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嫁娶,必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浑忽也不例外。她本想拒绝这场无厘头的乱点鸳鸯谱,却以失败告终。无奈的她只好接受现实。
“屈出律给人一种淡漠的感觉,这样的人恐怕不会很好相处。”回玉叶宫的路上,浑忽暗暗给自己敲响了警钟,转头去问轿辇旁边跟着的阿娜:“阿娜阿娜,你觉得乃蛮王子那个人怎么样啊?”
阿娜回答:“乃蛮王子吗?还算和蔼,但婢子见其眉头似蹙非蹙,好像郁郁寡欢。”
“听说他身世漂泊,或许是家国之愁、思乡之愁。”浑忽猜测:“你觉得呢?”
“肯定如此。”阿娜笑道:“婢子不得不说乃蛮王子即便是愁眉紧锁,也好看得紧。”
瞧她这话说的,倒像是在讲林黛玉。
“哈哈,你喜欢他?”
“婢子哪里敢喜欢未来的驸马都尉,不过是欣赏他罢了。”
主仆打趣几句,又各自无话了,直至半路经过另一轿辇,浑忽才有了新话题:“阿娜,刚过去的是谁啊?”
阿娜朝后望了一眼:“是萧贵妃,皇后娘娘的异母妹,您与她不熟。”
浑忽问道:“除了她,阿耶还有多少后妃?”
阿娜粗略一估:“也就八九个,只是都无子嗣,您与她们素日也无甚交情。”
回到玉叶宫,绣房的宫女已经等候多时,她们仔细为浑忽量起尺寸,并把每一项都认真地记录在绣房的档案上。
择日不如撞日,直鲁古和阿兰若把婚期选在了三天之后。这下绣房可有的忙活了,不过好在婚服的布料图纸均有现成,连夜赶工还是能做出来的。
浑忽展臂站在她们中间,两眼望向窗外,心中浮想联翩,但她想的不是要如何回到原世界的未来,而是在想如何搪塞过新婚之夜。
其实她之前考虑过回去的办法,但无论哪种都不现实,唯一的路就是认命,就当是她认了穿越的命。但这可不代表她就一定会事事顺应,她做什么还轮不着老天爷来决定。
浑忽询问一旁的绣房主事:“这位姑姑,我想问问我大婚的服饰是什么样的?”
主事答:“回公主,俱是漠北服制。”
浑忽奇怪:“为何是漠北服制,而不是契丹服制?”
主事又答:“驸马都尉来自漠北,您与其婚姻,自然要随俗。”
“我又不入他乡,何来随俗之说?”浑忽冷嗤:“反之驸马才是入赘女婿,要随俗也该是他随俗。”
此话在理,主事却为难道:“可这是皇后娘娘的安排,婢子也无法做主啊。”
浑忽蹙眉:“阿娘为何要这么安排?难道是因为三天时间做不出契丹服制吗?”
主事点头:“若仅是裁衣缝纫,三天足矣;但绣房目前尚无织好的契丹服制布料,所以皇后娘娘才出此下策。”
浑忽不悦:“起先有的是时间,非要把婚期选在三天之后,这下倒好,若延期则失信,不延期则失仪,两边都不讨好。”
主事无奈:“皇后娘娘也是订下婚期后方才发现此事,这都是绣房的过失,还望公主殿下莫要迁怒于娘娘。”
“总之,漠北服制我是不会穿的。”量完尺寸,浑忽转过身:“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现成的婚服?”
主事稍作思索:“内侍监存有一套普速完公主留下的汉制婚服,但不知是否合您的身。”
浑忽笑道:“既是前任公主留下的,应该差不了太多,我若能穿此衣,也算是与你们绣房减轻负担了。”
“那皇后娘娘那边……”
“交给我了。你们按我的话照办就是。”
等绣房的人离开,浑忽立即摆驾前往凤阳宫。中途阿娜问她:“殿下,其实漠北服制也不是穿不得,您难不成还要给王子立威吗?”
浑忽失笑:“我能立什么威呢?只是想到绣房的人赶工三天太累,碰碰运气而已,想不到还真有现成的婚服,不问还不知道呢。”
阿娜微笑:“公主一向体贴下人。”
废话,真要跟你说的那样不把下人当人,那我还有人性吗?
