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圆,南下凌阳的林荫小路上两匹骏马仍在趁夜行进。
一般说来若非酷暑夏日,赶夜路的人通常都是要事在身。但如今已是秋季,这二人却任由胯下马自己行走,似乎只为月下散步一般。
“少爷,叶前辈的寿诞尚有几日,我们可不可以别这么赶。”一名长得像游学书生的少年,背上背着几个大包袱,不停喘着粗气。
“蠢!谁说是为了给他家祝寿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知道把包袱放在马背上?”另外一名男子,剑眉虎目,声如洪钟。他手里拿着酒葫芦,一边擦着嘴,一边骂道。
“少爷。你看我这都快成卖葫芦的了。哪里还放得下其他东西。“
书生看着并排栓在自己马背两边的二十几个空葫芦,,表情无奈极了。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一路上不是老听说这附近有怪物出没吗!记得前面有个酒家,咱们正好打听打听,也好顺手除害。”男子一本正经的说到,立刻打马前行。
“您哪是为民除害,明明是酒虫为害了。”书生无奈摇了摇头。
但是就这么走了一路,也没有看到男子口中的酒家,而且路上一直没有一个行人。
那名男子刚刚喝光了酒,现在开始坐在马上左右晃着,眼皮打架睡眼朦胧。
空旷的月夜,远方乌鸦“哇哇”嘶哑的叫声传来,就像是有人在悲凉的夜色中啼哭。
没有人和自己说话,书生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之前路人说的话。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神开始不停的往路边的树影、草丛瞄着。
他总感觉那个怪物随时都可能从草丛或者哪棵树后面突然就窜出来。
“少主,少主?”书生轻声的喊着男子,希望男子给自己一点回应。
“啊!”谁知这时男子忽的转过头,大喝了一声。
一声惨叫,少年被吓得直接从马上跌了下来。
“哈哈,游少杰你这么胆小,怎么追求叶星凡的师妹!这条路我走镖的时候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了。哪有那么多怪物。”
这二人正是旭阳镖局的少主杨乘风和他的小跟班游少杰。
“这是帮你下马!喏,前面就到了,胆小鬼。”杨乘风哈哈一笑道。
果然小酒铺明亮的灯火在树林的缝隙中若隐若现。
中秋正是饮酒赏月之时,这种路边酒铺一般都不会太早打烊。
“小二,将我们的马喂些上好的草料,再把马上的酒葫芦全部装满!”
大步踏上木阶的杨乘风爽朗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这个酒铺虽不大,但是七八张桌子还是有的。
可是现在这里虽然灯火通明,竟然空无一人,连酒柜之上也没有人。
“干什么,有活人没有。走错屋了?进了义庄啦?”杨乘风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声音更大了。
“少主,不要乱说话,什么义庄,呸呸呸。我怎么觉得不大对。”游少杰紧紧捂着包袱,好像这样可以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看样子真没人。他就不怕有人偷他的酒喝?”
