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去了好多地方,就在我离开村子不多时,玄青子从昆仑来了,他戴着我那一世给他做的虎头帽,他说御风的时候,风太大,吹得他头疼。
那虎头帽已经有些破旧了,有些地方棉絮都露出来了,我许诺他等有了落脚的地方我给他重做一个,用暗红色的,保准好看。
玄青子接着抱怨夙孚,夙孚每天都找他诉长情,搞得他都抑郁了,所以他下山来找我。
我浅浅一笑,我并不打算回去,我希望时间久了,夙孚能忘了我。
好似镇北王平定了北方的战事,不过南边却没有那么好打,谁也没有料到镇北王能统一北方,好多南边的人都在观望,一时间竟然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有人说,燕次城独居一隅,战事从未染指过。
我跟玄青子驾着马车,来到雁次落脚,我在城里找到了我之前住过的大宅子,那里已经成了一间乐坊。我徘徊了一阵,抬脚进去,这里已经没有了丝毫从前的样子,只不过凭着当年玄青子埋在地下的一个妖怪头颅的气味找到的。
那妖气比我走的时候重了许多,时隔多年那些封印的符咒法术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况且我在湖底跟着夙孚修炼,才发现我先前用的那些符咒法阵,都不过是雕虫小技。遇到像夙孚那样的生灵我只能束手就擒。还好那些厉害的妖物都封印在昆仑湖底,只要夙孚守在那里就不会出来。
我的到来吸引了很多人的围观,我跳下马车看着乐坊,看着围上来的人群,想着我离开燕次的时候,那时候我一派天真,什么都不懂又好似什么都懂一样。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互相打听着这是哪来的女子这么美,我不知道自己的面容是美是丑。
鬼怪的世界其实很简单,修炼是唯一的真理,他们不会在意这个凡人是不是美的,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没有哪个凡人活的过岁月。
我也一样,我不知道美有什么意义,不过这样想也不全然对,夙孚的大将就取笑过他,他有了我这个美人就不再怨怼镜湖下的寂寞。或者真到了镜湖下那一众鬼怪的境界,他们才会在意修为之外的美丑善恶,他们自有着他们一套生存法则,独立于尘世之外的夙孚的法则。
乐坊的老板关姐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她摇曳着从乐坊出来,打量我许久,问我有何贵干,我说想住宿一晚再做打算。她将我请到了后院给我安排了住的地方。
第二天她来问我要不要登台,我说可以,第三天我便成了这间歌舞坊的一位姑娘,关姐让我自己取个艺名,我想了想说初雪。关姐笑着握着我的手说,姑娘虽然歌喉不佳,但是琴艺舞姿了得,头牌指日可待了。
说完笑语盈盈的走了,我抱着玄青子说,“这回等这大妖怪凑齐了身体咱们一定要将它挫骨扬灰才算完。”
玄青子打了个哈哈不耐烦的说:“老子当年要不是控制不了兽身早就灭了他了。”
我看见玄青子背上金黄的毛里参杂了一些白毛,想来在昆仑玄青子也长进了不少。再过几十年他就会通体发白,即便隐藏兽身也难以隐藏满身的灵气。他是灵兽远比人修炼的容易,我拍拍他的身子,看见他已经睡着了,便歪在一边打了个盹。
我在乐坊挂牌没几天一大波的帖子递上来了,我一个一个的看着,我想着这些宴会上也会有那些世家子弟吧,明明家里已经娶了一个名门闺秀却还在外面寻寻觅觅,即便是见到自己喜欢的女子用尽手段带回家里便冷落在一边让她们自生自灭。
能活下的都是幸运,家里的主母明明就将她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还要维持着表面的宽和大度,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你的鄙视。就如我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姐一样,只是一眼就识得你的性情,只是一眼就能让你自惭形秽,只是一眼就能让你知难而退。
女子在世是要自爱的,我如此想着,当年从燕次城离开的时候,我要是能想明白女子在世要自爱,我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将颜凌放在心里,一次一次的万劫不复。
玄青子看着那些帖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挠着痒痒伸着懒腰,我跟乐坊的婢女说,“我不去。”
那婢女略略迟疑着说:“关姐说你不去也得去。”
我抬眼看了一眼她继续说:“我不去。”
我歪倚着闭上了眼睛,然后过了一会儿关姐来了,絮絮叨叨的带来了一车话,说来说去都是让我去赴宴。
我被她说烦了便随便捡了一件衣服打算出门,关姐左看看右看看的说,“果然是口口相传的美人,穿什么都美的不像话。”
我坐着马车,路上不断的有人拦下我的马车要看我真容,我觉得世人看美人也好看美景也好,总有厌倦的时候吧。
我将车帘卷起露出自己的面容,让车夫绕着街道转了两圈才来到宴请的府邸,我施施然走着看着不断回头的男男女女,想着不久前还有人叫我青面兽,不由得捂着嘴笑了起来。
有些人看痴了,有些贵女嗤笑着说,看看果然是那乐坊出生的女子,行为举止都那么狐媚,那么下贱。
我听着更觉得好玩了,我狐媚下贱啊,我前一世也是个公主来着,或者女人多的地方就容易激起攀比的心情,我这样想着,转念一想我又何必跟她们计较呢?她们自小就生活在深宅大院不知道自由是何物,不知道来去自如是怎样的自在,她们更没死心塌地的爱过一个人,更没有经历过生生死死。
想到这里,我也不拘束了,我冲着一个看呆的少年抛着眉眼,学着关姐的模样摇曳着,妖娆着,一个小厮甚至摔倒了,我见了更是觉得开怀,我拍着手咯咯的笑着。
看见我笑一些纨绔子弟甚至叫来各家的家仆小厮不停地摔着爬着,我看着笑着,觉得世人真是好骗一张脸而已,就因为一张脸。
“姑娘,是真心觉得好玩可笑吗?”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止住笑声缓缓回身,几步外站着一个白衣款款的少年,他那样孑然的站着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我打量着他笑了一下说:“世人多愚昧,为了一张脸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小哥不觉得好笑吗?”
“你们听听,她居然叫谢郎小哥,如此粗鄙的叫法,果然下贱之人,果然下贱之人。”我听着一个尖声叫着,我看过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我抿嘴对她一笑,继而抛了几个媚眼。
转身对上方才的白衣少年说:“你觉得我在戏弄他们?”
“世人想要可不止你这张脸。”那少年悦步走来,他没有看我而是悠然自得的走着,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不好笑了。
我也缓缓走向那大殿中,我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看着坐落有序的人,我跟着一个婢女坐到了墙角,我倚着茶几看着周围不停向我打量的人,我想着我若是跟着怀南也会经历这样的场景吧。
想着想着我苦笑了一下,不由得皱皱眉头,原来走到哪里都一样啊,人世都是一样的。
就在此间我看见方才遇见的白衣少年抿着酒水看着我,我回望过去的时候,他却看向了别处,我想了他的话我怔怔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