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州城内的几天，都很平静。
偶尔有几发士兵的犯法事件，都被抓去给将领责罚。
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某个将领的部下被打了，将领为了找面子，带兵去复仇，然后两部士兵打起来。如果有，估计犯法的将领，应该已经被吊在城墙上了。
标营，是幕府最后可以集结的军队，绝对不允许有人带头乱来。
...
今日，幕府衙门派来了一支队伍，是来犒劳士兵的。
早上，士兵们都没有外出。午饭过后，我下令敲响鼓锣，掌旗官派传令兵四出，通知一千六百多人，早早地在千户所列队，等待接受犒劳。
...
千户所的门外。
幕府衙门的队伍搭起一个小帐，旁边摆着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票？
票？什么票？我感到莫名其妙。犒赏不是发白银吗？
衙门队伍里，一名主官走了出来，在大喊解释着。
“这些是米票！”
“一张票是一石的米，到扬州府城的仓库里，拿着票就可以直接去领取稻米了。”
“扬州幕府成立了。城内仓库的钱粮物资正在统计，扬州也恢复商阜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可以有一大笔钱了。”
“乱兵撤退走了，城内外郊野的大小道路，它们已经重新开通。大运河上和扬州港口接壤。往来米粮，豆类，杂粮，蔬果，牲畜颇多。所以现在扬州府城内，各项的物资还算是丰富充足。”
“现在，百事皆是需要筹备。银钱需要得多，除了调拨一部分作为军饷，发往江北四镇。剩下的，都在尽量储备起来，来发作军饷和开拔钱。”
“手足们，大家先不要怒发冲冠呀。捉襟见肘是我们幕府财事的诠释。今天的犒赏是米票，但是军饷一定是白银。”
说完，就宣布开始派发...米票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给米票，这种纸票有用吗？还不如别给呢。
士兵们也都互相议论了起来。
偶尔听到有一两句的抱怨。
“最近借贷百万你也知道了吧，不是有一百万白银吗，怎么连个一千几百两都舍不得，派发这些米票。”
“开拔之前，一定会发军饷的吧”
“江北四镇？这些军饷不是要南京来支出吗？扬州来出，怎么回事？是不是应付骗我们的呀！”
我忍不住想问道，史军门，我们有缺乏银子到这种地步了吗。
...
帐下。
几名官吏在核对着兵员名册。核对后，史军门亲自拿着米票，递交过去。
士兵们排着行列，逐个上前，领取这些米票。只是每一名领取者，似乎都在轻轻地皱眉。告谢的话，也不是人人都说，有的士兵拿完就走了。
轮到了李无名，他领取后，吵吵嚷嚷了两句，说：“这些玩意能够换什么，不是废纸吧。”
掌旗官大呼告谢，然后过去拉着无名他说：“行了，快退下吧。”
无名还是低语：“哼，如果真能换钱，怎么不发白银呢...”
我偷偷留意了一下史军门，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于是，我上前过去，对无名大骂：“滚下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拿了米票赶紧滚蛋。”
无名和掌旗官告罪一下，就退下了。
直到给每人都派发完米票，才让士兵们解散。而史军门留下来，要和我商议什么。
...
房间内。
只有我和他二人。
史军门走了进去，他中年的面孔上，漆黑一片，皱纹衍生，但一直精神奕奕。他去坐下，先说：“思焕，你带兵这么久以来，有没有觉得治理军队，比修身更加困难。”
啊，今天史军门的话好像有很多。
坐下后，他继续缓缓地道：“礼记里面说，天下的人，生来就有七情。佛教里面也讲，人生而有六欲。然而君子能够控制住七情六欲。若是不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反而纵容自己贪图享乐的欲望，这种人是不可能成功的。”
“在幕府，我们每天首先在做的，就是去克服自己的欲望。”
我听着这顿训教，回语：“史军门，这些话，在下会铭记于心。”
史继续在道：“之前下发一批三万两白银到军营，月底会再拨七万两白银，合十万两白银发到你的帐下。袁思焕，我想听一听，你会如何安排十万两白银呢？”
我听完后，顿了一顿。
内心在考量着。
开拔钱，每人起码发五两银子，多者七八两。
这些天，花了点钱去采购军粮。其实军粮只是一部分，一旦出征还要准备许多辎重车，以转运军需。预计需两百架以上的车辆，才足够。不过，军营的队伍已经有楯车，楯车也可以负担辎重，所以再买数十辆辎重车就够了。
只是除了军粮和辎重车，再加上其他物资，类似武器，药品，营帐，工具等杂物。
除了物资，还有人员，需要招募一些匠师，携带军中。用以修理武器车辆，救助伤难。
以上除外，还要带上一些金钱在路上，随时在当地采购物资，还有雇佣本地的劳工役夫，或者是用作策反和收买，都需要很多钱。
...
