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爹爹宁愿她嫁给一个心狠手辣的太子,也不愿她有一个真正的好归宿吗?
“丞相息怒!昨日之事确实不怪小姐!太子纵容属下当街行凶,小姐也是一时看不过去,才会……”竹影跪倒在地,替姜雨墨求情。
姜承泽厉声打断竹影,“放肆!你身为贴身影卫,居然眼见小姐当众犯上而不予以制止,如今还敢来为她说情,可是不想要这份差事了?”
姜雨墨见竹影为她求情,才知并非是他出卖自己。
都怪自己沉不住气,被爹爹一诈,竟然不打自招了。
“爹爹息怒!此事与竹影大哥无关!墨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墨儿甘愿受罚!求爹爹饶了竹影大哥!”
姜承泽此刻心中气恼正甚,见他二人轮番为对方求情,更加恼怒,斥道:“影卫何在?”
他话音方落,已有两个黑影瞬时入了屋中,跪在跟前:“属下听候相爷吩咐!”
“竹影,你知情不报,任由主子当街胡闹,闯下大祸,罪不可恕。现在便罚没你一年的俸禄,即刻随他们去西苑梅庄面壁思过一年!”姜承泽挥手示意影卫将竹影带走。
竹影面带忧色地瞥了一眼姜雨墨后,只得跟随他二人离去。
姜雨墨愣愣地望着竹影消失的地方,心中内疚不已。
竹影虽然是爹爹的贴身影卫,却待她极好。她自幼顽皮,不愿读书绣花,总是缠着他要学拳脚功夫,他虽面上冷漠,却仍旧偷偷教她。如今他因为她被罚,她自然愧疚。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只见雪夫人在几个侍女的陪同下,正疾步而来。
自姜雨墨被丞相带到书房时,便有眼尖的小厮去回禀了雪夫人。
雪夫人一步也没敢停歇地往书房赶来,却见到自己的夫君一脸怒意,正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宝贝女儿。
“夫君!这是怎么了?”雪夫人上前挽住姜承泽的手腕,娇声问道,又冲地上满脸泪痕的姜雨墨使了个眼色,“墨儿,地上凉,快起来说话!”
姜雨墨如同获释一般,正欲起身,可抬眼望见爹爹仍旧面带怒色,双膝一软又跪了下去。
“呜呜……娘亲,爹爹不要墨儿了!娘亲……墨儿就要嫁给秦王,秦王他才色双绝,比那个什么破太子不知强出多少倍去。”姜雨墨埋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再抬首时,如墨的双眸早已盈满了泪水,小脸因为惊吓毫无血色,看得雪夫人顿时便落了泪。
“我的小墨儿,快小点儿声,女孩子家的怎么能一点矜持都没有呢?即便是喜欢秦王,也不可如此。放心,乖女儿,此事自有爹娘为你做主!”雪夫人已俯身将她扶起,又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发髻,柔声安慰。
姜承泽见娇妻落泪,自然也不好再深追究,如今太子退婚一事已无回转余地,只得就此作罢。只是,雨墨所言秦王之事,怕也没有多大可能,毕竟她公然被皇后下旨退婚,秦王庶出,如何敢来接她这个烫手的山芋。
所幸,皇后懿旨中还特意提到,雨兮她贤良淑德,甚得太子之心。如此,起码来日太子妃之位依旧非他姜家莫属。
于是,在雪夫人满含泪意的注视下,姜承泽只得无奈地摇首叹息:“唉!慈母多败儿,果然非虚。墨儿如此忤逆顽劣,就是夫人你给宠坏的!”
雪夫人闻言柳眉一皱,抬手在姜承泽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夫君此话好没道理,这世上哪个做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儿。莫说墨儿并未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不过是皇后娘娘下旨退婚罢了,与墨儿何干?再说,墨儿她既然对秦王有意,依妾身之见,那秦王虽是梅妃所出,却深得圣心。来日若能与墨儿结百年之好,也未必不是一桩美事。”
姜承泽见夫人紧紧搂着雨墨,原本想再说些什么,终究只是摇了摇头,道:“也罢也罢!事已至此,就当是墨儿与太子无缘罢了。只是秦王之事,也休要再提!”
姜雨墨在雪夫人怀中,偷瞄了一眼爹爹,他怒气稍减,说话语调已不似方才那般可怖,看来娘亲在爹爹心中的位置果然无可替代。
于是,从雪夫人怀中退开来,俯身朝姜承泽一拜:“墨儿谢谢爹爹体谅!”
