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车如流水马如龙。
杜清怡从来不知道夜晚的天空也可以如此的多姿多彩,如此的妖娆艳丽。
大街上,秦楼楚馆,舞厅酒廊鳞次栉比,灯红酒绿中的男男女女尽情恣意地奔放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知亡国恨的又岂是只有商女?
尽管满目的流光溢彩,尽管身处轻歌曼舞的繁华之地,可是这些全都不属于她。
“清怡,”蓦地,胡云飞推门而入,“来,肚子一定饿了吧。”他边说边端着几碟好菜和着一壶小酒走了进来,“我让掌柜的帮我们炒了几个小菜,还有一壶你最喜欢喝的桂花酿。”说话间,他已摆好了酒菜还有两双筷子。
“这一定得花不少钱吧,这几天咱们住客栈,再加上吃穿用度,已经花了不少了,眼下,我们有生活来源,再这么吃下去,我怕撑不了多久我们就……”虽说变卖了许多值钱的家当还有杜家在梅城的大宅,手中有些积蓄,可这些钱还有更大的用处。再说了,就算是座金山银山,这么吃下去,也会被吃没的。
“哎呀,清怡,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胡云飞的心情似乎很好,他走过去把杜清怡拉到桌子旁坐下,“你就安安心心地坐下吃吧。”
杜清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总觉得他怪怪的,但凭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胡云飞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双手趴在桌上,微微扬着唇角,十分神秘地看着她,
“清怡,机会来了。”蓦地,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机会?”杜清怡瞬间来了兴趣,且心中已猜出了几分意思。
“你猜我今天遇着什么人了?”胡云飞得意道。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别像挤牙膏似的。”杜清怡迫不及待道。
“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本今天一早出去,四处碰壁,都不知道怎么回来面对你,谁知,一场雨下,我在屋檐下躲雨……”胡云飞将今天所发生的事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杜清怡,“你可知道我所帮的这个人是谁?”
“是谁?”杜清怡蓦地拧紧了眉心。
“是霍起山的副官,严震虎。”胡云飞拉长了眸光,回想着当初,“我曾经在一个饭局上见过他,若是能攀上他,或许,我们的复仇之路就相对容易得多了。”
“那可是,你要怎么攀上他呢?”若真是如此,倒真不失为一件好事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胡云飞兴奋地拿出了严震虎留给他的小卡片,“他说我若是有事想请他帮忙,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不知不觉间,窗前的桃花已经开了一树,清丽而娇艳。
这已经是苏静深醒来的第六天了,他依然一句话也不说,苏黄两家人心里头一点儿底也没有,就连医生也不能肯定他是出于什么原因。
苏家二老年纪大了,身体熬不住,只能每天轮流着来医院照顾儿子,只有黄琇莹,把医院当成了家,一天也没有回去过。她事事都亲力亲为,帮苏静深擦身子,给他喂药喂饭喂水……甚至于容忍他莫名其妙的脾气。
别人看不明白,可是她却看得清楚,他其实并不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能开口说话,而是他压根儿就不想说话,拒绝跟他们说话,尤其是她。
看着地上被苏静深无故推翻摔落在地上的药碗,黄琇莹委屈的眼泪直流,
“我知道你怪我,可是难道你就没有错吗?”她坚忍地抹了把眼泪,“我去再给你端一碗药来。”并沉沉地缓了口气,“就算是你讨厌我,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说罢,她便红着眼眶走出了病房。
黄琇莹前脚出去,黄玉成后脚就进来了,提了一袋子水果放在了桌头柜上,
“哎,”他径直坐到床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他边说边抽了一支烟点燃。
“要抽出去抽,”还没叼到嘴里,便听苏静深冷冷道。
“咦?”他一惊,还未叼紧的烟便从嘴里掉在了地上,“你,你能说话啊。”
苏静深星眸微转,
“玉成,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虽然黄玉成这人平时看起来吊儿浪荡的,可是打小他俩关系就很要好,他也很听他的话,眼下,苏黄两家也只有他比较可信了。
“什么忙?”黄玉成讶异道。
“帮我去趟梅城,打听一下杜清怡的情况。”他清楚地记得离开梅城前,他答应过杜清怡,会勤以书信问候,可是这一走一晃不知不觉都有月余了,他一封信也没有写给她,她一定认为自己是个骗子,一定觉得他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我说苏静深,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答应你?”黄玉成不禁有些恼火道,“我若是帮了你,对得起我妹吗?”
