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伴随着哒哒马蹄声响,余家商队一行正式迈入万葬岭。
初来乍到的余佳荫,起初还能凭借着一腔孤勇义无反顾的踏上征程,可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的余大小姐,还是将外出行商闯荡江湖想的太过简单了点。
刚一走出城门,胆气就先弱了一大半,一路上看着道路两旁渐渐荒凉的景象,总觉着下一刻就会从茂林中跳出一拨凶神恶煞的劫径强盗,满脑子都是贼人将自己掳去后百般欺辱的情景,越想越怕,心中揣揣不安,心里暗悔一时冲动就将自己置身如此凶险的地步,当着下属的面又实在不好开口说要返程的话语,开弓哪有回头箭,只得贝齿轻咬,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提心吊胆的走了一天一夜,勉强才算是刚刚离开金城范围,表面上胸有成竹,心中愈发没底的余佳荫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向余二忐忑道:
“余师傅,还有多久才能到赤狼盗的领地?”
余二听出小姐的语气中掩藏不住的不安与担忧,当即宽慰道:“小姐,您是没出过远门,这万葬岭地势陡峭,山高林密,虽说占地不大,可路途极为险峻,以我们现在的脚程,最少也得走上三天三夜才算靠近赤狼盗的外围,不过小姐放心,常言道猛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在这之前,就算有不长眼的歹人出现,也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蟊贼罢了,碰到我们这种大型商队是不敢露头的。”
余佳荫听后,一直悬着的心悄悄放下几分,毕竟是风光无限的少女心,此时不禁打量着沿途风景,暗道这万葬岭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渗人,说不定这一次就能顺顺当当的马到功成,好给那些对她余家觊觎已久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也好教他们知道虎父无犬女,余大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
略一走神,却突然看到余二将手一抬,示意商队止步,纵马挡在自己身前,半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顺着余二眼神望去,只见两个身影自远处山坡上直直向着商队奔袭而来,身法飘逸,步伐矫健,在乱石杂草丛生的山上如履平地,像两只山猫一样悄无声息的接近余佳荫一行。
余佳荫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巧?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一时慌乱不已,无意识的轻咬粉唇,吓得连话都不会说,只能强撑着坐在马上,一脸紧张的望向前方。
一直佝偻着身躯,一幅管家打扮的余二倒是没有任何异样,好歹也是老江湖,气定神闲,回首向着俏脸微白的余佳荫说了一句:“小姐莫慌,还请先往后稍几步,待我先去踩踩盘子。”
说罢,直了直腰杆,轻轻一点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地未溅起半点尘土,双手负后,深吸一口气,丹田微鼓,向着远处就是一声暴喝: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老摆月支挂子(余二护院),还请簧点清(识时务)!”
声若奔雷,震得两旁树木都飒飒作响,虽然功力大不如从前,但是境界还在,就这一手“虎豹雷音,筋骨齐鸣”的功夫,行家一听就知晓,此人已是洗筋境的高手,自觉没两把刷子的就不去触那个霉头,该抓紧跑路了,可反观那两人,充耳不闻,步伐不停,依旧直愣愣的冲过来。
“乖乖,这老头好大的嗓门儿,震的我耳瓜子疼,陈兄,你听到那老头喊的是什么吗?”
“听到了,不过没懂他在说什么”
“我也不清楚啊,反正不管他说什么,看着不像坏人,哟,怎么还有个小娘子,陈兄,交给我来!”
余二只见二人既不搭话,也不退回,只是闷头赶来,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这是什么路数?你是要劫财还是另有所图,总得递个话吧?
难不成这二人想不顾道上规矩,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将他们全部吃下?太狂妄了吧!
余二哪里知道,这俩不按规矩出牌的“强人”,不过是像两个无头苍蝇一样满世界乱跑陈勾与谭浪,又不是江湖中人,怎能听得懂余二盘道所用的山上切口?
“来人止步,若再上前,休怪老夫的刀不客气了!”