“你也不必谢我!虽然退婚之事由不得你做主,却是因你而起,你无端当街冲撞太子一事,即便皇后娘娘不追究,我却不能当作没发生。今日起,罚你在府中禁足三年,好好跟着你娘亲学些女红,不要再想着去外面疯野。若再惹出事端,定不轻饶!另外关于秦王之事,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你一个女儿家,终归需要矜持一些,莫要让他人轻看了去。”姜承泽背着手站在窗前,沉声吩咐。
三年?禁足?姜雨墨闻言几乎当场昏厥。她心里想着,要她关在相府中学女红,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痛快。至于矜持,好吧,她尽量。
只见她此刻双眸盈泪,噘着小嘴,正欲开口,却又转念一想,眼前爹爹正在气头上,若再与他争辩,搞不好直接给她罚个终身监禁,如此还是忍得一时之气,待风头过了再求娘亲给自己说情吧。
如此,因着姜雨墨被禁足,丞相府比起往日愈加热闹了。
第三节 意外惊喜
姜雨墨不能往云阳城内闲逛,在府中却是没有一日是闲得住的。每日早早起身,往雪夫人处请安之后,便领着几个侍女小厮陪着她玩闹,哪里学过半日的女红,不过是姜承泽在府上时,她便装得极为乖巧。
可这一切,却由于一顿饭而彻底改变。
那日午时将近,雨墨陪着雪夫人在偏厅等候爹爹归来一同用餐,可等到午时末,也未见姜承泽的身影。
雪夫人有些焦急,不时地催促侍人前往府门口候着。
雨墨饿着肚子,眼睁睁盯着一桌子的饭菜热了凉,凉了又热,却又不敢动筷子。
雪夫人正欲交代侍人将饭菜撤下时,却听闻隔壁正厅传来了萍夫人与姜承泽的轻笑声。
“这是兮儿亲自下厨为爹爹炖的莲子羹,爹爹趁热吃了吧!朝中事务繁忙,您还得多顾着身子才是。”姜雨兮细柔动听的声音传来。
“好好好!还是兮儿懂事,小小年纪已懂得心疼爹爹了。将来嫁进宫里,对待皇上皇后也需像对待爹爹一般孝顺才可!”
“是,兮儿知道!”
“兮儿,好好听你爹爹的话。万不可给相府抹黑,你可是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将来为妃为后定要光耀姜家门楣,明白吗?”萍夫人的声音此刻听在雨墨耳中比往日里更加刺耳尖锐,仿佛她一字一句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一般。
“兮儿明白!”
姜雨兮柔柔答了一声,萍夫人尖细刺耳的声音再次传来:“夫君,如今云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咱们姜家的大小姐一心要嫁给秦王为妃,为了他日夜茶饭不思,消瘦不堪。知道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若被那些不知实情又好生事端之人传到了皇上与梅妃娘娘的耳中,可如何是好?夫君该督促着雪儿好生管教自己的女儿,莫要整日里没有一丝千金小姐的姿态,就知道与侍人们一处胡闹。咱们姜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真是……”
“好了,侍人们乱嚼舌根,你也跟着瞎胡闹!既是谣言,便不必理会。吃饭吧!”
末了,听到爹爹沉声叹息,打断了萍夫人的喋喋不休。
……
爹爹?雨墨心中泛起浓浓的酸意,因着她被下旨退婚后,爹爹到娘亲房中的时日明显减少了,便是看她的眼神也不如往昔那般充满疼惜,似乎多了一股莫名的生疏。
因她一时冲动,竟让一向柔弱的娘亲跟着一同遭受这些冷言冷语,着实非她所愿。
小小的身子紧挨着娘亲坐在桌前,两母女的眼眸中都隐隐含着泪意。
良久,姜雨墨终是抬眼望着一脸愁意的雪夫人,挤出一抹笑意,“娘亲,吃饭吧!别等了!”
“墨儿……”雪夫人这一声呼喊中,不知掺杂了多少怜爱与疼惜,想她那丞相夫君辛苦筹谋多年,表面看来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实则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墨儿年幼,不忍相告,只望她日后能寻得真正的良人相配,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
姜雨墨被太子退婚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云阳城,自然,深宫中的瑞王与秦王也有所耳闻。
当时,他们兄弟二人正在轩赫亭中对弈,轩辕清的白子被轩辕澈的黑子团团困住,思谋多时也得不到脱围之法。
正当轩辕清剑眉紧蹙,惆怅不已时,却听得亭外树丛下过路的两个侍女偷偷低语:“碧玉姐姐,云阳城里疯传的相府千金移情秦王,被太子爷退婚的事是真的吗?我前日里回家省亲,听我娘亲说起,那丞相府的千金,竟然言辞凿凿地说秦王才色俱佳,非要嫁他为妃不可呢!啧啧啧……我原本还以为是市井谣传罢了,却没想到,宫中也有人私下议论此事呢。”
被唤作碧玉的侍女一身碧绿宫装,正是皇后的贴身侍婢。
只见她抬眼环视四周,见并无旁人时,便低声说道:“退婚之事确然,是否相府的雨墨小姐移情秦王,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这回那雨墨小姐着实把太子爷给惹了,那日我亲眼见到太子爷怒气冲冲地往娘娘面前告状呢!”
“唉,丞相这回可是脸上无光了。我听街坊们说,这雨墨小姐生得尤为绝色,却时常出入云阳城内的各大酒楼街市,性格也是异于寻常的千金小姐,只是如此不知羞耻地宣称自己非秦王不嫁,可真是……”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话语声也低不可闻。
轩辕清闻言后,原本紧握在手中的白子竟跌落在地。端坐在他对面的轩辕澈原本冷漠俊逸的脸,这时也泛起一丝尴尬的神色。
须臾,轩辕清打破沉默:“四弟棋艺果然精妙,为兄甘拜下风!”言毕,起身抬眼望了望湛蓝的天际,又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要事须得出宫一趟。今日就到此吧!”
