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奔波,终是到达了池州站。
此时的池州已被北军占领,成了北军驻地,到处都是北军的人。
杜清怡紧紧地攥着手心儿,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十分警惕地穿梭在人群中。
“站住!”走到出站口时,忽然被北军的人拦住。
杜清怡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紧紧地揪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北军的兵将她好一翻打打量后,便不怀好意地扬了扬唇角,欲伸手欲去搜她的身。她忙本能地微后一缩,
“你想干什么!”并紧紧地抱紧了双臂护着自己的身体。
那兵脑袋一歪,掏了支烟出来,在手心儿里磕了磕,并叼在嘴里点燃,
“例行检查,怎么?你不想出去了?”吧唧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儿,一副吊儿浪荡的样子。“若是你不想出去,就闪到一边儿去,不要耽务别人。”
杜清怡看了看手腕儿上的表,她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若是等到天亮了,她要再行动,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好吧!”她咬了咬牙心一横,只好勉为其难地上前一步,让那个无耻的北军“搜身”。她知道,这无赖根本就不是例行检查,他只是借着检查的借口耍流氓。看着她那双不安份的恶心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她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够了!”杜清怡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开,不顾阻拦地过了出站口。
而那个北军无赖也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十分满意地扬着恶心的唇角,色眯眯地看着杜清怡愤怒地背影,意犹未尽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离开车站,凭着昔日的模糊记忆,杜清怡直奔池州城东门。
早闻北军原是土匪出生,想来,进城后少不了一翻烧杀抢掠。
由于此前池州城是南军领地,被北军占领后的池州城内一片狼藉。此值深更半夜,除了那些喝醉了酒的北军,以及流浪汉,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杜清怡顺着墙角,小心翼翼地往东门而去。天,干冷干冷的,风片在脸上似刀割一般。地面冰冷而坚硬,寒气顺着脚底直蹿而上,冷得她直打牙磕。
一眼望去,前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到处都充斥着不安的气氛,与未知的危险。尽管如此,也挡不住她前进的脚步。
杜清怡满脑子都是报纸上的画面,她一直心存侥幸,那城门上挂着的头颅不是父亲的,是北军故意危言耸听,以乱南军军心。她想像着,到了东城门,并没有看到父亲的头颅,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就这样,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她终是到了池州城东门。
只是,东门的城楼上驻守着北军。他们肩上扛着枪,而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就这样冲上去的话,无异于去送死。
这一切,让本就痛楚且凌乱不堪的杜清怡越发地犯了难。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躲开那些驻守在城楼上的北军,才能顺顺利利地登上城楼。她一颗本就不安的心跳得越发厉害了,心情极其复杂地看了看城楼,又看了看四周,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以上去,或者是有什么两全的法子。
“兄弟,还有酒吗?”忽然,把守在城门口的小兵冲着他的弟兄喊道,“这么冷的天儿,不喝点儿酒如何熬得下去。”
“早没了,忍着吧,明儿一早换岗后,直接去城南的酒铺子打个几壶,省得跑趟趟。”
“说得是,反正老子不给钱,要是他敢不给老子酒,老子就砸了他的酒铺子。”那小兵儿边说边馋得直抹嘴。
酒……酒……这个字反反复复地在杜清怡的脑海里回旋着,酒……琢磨了许久,她霍然开朗,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所幸,还有两块钱,够买几壶好酒了。
杜清怡揣着仅有的两块钱满街找酒铺子,虽然她不好酒,也不懂酒,更不知道那些驻守在城门之上的北军喜欢喝什么酒,可是她却知道买什么样的酒。在这天寒地冻的黑夜里,越烈的酒越是暖身,所以,她只要买烈的,度数高的,最好能让他们一喝即醉的酒最好。
可是这深更半夜的,所有的酒铺子都打了烊,关了门……她要到哪儿去弄酒呢?这么大的池州城,她就不信找不到一家卖酒的铺子。杜清怡继续往前走着。
“哥俩好啊,六六啊……”蓦地,前面传来一阵阵划拳声。
杜清怡顿时为之一振,抬眸看去,路旁的小酒肆里散出昏黄的亮光……对啊,酒铺子关了门,酒馆儿酒肆里还有酒。她不由心头一喜,忙加快了脚步往小酒肆跑去。
可是走到门口,她探头一看,里面全是一些北军的人。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嘴满的胡话荤话,她就这么走进去,难免会……她的脑袋飞速地运转着,突然就灵光一闪,忙摘掉自己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顿乱揉乱抓,被风吹得焦枯的头发瞬间抓挠得凌乱的像一堆杂草似的,她又取下自己的丝巾,放在地上擦了擦,原本干净的丝巾顿时变得脏兮兮的,她将脏兮兮的丝巾胡乱地绑在头发上,又从地上抓了一把灰涂抹在自己的脸上……一翻“精心”乔装后,她便“疯疯癫癫”地往小酒肆里走去。
“夜上海,夜上海……嘻嘻,你是一个不夜城,啦啦啦啦……”她边唱边跳,一会儿撞倒了椅子,一会儿打翻了杯子。
酒肆的掌柜的一瞧,忙恼火地走了过来欲轰她出去,
“哪儿来的疯子,滚出去!”并边推搡着她边骂着,“再不走就打死你!”