虽说看着年纪轻轻,也未带刀刃,不太像是要拦路劫道的贼寇,可出门在外,万事讲究个小心为上,眼下这世道本就不太平,何况是在这万葬岭?小姐头一次出门,万万不能有所闪失,余二也不想还没遇到正主就先在阴沟里翻了船,由不得不重视,当即出刀指向两人,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老英雄,老英雄,且住手,一看您就是高手,您先把刀放下,听小子一言,我俩绝非歹人,只是来向您打听点事儿。”
谭浪连忙停下脚步,一脸真诚的摆手解释到,恨不得把“我是好人”四个字贴在脑门儿上,又将低头不语的陈勾扯了过来,讪笑道:
“我们二人本是金城人士,我叫谭大壮,这是我兄弟陈...陈二狗,打小脑子就不太好使,还遭了匪祸,被这山上的土匪给掳到这万葬岭,千辛万苦才侥幸逃出,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方才看着贵商队经过,这才想着过来问问老英雄,此地距离金城还有多远,该怎么走?”
陈勾看着谭浪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想要出声解释,张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的接受了自己“脑子不清楚的陈二狗”的新身份,任由谭浪去编排着自己。
余二却没有将刀放下的样子,冷笑道:“哦,绝非歹人?还遭了匪祸?我看你二人才是“匪祸”!怎的,二位年纪轻轻就如此托大,连个山头都不报?”
谭浪急忙解释道:“老英雄,说话要讲道理啊,我俩可是清清白白的良善百姓,和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没有半点关系啊!哪儿有山头一说?真就是想您打问消息而已,当然老英雄您若是古道热肠,能顺道救济我们兄弟一二那是再好不过...”
余二看着谭浪在那里扯东扯西,心里是一百个不信,山上成了气候的大势力,动辄屠城灭村,根本不屑干这绑票收赎金的小买卖,吃这口饭的,是有个别还算讲点道义的小山头,能在银子到手后,留被绑作肉票的富贵人家子弟一命,就这,还得坏了一对招子,一怕被认下脸,二怕让人给摸清楚老巢在哪儿,日后寻仇再给连窝端了。
除此之外,还没见着能有个活口从这万葬岭完完整整的走出去,你俩能趁人不注意,说逃就逃了?有这本事,那还能让抓?
余二不戳破,故意顺着谭浪的话头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说说是被哪个山头的土匪给掳到这万葬岭的?又是如何能逃过一劫的?”
谭浪一下被噎住了,他总不能说,土匪是真遇上了,哪座山头也不清楚,反正我们把土匪给抢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完事还把人都给撂翻了,大摇大摆的一路走的这儿的?
说了也没人信啊!
余二看到谭浪半天接不上话,心中更是笃定,这俩毛头小子绝对有问题,指不定就是想借着落难的名义想混进商队,等摸清楚了底细,再招呼人马来个里应外合,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是太嫩了点,这么容易就叫人识破了,谭浪还好,一看就是不入流的小角色,陈勾倒是看着不简单,神华内敛,气若沉渊,虽说未见杀气显露,可身上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血腥之气,一看就是手里有过人命的狠角色,难不成这位才是正主?
一念至此,余二转头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勾问道:“方才你们说自己是金城人士,我余家行商数十载,在这金城也算是有那么一两分薄名,别的不敢说,对金城大小门族还算是有所了解,还请问二位贵府坐落何处?”
陈勾不像谭浪,瞎话张口就来,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看到谭浪偷偷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还指了指脑袋,陈勾无奈,只好装傻充愣。
就在此时,在众人后方的余佳荫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双方剑拔弩张的微妙试探,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自觉不对,赶紧假借撩弄发尾的小动作掩饰一二。
倒也不怪余大小姐,本来战战兢兢,以为碰上了多么凶残的土匪,结果近前一看,不过是两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郎,一个油嘴滑舌,另一个呆头呆脑,害的自己这么紧张,这和平日里有遇到的那些打都打不散,故作姿态吟一首“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等露骨诗句的轻浮公子哥一个样子,像这样的本小姐见多了,说不准就是从金城一路跟来,故意借此手段来引起自己的注意的浪荡子,且看本小姐的手段!
大着胆子催马上前,像一只傲娇的小母鸡一般,将精致的小下巴高高扬起,隐约露出一抹乳白的脖颈,娇滴滴的说了一句:
“哟,两位公子,这是诚心想和小女过不去喽?”
看着眼睛直愣愣,一脸垂涎欲滴的谭浪,余佳荫心道,这些登徒子大抵都是如此,还真是没有什么新意。
而陈勾的表现却勾起的余佳荫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