“玉成,我跟琇莹之间的事,别人看不明白,你应该看得清楚吧,我跟她在一起,不会有幸福的,我不幸也就罢了,可是她是你妹妹,你忍心看到她不幸吗?”苏静深情绪有些激动道,“我答应过清怡的,会给她写信,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就连吃饭都需要人喂,她已经很不幸了,如果,如果我再负了她,她一定会承受不住的。”说着说着,他竟急得红了眼眶。
黄玉成从未见过如此激动且脆弱的苏静深,心中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要知道,在凌州,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中,苏静深可是一股清流,不好酒不好色,书读得好,学问又好,又不败家,再加上家世背景,那真真的是上天的宠儿,仅管周边不乏貌美女子向他示好,可是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可以说是清高得令所有人都忘尘莫及,更别说是求人办事了。
在他这儿说这些话,可是头一遭,
“嘶……既是如此,我就帮你这一回,但是绝无下次了啊。”他从未想过苏静深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
在锦绣楼的东阁,有一间上房,房间布置的精美且雅致。
整个房间由一片红玛瑙珠帘隔开,外堂是一张雕刻精美的八仙桌,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桌旁是几张明净的圆凳。左边摆放着一张长条案几,立着几只简约古朴的汝窑花瓶,瓶中或插着枯莲,或插着沾珠带露的时令鲜花,右边的墙上挂着四幅墨宝,分别是松竹梅菊……帘内,摆放着一张琴桌,琴桌上放着一把焦尾琴,由此可以看出屋主也是个风雅之人。琴后,是一扇云母玳瑁屏风,至于屏风后,应该就是屋主的闺床了。
霍起山坐在帘外的八仙桌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肚子都撑了,也未等到美人儿掀帘而出。
要说这海棠春,也真是够傲的,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清高美人儿。
别说是等一个时辰,就算是等上一整天,他都愿意,只要是能一亲芳泽。不过,他已经在这海棠春身上花了不少时间跟金钱了,到现在,他连她的手都还没碰一下。每次来,都只是远远地隔着听她弹琴唱曲儿,遇到她心情好的时候嘛,还能看看她跳舞。
如今,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她当选锦绣轩的花魁娘子,再加上月娘替他说了些许好话,他才能进入她的香闺。要说,他霍起山还真没这么宠过一个女人,谁叫这小女子把他迷得团团转呢?
“是霍都军吗?”正当他满心期待之时,忽然有一小丫头走了进来。
“嗯,我是,”霍起山蓦地拧紧了眉心。
“我们家姑娘说,她今天外出,不回来了,让都军改日再来。”那小丫头怯怯道。
哗啦!
那小丫头的话还没落音,霍起山拍案而起,一把扫翻了桌上的杯盘,碎地满地狼藉。小丫头吓得腿发软,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叫月娘来!”他不禁怒吼道。
这种事,凭谁都不会息怒的,
“是,都军。”小丫头边说边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殊不知,那海棠春根本就没有外出,而是在西阁躲着。她见到那霍起山就觉得恶心,更别说是侍候他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想当初,她海棠春也是个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富家小姐,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岂料,父亲被洋商人骗得血体无归,还欠下许多债,眼看着父母为此事而急白了头发,只差死路一条,她只能投身这烟花之地,为父还债,可是,还未等到她把债务还清,父母就含恨而亡离她而去。
所幸,这锦绣楼的妈妈月娘对她很好,怜她貌美有才华,且身世堪怜,就从未逼过她卖身,只是让她卖艺。
可是这种烟花之地,要洁身自好,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是何其的难。
来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她们的食衣父母,哪一个都得罪不起,更别说还有些军阀恶霸,豪门显贵了。
但是,她真的不想近距离接触这些人,今天,要不是月娘说破了嘴皮子,她才不会答应,可是临了,她终究还是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