“多谢三哥谬赞!恭送三哥!”轩辕澈嘴角一歪,露出难得的笑意,右手一拂,让道于轩辕清。
轩辕清方走,他的笑意便迅速隐去。
随后,双手轻轻一拍,已有一个灰衣太监飞快地跪在他身前。
“本王吩咐的事,办的如何了?”他面色异常冷漠,语调亦然。
灰衣太监俯首低语:“回禀殿下,都办妥了!”
“噢?那她见到东西说什么了吗?”轩辕澈继续问道。
灰衣太监身子略微一滞,旋即回道:“她很高兴,但似乎误以为是旁人送的了。”
旁人?轩辕澈心中一冷,他倒忘了,她有倾国之颜,又是相府千金,自然想要亲近她的人不止他一个。
比如方才的轩辕清,他听到那两个侍女的言语后,分明就已无心对弈,才会甘愿弃子认输的吧!
只是这些侍女所言的究竟有几分是真,他倒想有机会一试究竟,看看她是否若传言中的非他不嫁。
时下正值夏至,云阳城内烈日炎炎,午后炙热尤其难当,街上的行人甚少,偶尔闻得街道两侧的树枝上传来几声蝉鸣鸟叫。
轩辕清一袭素白竹丝长衫,面色淡然地靠在马车中假寐。
他六岁封王,十四岁时已获皇帝恩准在城中建有府邸,平日里也甚少在宫中走动,时常请旨在外巡视,所以朝中之事他并不十分清楚。
他昨日方从西北边城巡视返回,今日若不是去长乐宫向皇帝皇后请安,亦不会与四弟在轩赫亭中对弈,如此墨儿之事定便是难以知晓了。
如今,他既然得了墨儿消息,自然要赶往相府一探。
想起年初与她在御花园中,促膝长谈之景,他原本微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细长的凤眸中渐渐生了笑意。
她如今与太子再无牵扯,于他而言,实则是一桩喜事。
只是,不知她是否真如传言中所指,当真心仪四弟,非他不嫁?
外间虽然炙热难当,可丞相府中,却是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别有一番风景。
潺潺流水边,翠绿欲滴的柳枝随风起舞,偶有觅食的锦鲤被柳叶惊吓,纷纷攘攘逃离。
水面上,一圈圈涟漪荡开,越来越远。
阵阵蝉鸣鸟叫,炎炎夏日不免叫人烦闷,分明是湖光山色,悠然自在,却隐隐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白玉拱桥下,洁白如玉的荷花盛放如斯,偌大的荷叶为它遮住了烈日,偷得半丝清凉,一株白中透粉的淡荷隐在那一簇白荷之中,让人不禁侧目,那粉嫩的淡荷带着丝丝绝傲孤冷的气息,给这炎热烦闷的夏日带来些许凉意。
一名少女凭栏而坐,慵懒的身子全部靠在湖边的栏杆上,轻绾起的发髻少了些飘逸,却多了一丝娇媚,一身淡粉色衣衫宛如那湖中亭亭而立,带着雅致气息的清荷一般。
那女子微微抬头,一片湖边美景便立刻黯淡了下去,那是如何绝美的一张容貌,她双颊带笑,绛唇映日,粉腮红润,秀眸惺忪,楚楚动人间多了些妩媚纤弱,肌肤似碧似玉,皓如凝脂,轻轻扇动着手中的丝帕,似要将这夏日的热气都扇走一般。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幽香,她“噌”一下坐直了身子,任由丝帕滑落在草丛间,只是怔怔抬眼望着来人,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疑惑的光芒。
须臾后,终于一跃而起,上前紧紧拽着来人的手腕,娇声笑道:“清哥哥!你怎么来了?”
轩辕清一袭素白衫迎风而立,俊逸出尘的面庞略微泛红,由着她来回摇晃着自己的手腕,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清哥哥想墨儿了,本来着了侍人来请墨儿往仙云居一聚,不想侍人却回禀说墨儿被丞相禁足了。如此,清哥哥只好亲自来府上走一遭了。”轩辕清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姜雨墨心中却是感动不已。
想她自被爹爹禁足,至今已有三个多月,除却昨日那人,再无旁人来看过她。
想起昨日那人送来的东西,倒是甚合她心。
想着不由得低首抚弄着手腕上那只通体墨绿、细腻光滑的冰玉镯,挑眉轻笑:“谢谢清哥哥送的冰玉镯,果然是个宝贝,戴在身上竟令人通体清凉,甚是舒服。”
轩辕清抿唇而笑,好看的凤眼闪过一丝光芒。
与她自上元节一别,已有半年未见。
她似乎清瘦了,个头也略略长高了些,低眉含笑的神情愈发迷人了。
“墨儿喜欢便好。”他看着那冰玉镯稍稍出神,旋即继续说道,“墨儿整日待在相府可烦闷得紧吧?不如跟清哥哥出去走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