦中,猛然感觉有一只手碰到了她。她惊醒过来,看见杰克俯身在床前,正凑近她的脸。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他的脸是黑的,看不清表情,只看见黢黑庞大的剪影向她扑过来。

夏夏惊跳起来,只听杰克的声音有些变调:

“哦哦,对不起……我只是想拿一床被子。太冷了!”

黑影随即抱着被子走了,婆婆的那床被子。

夏夏再也不得安睡。半夜里几次睁开眼睛,就看见杰克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裹着被子,眼睛在黑暗里冷冷地亮着。

连着三个晚上,杰克都在夏夏家过夜,圆睁着眼睛到天明。

他也果然守信,天刚蒙蒙亮,就开门自己离开。夏夏躺在床上,就听见大门吱呀一声,然后轻轻地碰上。过会儿起床看,婆婆的那床被子叠好了,孤零零地放在椅子上。

第四个晚上,杰克终于睡着了。

他的手垂了下来,被子歪在一边,他好像在做梦,偶尔手臂一动一动的,身子有时也跟着起伏。

妈妈,他忽然喃喃叫着,妈妈,我害怕,你别走,你别走!他的声音高亢起来,嘶哑带着哭腔,手脚扑腾着,被子完全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夏夏下床,把被子捡起来,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

不要,不要碰我!杰克大喊着,一下把被子打落在地上,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显然还在梦魇中。不要碰我,不要,让我走,让我走。他举起两只手,似乎要抵挡什么可怕的袭击,他满头大汗,却周身颤抖,努力地缩成一团,大口喘气。

夏夏拼尽全力推醒他,大叔,大叔!

杰克微微恢复了理智,他安静下来,闭上眼睛,却还在发抖。夏夏摸他的额头,火烫。

“我害怕”。杰克说。

夏夏抱住他,他的肩膀是僵硬的。

夏夏跪在水泥地上,抱着杰克,裹着被子。过了许久,杰克周身的颤抖停下了。风静,高墙的院子里,盛着半片浅浅的月光。五斗橱上的老钟静静走着。两个人就这样在椅子上相拥睡去,直到第一缕阳光落到了他们的睫毛上。

“夏夏。”

夏夏听到杰克在耳畔唤她。

“大叔,你好些了吗?”

“嗯。”

两个人一起缓缓起身,关节格格作响。

“夏夏,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家,我得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后弄堂,打开门,杰克租的房子里,所有的家具荡然无存,只有五颜六色的衣裳凌乱地堆满了大半屋子。

杰克平静地说:

“这些全是从店里退回来的,卖不掉了。厂里这两天上门来讨债,我还欠着他们不少钱,但是我只剩这半屋子衣服了。所以这两天,我都不敢睡在这里,我怕看见这一堆废物,我没法和它们睡在一起。我睡不着。”

夏夏说:

“你不是还在找新厂吗?你不是说,找到新厂,做出了新款式,就能再有机会的吗?”

杰克摇头:

“太晚了,全都来不及了……所以,我就要走了,在这里,我会被追债的打死的。”

“大叔,你要去哪里啊?”

“任何地方,任何别人不认识我的地方。”

“大叔。”

“夏夏,你别担心,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德赛洛交给翔子,我也很放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夏夏夏。”

那个清晨,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席地坐在半屋子衣裳旁边。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冬日的明亮,也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只是越过同样的格子门,在地上落下斜斜的方块,一点一点爬过来,爬到两人的膝盖上,爬到高高的衣裳堆上。

“大叔,可不可以不要走?”

“不行。”

“大叔,你会回来的是吗?”

“是的,我会回来。”

“……”

“夏夏,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得悄悄地走。”

“好的大叔。”

“夏夏,你要照顾好自己。”

“等你来回来看我?”

“是的,等我回来看你。”

下午放学的时候,夏夏在路上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她犹豫了一下,拨通了翔子家里。

“喂,翔子,我是夏夏。”

“夏夏你好,你有事吗?”翔子好像正在忙着。

“我,想跟你说杰克的事……”

“你等一下啊。”

然后,电话里传来翔子和父亲母亲的说话声。

“又是那个女孩子打来的是吧?翔子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你不想上大学了吗?”好像是翔子母亲的声音。

“你跟她说,你正在填志愿,去把电话挂了。刚才我们说到,国际金融和生物工程,前景都很看好,你挂了没,赶紧过来参加讨论。”应该是翔子父亲的声音。

翔子突然咆哮起来:

“你们填吧,你们考吧,爱填什么填什么,你们都是大人物,你们说的都是对的,你们好得挑不出毛病来,我永远也没法像你们这么好,一辈子也做不到!你们就让我去吧!”