我思索了很久，才汇报道。
“最主要的开销，是开拔与军饷。出征之前，用二万两白银，犒赏士兵作开拔钱，和去采买出征的物资，招收匠师。还有二万两，作为接下来三个月的军饷。”
“其次，就是一路上的招兵钱。我预备五万两白银，来招募各地义勇，并且收买流寇将领，挑选士兵补充标营。”
“最后，剩下一万两白银，是在出征路上，做采买粮食，杂物的开销。”
史军门听后，微微皱眉，继续说道。
“幕府里面有人提议，派出一支率领部队，先行出发北上，以振作淮上民心。”
“可是鄙人担心，一支孤弱的队伍过去，会轻易地陷入泥泞。毕竟流寇已至，叛逆混杂，若是势单力薄，就难以立足。你觉得如何?”
我回答语：“既然势单力薄，当然是要连接义勇啊，义勇是依然忠于大明的。对于流寇，也尽可能化敌为友，把他们进行收编。挑选壮丁，组建更多的新队伍效忠于大明。”
史军门语气略带沉重，继续说：“收编流寇，这样子做可行吗？逆寇无信，轻易反复，今日招安，明天投靠，还会反戈一击。”
这话一出，倒是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我是否错了。
深思过后，我还是坚持地道：“当然可行啊。想当初史军门还没入扬州，况且幕府初建。那时候不也是招募义士，才有了我进来，充当百夫长嘛。”
“至于流寇，若是一开始这些人就投靠了匈奴，岂不是更加糟糕。流寇固然是战力孱弱，若是投靠了敌酋，被敌酋拿来送死冲锋，与我方对战，也是一个麻烦呀。”
“与其这样，不如拿来给我方利用，去对敌人冲锋。最不济，也要避免消耗我方的兵力。”
眼前的中年男子，凝视着我，好像在沉思着...
他有点严肃地望我，对我问：“过几天后的幕前会议，我会选择一名先锋，你可有勇气？”
先锋？
哎，难怪没有抽调我的亲兵，去报道礼贤馆作哨探，原来我整个队伍都是哨探啊。
我犹豫了...
刹那间，眼前的矮黑汉子大喝一句，喊：“你是幕府的士兵吗！”
我听到后，立刻反应，回答道：“是！军门。”
我站起来，行军礼，低头再次说：“卑职请求作为先锋，为军门提起刀剑，效劳大明天下。”
史军门听到了，笑了几下，才继续出言：“好，好极了。那会议上，我提议后，你来附和，请求自认先锋。”
我略带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史军门走近，拍着我的肩膀，面色沉稳地道：“当然，是让君建功立业啊。你的才能，不下于另外两位幕府将领，千夫长委屈你了。北上途中，我会给你便宜行驶的权力，允许你扩充军队，于就地征集钱粮。届时立下军功，足下就是新的幕府将领。”
啊？是这样子的吗？？
听起来不错，但是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
是我想太多了吗...
我再应道：“是，史军门，下官必会请做先锋，以效死力。”
眼前的中年男子，脸上一片喜色，似乎很开心。
...
突然，一丝轻轻的叹息薄入耳内。
我疑惑地出语问：“军门，为什么叹息？”
史军门轻轻地自嘲，呵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我的眼前，总是隐约浮现了那几个跋扈的身影。一个白面将军，一个杂色面庞的将军，胡须浓密的将领，还有那个...身姿英伟的将领，哎。”
咦？怎么听起来好耳熟，我好像认识啊。好像，从哪些很重要的文档上见过。
按着叙述，那不就是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还有那个高杰？
我问：“是感慨流寇压境，但是江北四镇骄悍，难以指挥吗。”
...
我靠近了过去，对他说：“军门可知一句话，入其军，斩其帅，如古人作手。”
史军门好像有点惊讶，回道：“袁思焕，你来做手吗？”
我立刻地回答：“袁思焕，听从调遣。”
…
眼前的大官，只是在抚着长须。
气氛沉默了一阵。最后，是史军门打破，对我出语：“你别再说这种话了。下次幕前军议，有新的编制会公布，你也来自请先锋，不要缺席军议。”
说完，史军门就走出门，离开千户所去了。
我也跟着出门，朝他拱手大喊：“是，军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