“我,我,我有钱,我有钱……”杜清怡捏着两块儿在那掌柜的眼前晃了晃,“我,我要酒,掌柜的,你,你有酒吗?”
一看到是钱,那掌柜的顿时停了手,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确定要酒?”见过那么多酒鬼,今儿个还是第一次看到女酒鬼。
“嗯,”杜清怡装作傻乎乎的样子,点了点头,“我,我要辣的,越,越辣越好的那种。”
那掌柜的一听,唇角露出狡黠的一笑,
“好,你等着。”并一把夺过杜清怡手中的钱,杜清怡忙跟着他往酒窖去了……
一翻周折后,已是下半夜,幸亏是冬季,天亮得迟。
杜清怡用从小酒肆掌柜那里借来的行头把自己精心装扮了一下,便壮着胆子往城门上去了。
“站住!”岂料,刚走几步便被人叫住,她只好停了下来,没敢再前进一步,“干什么的?”两个城门守卫走了上来,绕到她面前怒声斥问着。
“我,我,我是授人所托,来,来给军爷们送酒的。”杜清怡尽量使自己镇静再镇静,“军,军爷,要不,给你们也尝尝,这是我们掌柜的独家酿制的,又香又醇……”她边说边拿了一瓶子出来,“这么冷的天儿,喝点儿酒暖暖身子吧。”
那两个北军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杜清怡的身上,
“小妮子,倒是挺会来事儿的。”说着,便拿过了她手中的酒,并顺便摸了一把脸,揩了一把油。
“那,那我就不耽务军爷们做事了。”说罢,她忙又转身往城楼上走去。
城门上是什么情况,杜清怡一点儿也不知道,城门口是何情况,她也不知道。她只能壮着肚子,硬着头皮往前冲,如若城门上什么都没有,那么她就想个法子全身而退。如若父亲真如报纸上所说的那样,那么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把父亲的尸首带回去。
上城门的楼梯长且陡,可是没一会儿,她便已经攀到了城门之上。
入口处的两个北军守吏老早地就看到了她,并且虎视耽耽地盯着她走了上来,
“军爷,这是玉液酒坊的掌柜的让我送来的,说是你们守城辛苦了。”杜清怡忙将手中的篮子放到一边,从篮子里拿出一瓶酒,“喝点儿酒暖暖身子吧,怪冷的。”
看到是这么一个小丫头,两个北军兵吏便也没在意,
“一瓶哪够,再来一瓶。”反正送的不要钱,不拿白不拿。
杜清怡忙又给了他们一瓶,
“我把这些给另外几个军爷送去。”说罢,她便提着剩下的酒往城门口处靠近,“来来来,军爷,我们掌柜的让我送酒来了,说是你们上司吩咐的,喝点儿酒暖暖身子吧……”
那些馋虫一般的北军兵吏忙哄过来,将酒一抢而空,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着。
原本,她是想在酒里下毒药的,可是一想到,他们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打仗杀人,也不是他们自愿的,她就心软了,把砒霜改换成了蒙汗药。
估摸着一会儿他们就该昏过去了。
杜清怡佯装好奇,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时不时地找搭上两句话……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也可以如此圆滑世故。只能说面对生死抉择,面对家破人亡,面对父亲被害的深仇大恨,她已经顾不了许多,甚至连害怕都不会了。
“这酒真他妈的烈啊,老子有点儿晕晕乎乎的了。”没过一会儿,便有个人舌头打卷儿似的嘟哝道。
“你他妈的酒量小,还怪酒烈……”另一个人嘴上说着别人,自己倒开始倚在墙角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