电话那边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压低了声音地争执。

接着,电话那边翔子的声音又响起来:

“对不起啊夏夏,你刚才说,你有什么事?”

“没事了,你先忙吧。”

夏夏把电话挂了,在行道树注视下,独自回家。

杰克在火车站的窗口买了票,和夏夏会合,两个人手拉手来到站台上。

站台上空荡荡的,两三辆卖方便面和早点的车,刚刚推出来,小贩们还在睡眼惺忪地打哈欠。新的一天刚刚开始,漫长的铁轨伸向不知名的远方,斜斜的朝阳下,不知是小石子,还是碎玻璃,在零星反光。

杰克一反古怪的装束,穿着深色的大外套,一顶棒球帽遮了大半张脸,肩上只是一个不大的旅行包,如同所有穿梭在大地上,风尘仆仆的旅客中最普通的一分子。

“大叔,什么时候的车?”

“六点零五分。”

“那还有一阵子呢。”

“夏夏,你看。”杰克忽然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张火车票,一稔,竟然变成了两张,“你跟大叔走好吗?待会儿咱们两个一起走,大叔会照顾你的。”

夏夏本来是依依不舍的,听到这句话,也并不觉得吃惊,有一刹那,她充满了远行的愿望,也许就是刚才,在精力充沛的清晨,当看见没有尽头的铁轨时,闻到站台上混杂着远方气息的空气,她似乎听见了远行的号角——

离开这里,到更远的地方去,去到你从不知晓的广阔世界。

可是,当杰克真的掏出两张车票时,她又趑趄不前了。她环顾自己,不知是什么拉住了她。

她已经没有亲人,昂贵的大学于她而言,也只是一个遥远的梦,顶多念完高中,找份工作,在哪里工作又不一样?她也并不是不信任眼前这个男人,她没想过依靠他什么,他即使中途丢下她,她也能自己活下去。

她终于发现,这个城市给她的唯一羁绊,竟然是一个爱着别人的男孩,她留恋他身上温暖的气味,这让她心中升起了莫大的羞耻。

看着她复杂变化的神情,杰克叹了一口气,把票子又收回口袋里。

“大叔,我帮你去把票退了,把钱拿回来。”

夏夏伸手。

杰克把票又拿出来,分给她一张,却拉住了她的手:

“待会儿再去退,夏夏,你多陪大叔一会儿。”

夏夏握着车票,杰克握着夏夏的手,车票的硬纸片扎进手心里,有些疼。

想起了什么,夏夏打开书包,拿出一个手绢包,自然地拉开杰克的旅行包,要往里放。

“是什么?”杰克问。

“钱。”

“你哪里来的钱,工钱?那也没这么多啊!”

杰克接过手绢包来看,那里面起码有几千元。

“是我妈妈寄来的钱。”

一周前,竟然收到了一笔澳大利亚的汇款,是十二年没有消息的母亲。没有信,汇款的附录也相当简单,说已在澳洲结婚,并生下一个弟弟,以后没有精力再照管这里的一切云云。倒好像她一直在照顾这里似的。

夏夏看着那些话,就想起她颐指气使的样子,世界好像是围着她转的,她给旁人任何什么,都是恩赐了。

“夏夏,夏夏。”杰克又笑又叫,“这里又不是上甘岭,你这简直是把生的希望留给我了呀!你不打算过下去了吗?”

“大叔你说什么呢?我有手有脚有工作,不但有钱吃辣酱面,还有钱吃大排呢。”

“好好好,你是富婆行了吧?我承认了好吗?但是这钱你得收着,将来念大学用。男人不能用女人的钱,这比听到乌鸦叫还晦气呢。”

杰克说着一堆歪理,把手绢包还给了夏夏。

临走时,杰克对夏夏说:

“夏夏,你一定要替我保护好你自己。你把心装进铁盒子里,这样就没有人能伤害你了。你不要心肠软,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依赖任何人,让你的凶神来找到你,你尽管不择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东西!”

