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鸣的《元会运世》一共四层,第一层为世,讲究在一息之间体内内力奔涌三十个小周天,一个小周天即内力从下丹田出发,经会阴,过肛门,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到头顶泥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会至迎香,走鹊桥。与任脉接,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
平常武夫内功心法修炼,一息循环一个小周天已实属难事,更别提这近乎天方夜谭的一息三十个小周天,所以被王丹霄这等超一流宗师唤作神功,自然是有它的超凡脱俗之处。
王丹霄交与司空鸣的《元会运世》只有上半部,有运与世两层,目前司空鸣只达到了第一层世,而运比世难上了几十倍,书上所言,要在一息之间达到十二世,方是达到了世的门槛,一世一息三十小周天,一运就是要一息之间三百六十小周天。
如此,司空鸣实在不敢想象下半部元与会究竟会达到何种恐怖的境地,疾吹而铁围飞,微嘘而须弥舞?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的自己一息已能近三百小周天,想要继续向上爬,就得搞清楚师父的过去,顺藤摸瓜寻找那另外半部《元会运世》蜘丝马迹。
司空鸣躺在床上,听着阴沉了两天的天空终于迎来了雷声,轰隆隆动人心魄,司空鸣打开窗户,让从山巅彼端而来的风吹进这间狭小的屋子里。
司空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此时可是将那满院的狼藉收拾妥当了?
对于父亲司空渐鸿,司空鸣始终是敬佩有加,他从小就教授自己与哥哥学习儒学的经典,以至于司空鸣离家十年,仍不忘成为一位温柔敦厚的君子,自己从小就有着淡泊名利的胸怀,想必父亲也是如此,甚至要更加的志洁行芳。
父亲与自己唯一不同的是,司空鸣有十年逆境的经验学会了做人的机谋算计。而父亲因为从一开始就一直身处顺境,所以对这些肮脏厚黑的东西知之甚少,也就难免在生意场上吃了大亏,但他仍旧在这样的逆境中强撑着司空家六七年时间,以他儒学的造诣心中肯定对自己感到忏愧羞愤,不知道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了多少次,实在是不容易。
司空鸣永远都会记得,自己刚刚回到鸣城,说出自己要帮忙时,父亲虽然面容沉静从容,但是他的眼睛却燃烧着内心无法藏住的火焰。虽然他拒绝了,但是他何尝不希望有一个人能真正的帮他分担肩上的担子啊!
选择在官场上、生意场上勾心斗角,就意味着自己要活得绝对的清醒,也就是说从此将变得孤独,犹如猎豹般等待并且伺机而动,需要智慧,更需要坚持。这对司空鸣一腔侠义热血来说是一种煎熬,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自己的心情对于这司空家偌大一群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窗外风雷继续着,司空鸣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坐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向不知道多少层乌云才能堆叠起来的灰暗天空。
煌煌的雷声中,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司空鸣过去打开房门,方睿武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提着一壶酒,拿着俩杯子,声音如洪钟,笑着问道:“喝一杯?”
面对这个应该是与父亲一个年纪的镇南将军,司空鸣哑然,让开了房门让他进来。
酒,是鸣城随处都可以买到的烧酒,并不值钱,味道也不算出众,但是方睿武却对这个并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酒爱得深邃,大小战役后他都会独自喝上一壶。
二人推杯换盏的对话间,司空鸣得知他此行回鸣城,有三个目的,一是为了帮父亲方俊豪找回方家的脸面;二是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方泽林带去军中,让他真正见识见识战场的残酷;三就是来邀请司空鸣加入他的镇南军。
司空鸣自然是拒绝了他,方睿武也不恼火,告知他若有一天改变想法了,可随时去镇南军中找他。
下人端上了几个菜,二人继续喝酒畅谈,一来二去间,似乎去除了年岁的鸿沟,两人相谈甚欢。
言语总有令人刨除芥蒂的力量,从军的方睿武是个不折不扣的性情人,比起自己的哥哥方睿文“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左辅右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志向,他更来得纯粹些,只是想着那些南蛮子少来找膈应,便是乐事。
司空鸣嘲讽着说了一句:“你可真他娘的没出息!好歹你也是个镇南将军,厉兵秣马杀进南蛮去啊!”
方睿武却是哈哈大笑,直言说自己怕死在南蛮,一个经常亲自带兵上阵杀敌的镇南将军说出怕死这种话,恐怕是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
而司空鸣却信了,他亲自上阵是为了国家大义,他怕死是因为家有老父,下有痴儿。司空鸣也说出了自己的宏愿,愿有一天能负刀走遍这泱泱天下十三州,见识见识三山五岳二十四宗门,上凉州去与凉地刀客们较高低,去东海与巨浪搏天命,最主要的想把师父年轻时走过的地方全部走一遍,侠行天下,乘少年!
“那还真是个好志向!”方睿武微醺的说道。
司空鸣只是笑笑,然后端起酒杯。
一杯接一杯,酒逢知己千杯少。
兴起,方睿武唱起了益州南关的民谣:“南关,南关,锐士三千!战乱,战乱,明枪暗箭!男儿血海尸山!护我百二河川!”
方睿武声音浑雄厚重,为了伴衬他,司空鸣拍着几案打起拍子,没有急管繁弦,没有钟鼓和鸣,却正有那铮铮男儿的血性。
一时间,不大的几案上,摆的似乎便不再是酒菜,而是嬉笑怒骂,浊世真情,人间游梦,滚滚红尘。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一壶酒很快便喝得干干净净了,方睿武也离开了这间画地为牢的小屋。
曲终人散剩下的便是独自一人的孤寂,举杯销愁愁更愁,是每一个举杯人都感受过的缺憾,醉意跌宕间短暂的愉悦,与酒意稍褪后的心灵痛彻,都在散场后感受得格外清晰。
不合时节的大雨拍打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偌大的人世间突然间变得逼仄污浊,司空鸣竟一时不知,何处才是自己真正的立足之地。
聆听风雷骤雨。
问世间,醒眼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