凤阳宫的暖阁里满满都是苏合香馥郁的气味,阿兰若手里捻着串红穗檀香佛珠,正靠在软榻上小憩。浑忽一踏进暖阁,地龙的温热与苏合的芬芳扑面而来,寒冬腊月,平添一身暖意。
“给阿娘请安。”
阿兰若凤眼半眯,和蔼道:“过来坐吧。伊慕娅,上茶。”
浑忽不知是什么茶,但看茶盏中其叶黄绿,纤细如针,遂问道:“阿娘,这茶是不是叫什么银针……”
“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阿兰若浅浅一笑:“君山银针。”
君山银针为十大名茶之一,浑忽以前也是有所耳闻的:“儿臣听闻唐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时,身边带的就是此茶?”
阿兰若颔首。
一番闲聊后,浑忽拐入正题:“阿娘,儿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儿臣想用普速完公主的汉制婚服来替代漠北服制,不知阿娘意下如何?”
“普速完公主?”阿兰若突然来了精神:“不行。”
浑忽继续央求:“可绣房只有三天时间,即便赶制出漠北婚服,也保不准质量优劣啊!”
阿兰若斩钉截铁:“漠北服制工期早已定下,你再求本宫也无用。”
先前她去内侍监询问时,曾有人提议采用现成的汉制婚服,奈何那衣裳是普速完公主的东西,若真让浑忽穿去,只怕前朝又要多话。
“阿娘!”浑忽从阿兰若的反应中找到了她拒绝提议的原因:“就算是普速完公主的衣服又如何?难不成她还会因为我借用了她的东西就来寻我索命?!”
若论往常,皇室的礼服代代相传没什么可忌讳,浑忽见阿兰若这般态度,也许是那普速完公主生前作风不正,名声不佳吧?
“真是放肆!什么索不索命的,这话你都敢说,也不怕晦气。”阿兰若瞅了浑忽一眼,转念想想,又改口道:“也罢,你若真想穿那件衣服,便取来穿吧,将来要是不慎落下话柄,别怪为娘没提醒过你。”
近旁的伊慕娅立刻会意,与阿兰若对视一眼,继续沉默不语。
死缠烂打、胡说八道、附加独生女光环,浑忽终于求得阿兰若的同意,拿到了使用汉制婚服的资格。一想到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汉式婚礼即将变成现实,她就眉飞色舞,欣喜若狂。
入夜,浑忽卸下妆饰,坐在寝殿的小桌旁吃着一碟百果糕:“阿娜,你能给我讲讲普速完公主的故事吗?我觉得阿娘好像很忌讳她。”
阿娜道:“不仅是娘娘忌讳,整个宫里都忌讳着呢,好在娘娘宠着您,不然您连那婚服的线脚都碰不着!”
“这么说你是不肯告诉我咯……”浑忽突然一把拉住阿娜的手:“好阿娜,你就告诉我呗,我保证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阿娜其实是个很八卦的小姑娘,什么事情她都知道点儿,但这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某些话能不说就不说,即便对方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生公主,她也实在不好开口。
浑忽见她面露难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低声贿赂道:“你只要悄悄告诉我,我天天请你好吃的。”
阿娜正巧喜爱甜食,这话歪打正着,她还是没有忍住:“真的?”
浑忽拍拍胸脯:“当然是真的!我这人一向言而有信!”
抱着侥幸心理,阿娜点了点头:“那好吧。但您一定要保证绝不告诉别人!”
“绝对不说!”浑忽拉着阿娜坐到她身边,然后摆出一副静静聆听的模样。
阿娜四处张望一下,清清喉咙开始陈述:“普速完公主,是仁宗皇帝的妹妹,因为仁宗皇帝驾崩时,陛下尚且年幼,所以他选择让普速完公主临朝称制,以待今上成年。”
“普速完公主在称制期间看上了驸马都尉的弟弟,再加之驸马年纪渐长,权力又大,公主便对他产生了嫌恶之心,先是贬其为东平王,再与奸夫合谋一道害死了他。”
她顿了顿,又道:“通奸,这是罪一;谋害亲夫,这是罪二。普速完公主的行为惹怒了驸马的父亲——开国元老萧斡里剌,于是他在三十多年前的某日闯进皇宫,用箭将这对奸夫***双双射死了。”
阿娜一席话听得浑忽是目瞪口呆:“想不到前任公主居然会有这般风流韵事,也难怪宫里忌讳。”
“是啊,想想您若是穿了她的婚服,那得招来多大的闲话。”
“我还傻不到引火上身,只要咱们对外不宣,谁会知道这是普速完公主的衣裳?”浑忽拣出块百果糕放进阿娜口中:“有什么爱吃的尽管说,明早就给你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