夏夏强作笑颜地应道:

“知道啦大叔,你放心,我最近都感觉,我快变成凶神了呢。有时候我头上有个小光环,有时候呢,我就长着小犄角,举着小叉子,恨不得到处抢别人的男朋友呢。”

“那就好啊,记住,不要等你对人彻底失望了以后,再长出小犄角,这些你会多受很多苦。千万记住啊。”

“大叔你摸摸,我已经有犄角啦!”

杰克使劲揉了揉夏夏的脑袋,把她一头短发弄得乱七八糟。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列车开动之前,他们努力说笑,直到汽笛长鸣,杰克上车,从窗口探出头来,向夏夏挥手:

“我喜欢吃你做的饭,那个夏夏夏的,那个夏夏夏!”

人影随声音远去。

夏夏摸了摸口袋,发现她刚刚又偷偷放进杰克包里的钱,再次回到了她的兜里。

原来,他到底还是“不需要”她给的东西,就像敏感着所有“我给你”的词汇一样,他事实上不需要任何人。

送走杰克,夏夏一个人来到空旷无人的校园里,深冬的萧瑟已到了极致。

她放下书包,抓住最高的单杠,纵身跃上,一个前翻下去,当脑袋往下的时候,她松开手,寸草不生的地面,向她俯冲过来。她下意识地用脚勾住单杠,人就这样一下子停住下坠,倒挂在上面。

倒挂在单杠上,熟悉的校园在她面前颠倒过来。

在颠倒的世界里,她看见离开她的人,一个一个回来。

杰克走了以后,世界仿佛真的颠倒过来,一切规律倒行逆施。

德赛洛依旧夜夜欢舞,财源广进。胖子却并没有像杰克想象的那样,大权独揽,而是每天恭恭敬敬地找翔子签字,签了这个签那个,所有的财务单据务必有翔子的亲笔。

翔子特别感动,倍觉受到了重视,也很负责任地每天赶来签字,即使玫瑰不来跳舞。

至于那些复杂的财务凭证和文件,翔子说,他只能大概看看,基本闹不明白什么,但是听胖子在一旁解释,这是营业收入,这是买洋酒的发票,这是修理制冰机的费用,似乎也头头是道,而且每个月都有大笔利润,甚至比杰克在的时候还多。

翔子对夏夏说:

“人不可貌相,胖子表面上是挺势利的,其实做事规矩,人也诚恳。是我们以前不知道,误解他了。”

夏夏不置可否,但是看胖子对她,也如杰克在的时候一样,对他的看法不免有些改观。

据说人变好了,就会有好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胖子舞厅以外的生意,居然大有起色,以前都是有一搭没一搭,什么赚钱倒什么,现在正儿八经地开起了国际贸易公司,而且来求他做生意的人,几乎排成了队。

来找胖子的人,如今一律是他们点头哈腰了。胖子趾高气扬,胖脸始终四十五度角向上看,有兴趣了,指手画脚地教育他们一番,烦了就挥挥手,来人就识趣地闭嘴,买单离开,下次再来找他。

有一回,夏夏听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拉着胖子,唠唠叨叨哀求个没完:

“您看看,生意都在这儿了,国外的客户催了又催,我们这儿货也堆在仓库了,就是少张批文,您能不能行行好,先给我们解决一下啊?您要多少钱,我们都可以谈啊。”

胖子不耐烦地说:

“你们出的价钱,买雪糕吃啊?我不跟你们说价钱,免得你们说我漫天要价,你们自己回去反省一下,想做生意的,报个诚心的价钱过来。”

夏夏问翔子:

“你介绍胖子认识你爸爸了啊?”

翔子答:

“没有啊,绝对没有。”

胖子的心情越来越好,西装越来越体面,没近视也弄来副金丝边眼镜戴着,手指上还多了一个硕大的钻石方戒。

一天晚上胖子喝多了,硬拉着夏夏喝酒。夏夏看着他油光光的一张脸,本能地反感:

“我说了,不会喝酒。”

胖子贼笑着,醉醺醺地抓住夏夏的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陪着杰克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别装得跟个圣女一样。他滚蛋了!看看我,要钱有钱,要批文有批文,要风得风,要下雨,他就得给我下雨!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小流氓?”

