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地声音。
这是阮冬第三次踢她自己的房门。
然而不同于前两次,她这次像发泄一般,狠踢着。
房门岿然不动。
因为外面被锁住了。
她之前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就是想今天起个大早。
但阮夫人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直接给她把门从外头锁死了。而且不仅是门,窗户同样被锁住了。
“开门!!”她控制不住地大叫,“放我出去!!”
楼下来看诊的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楼上有个惊了风的病人。”阮夫人略带歉意地看他。
“这儿还给住地儿?”病人惊异地问。
“她病情有些不稳定,发作又急,我不太放心得下。就只好把她放到楼上,让我女儿看着她。有什么不妥的,我也好马上诊治。”阮夫人蹙着眉,声音温和又好听。
病人不疑有他,看向阮夫人的目光又亲和了几分,“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阮夫人笑笑,不再接话。
楼下的对话,阮冬自然听不到。
她又发泄似的踢了个凳子。
今天是沈成处斩的日子,沈绫罗肯定会崩溃的。
但阮夫人一早却在门外告诉她,“你只要保证不去找沈绫罗,我就放你出去。”
“……”阮冬深吸口气。
为什么?!
她娘从来都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唯独这次不由分说就给她锁里头了。
阮冬思考半天找不到答案,又踢了一个凳子。
没多久,她就有些累了。朝床狠狠一扑,趴在床上。
阮夫人送走了病人,上楼去看她。
“我饿了,要吃饭!”阮冬听着门外的动静,对外面道。
“你答应我,我就放你出来吃饭。”阮夫人道。
“不然呢?”她竖着耳朵轻轻问。
“饿着。”阮夫人利索地扔下这句话,又下了楼。
平日里药铺生意都不错,她不能离开太久。
阮冬被气狠了,但又饿,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阮夫人又忙碌了一下午,慢慢地到了黄昏,天色渐黑。
她要准备关门了,外头却探头探脑地站了个人。
“干什么?!”阮夫人斥喝道。
那人穿着衙门的衣服,小心地进来。
阮夫人收了些神色,有些紧绷。
“可是阮夫人?”那人问她。
阮夫人点头。
“知县大人自今早就感了风寒,一直不见好……想请阮夫人帮忙去看看?”那人伸手向她递了一个官牌。
阮夫人顿感奇怪。
知县大人是什么人?看病还轮得到她?
那人十分有眼色,解释道,“您也知道,今儿……是处斩的日子,几乎全县的人都去看了。不瞒您说,那个场面,哎哟……”
他夸张地比划了下,“血都溅得老高了!”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官医到现在也没心情看诊,都还忙着吐呢。”
就这么吐了一下午?
阮夫人面色十分难看。
一种怪异感仍萦绕她心头。
但对方是官府的人,她拒绝不了,这么客客气气地跟她说话已经很给面子了。
她不放心地朝楼上望了一眼。
这细微的动作被那人抓了个正着。
“走吧。”她拿好东西,走之前又望了一眼楼上。
阮冬这时已经醒了。
她感受着外头渐暗的光线,想起沈绫罗。
想起今天的日子,又没由来一股烦躁。
她踢了踢床沿,想起了床下的东西。
是个箱子。
她小心从床下拖出来,打开。
里面都是她小时候的东西,小时候的小肚兜,娃娃戴的手镯,还有一些玩具。
有些是沈绫罗送她的玩具。比如那对套在手上的纸套子。
她和沈绫罗算是一起长大的了。一开始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感觉。沈成也是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阮夫人告诉她,沈绫罗很早就没了娘,沈成因为妻子故去,才换了个地方。
当朝重文,大家都追求文雅。女孩子们取名大都叫什么兰梅什么婉妤,她因为“金银”这个又土又俗的名字被同街的人嘲笑了许久。沈绫罗也是,因为“绫罗”这个名字,同样被取笑。
所以两个人走在了一起。
后来,她爹死在了赌场。
她终于能上学了,因为自尊心坚决要改名字。阮夫人依了她,因她生在腊月,取了冬字。
但她总是有些心虚,因为改了名字,她总有一种背叛了沈绫罗的感觉。但沈绫罗并不在意。
阮冬以为她改了名字就会安稳一些。可是,同学堂的人知道她丧父后又开始带着异样的目光议论她。
“听说她爹光溜溜地倒在赌场连条裤子也没有。”
“死爹死得早,是因为作孽太多。她前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今生命里克爹。”
“说不准还克夫哈哈哈哈哈。”
“这个死爹那个又没娘,怕都是转世克星,怪不得老玩一起。”
“离她们远点,不然也要被她们克死了。”
……
很难想象这些话是从一群孩子嘴里吐出来的。
阮冬后来才明白,她一开始的那种感觉叫同病相怜。
沈绫罗小时候不爱说话。
但有一个片段她印象很深刻。
那是沈成刚搬来不久,她第一次见到沈绫罗。
小女娃白白的,模样十分可爱。她跟她说话,她不理,她想去拉她,被她躲开了。
她生气,就打了她一下。
沈绫罗当时脱口就是两个字,“贱人!”
阮冬当时也小,也没生气,因为她还不懂。
回去吃饭的时候鹦鹉学舌地说了一嘴,被阮夫人一顿好打。
所以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乱用自己不懂的词。
但她一直记着。
这对纸套子都被画上了眼睛和嘴巴,则是自己和自己玩的小人游戏。还是沈绫罗给她折的,现在也破了。
但她还是戴上了,像小时候一样,开始回忆着那时的片段,边动着手指自说自话。
“你理理我好不好?”
“……”
“喂,你理理我呀!”
“……”
忽然,“啪”一下,她左手隔着纸套打了一下右手。
她换了个音色,挥动右手,大叫,“贱人!”
“……”
一瞬间的安静。
她突然觉得无趣了,丢下纸套,又趴倒在床上。
这个破游戏可真是乏味到极致,也不知沈绫罗怎么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