玫瑰幸灾乐祸地在一边瞧着,兀自拿出粉饼,悠闲地在鼻子上补粉。

胖子正得意忘形,翔子过来挡在了夏夏面前,对胖子说:

“夏夏真的不会喝酒。”

翔子不会像杰克那样圆滑地处理局面,他说这话的时候,掩不住脸上愤怒的表情,强健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了胖子,让胖子感觉到了威胁。

胖子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恼羞成怒,对翔子扔下了一句狠话:

“你这个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我分分钟可以让你进班房!你信不信?”

玫瑰顿时跳起来,针锋相对地破口大骂:

“你这头死肥猪,你以为你是谁!也不怕翔子的爸来拧掉你的猪头!”

玫瑰的法宝没有镇住胖子,恰恰相反,胖子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爸爸,哈哈,你让他爸爸来找我啊……还有,你这个贱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傍着翔子,不就是为了他的爸爸吗?”

胖子一路冷笑着离开。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伊丽莎白还是时常到德赛洛来报到。

她故作镇静地啜着伏特加,虽然每次都看不见杰克,让她日渐不安。

有一天,她终于开口问夏夏:

“小妹,你们的老板杰克,最近怎么一直没来?”

夏夏诚实地告诉她:

“杰克已经离开上海了。”

“离开上海?出差还是休假?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恐怕暂时不会回来了。”

伊丽莎白看上去神态如常,但是她左眼边的那颗痣颤动起来,泄露了她的脸正在抽搐。她涵养很好地慢慢把酒喝干,付了账,还给了小费,然后走下吧凳,整理好裙子,拿起手袋,优雅地穿过舞池里的人群,走出德赛洛,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常喝的那瓶柠檬味伏特加,久久地放在酒架上,没人动,金橙色的透明瓶子,渐渐积了尘。

过去的好日子,似乎就这样一点点黯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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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腹黑+爽文+双洁+一对一】注:本文又名《攻略摄政王的一百种姿势》《霸道摄政王爱上我》《拿下摄政王的九九八十一计》,欢迎品尝。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腹黑变态的嫡女和一个表面禁欲谪仙实则白莲的摄政王之间互相吹捧,一起祸害别人的故事。——一朵花败,却必然伴随着另一株花开。闭眼时,她是北寒国后,风华无双,容颜绝美,偏偏痴心错付,死无葬身;再睁眼,她是明齐嫡女,蠢笨愚昧,奇丑无比,却婚定于太子,一片深情。颜墨月冷笑,不论是国后还是嫡女,有仇不报非女子,凡是欠了她的,她定要狠狠讨回。长路漫漫,唯有复仇,谁料宫宴上她只一转身,就撞破了美男出浴。颜墨月以手掩面,面上做娇羞状,心里却直呼身材好棒,忍不住又看一眼,拔腿就跑。某男冷冷一笑:“看了本王,还想逃跑?”必须抓回来,不然吃亏的是自己。于是,某女泪流满面,就这么被迫上了贼船。——她腹黑心黑手黑:继母伪善,送你上黄泉;嫡妹白莲,撕破你的脸,刀刀致命,毫不留情。他黑心黑肝黑肺,她杀人他忙着放火;她放火他忙着浇油,致力打造和谐无害夫妻二人组。她是将府嫡女颜墨月,惨死于伪善家人的设计下,一朝重生,身躯易主,她性情大变,成了整个京城最让人头疼的刁蛮千金,在朝堂上掀起了大片风云。他是权倾朝野,风华绝代的摄政王青烨,网遍天下,棋局之上,偏偏对那个心狠嘴毒,杀人放火无所不敢的小丫头上了心,从此,这盘锦绣棋局便多了一个执棋之人。——【片段之调教】“皇后娘娘,这您就不懂了吧,男人嘛,就是需要好好调教,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样的。”颜墨月对着皇后说悄悄话。皇后娘娘红了耳根,一手拿出小本子来做笔记,一抬头,怎的那女子不见了?另一边,被某男突然掳走的颜墨月瞪大了眼:“你这是作甚?”摄政王一脸傲娇,“我当然等着娘子调教我了。”“……”过后,颜墨月不禁泪流满面,到底是谁调教谁,他当自己是面团么?简介无能,正文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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