“少主,这里确实没人。”游少杰围着这里转了转,刚从后厨里出来。
”主人不在,咱们可以自己动手。放五两银子,不….”杨乘风又回过头四处望了望。
“放五钱银子在桌子上,咱们自己动手。”确定没有一个人在场,杨乘风才接着道。
游少杰跟着这么个主人早习惯了,撇了撇嘴,就去拿放在马背上的葫芦。
“这都快到凌阳城了,这个猴子越活越回去了。老子不在,什么鬼啊怪的都跑到咱的地盘上撒野。”杨乘风拿起腰间的空葫芦晃了晃,把最后几滴酒滴进嘴里。
就在这时,他仿佛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自酒铺后面闪过,随之进入了林中。
“难道真有脏东西?”杨乘风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鬼怪?老子就是个酒鬼,还不知道谁怕谁!“想也没想,扔下葫芦便跟了上去。
虽是满月之时,但树林太密太过阴暗,前方的路一片漆黑。
好在前方那个白色的东西并不是很快,杨乘风还能跟的上。
越往里走月光越无法透入,渐渐落叶变湿了,泥土变湿了,吹来的凉风也变湿了,杨乘风开始有些头痛,胃里也开始隐隐翻滚起来。
醉酒的人吹了冷风都有过这种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不该出现在他杨乘风身上。
自从九岁开始,他就没有体会过什么是喝醉,这让他有些警惕起来。
杨乘风气运丹田,真气经运行一周,以涌泉穴经足三阳上行督脉、百会。
这是大多数江湖高手都会的一套试探身体是否中毒,防止毒素渗入的功法。
“或许只是山中的瘴气吧。那猴子的凌云神功威力也就那样,倒是不惧毒物还真让人羡慕。”面上却不屑的撇了撇嘴。
又跟了片刻,杨乘风只觉越发的口干舌燥。只听得耳旁水声淙淙,原来身旁就是条山溪。
月光下溪水清澈异常,就想伸手入溪去捧水。
要是杨乘风平日少喝点酒或许能发现不妥,可惜他一向不太喜欢动脑子。
适才林中根本无法透入任何光线,这溪水中为何会出现如此明亮的月光。
“少主,你干什么!!”
听得身后枯枝格的一响,杨乘风立刻回过身,随后就见到游少杰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
“少主!你…你要干什么!”游少杰看着自己,语音有些发颤,似乎显得非常害怕。
杨乘风往前走了几步,感觉有些莫名奇妙:“我还能干什么,你小子发什么疯?”
“少主…你…你…你别过来!”他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横在胸前,做出了全神防备的姿态。
杨乘风更是奇怪:“你小子中邪了?你家少局主都不认识了?”
“好!你若是没中邪,回头看看那是什么。”游少杰大声道。
杨乘风回过头,便觉得眼前朦朦胧胧,脑子里也有些胀痛。
忍不住拍了拍脑袋,揉了揉眼睛,这才再次睁开眼睛。
可眼前的景象让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人也吓得后退了几步。
适才哪里是什么山溪,明明是一条血汇成的溪流。
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乱葬岗,尸体至少超过十具,而且全是女性。
看腐化程度,有的应该死亡不久,有的已经超过五天。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虽然早已是尸体,却仍有血液源源不断从鼻孔、耳朵里渗出。
杨乘风从未见过如此恐怖诡异的事情。
若不是游少杰的阻止,他刚才就要….想到这里,杨乘风终于忍不住开始呕吐。
这一吐不要紧,他发现吐出的东西除了酒水,竟有七八条不知名的小虫仍在噼啪跳动不止。
游少杰捂着嘴,差点就将晚饭吐了出来。
“刚才不是瘴气,是有人对我下了血蛊,想要运功祛毒的人反而才会中招。好在发现及时,还未成型!”
杨乘风眉头紧皱,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可是倒出来一瞧,只剩下最后两颗了、
“张嘴!”杨乘风的口气不容置疑,游少杰听话的张开了嘴,随之便是一股浓烈的药味。
“虽然不想用儿子的东西,但是没办法,还是老子的性命重要。”
嘴里嚼着丹药,运功吸收着药力,杨乘风仍是不忘骂骂咧咧。
“啊!”此时一声女子的惨叫自前方传来。
但听得尖叫声不断,在密林中此起彼应,但杨乘风却能肯定最终是移西向南。
杨乘风和游少杰连忙寻声赶过去。
“这世上,要找一个极阳体质的女子就这么难吗?”
如同白骨般腐朽的枯树下,那白色的怪物伸出枯瘦的双手,伸向天空。
枯树下隐约可见一个女子惊恐的瞪大着双眼,血迹自她的眼睛和鼻孔渗出,满脸惨青。
她的身体已经几乎被落叶覆盖。
从她发出尖叫到现在不过片刻,而周围竟然只有这一棵树是如此。
也就是说她的人同这棵树一样,是在瞬间之内变成这样的。
“王八蛋,就是你害的我没酒喝的?”杨乘风的声音自后传来。
“果然不是为了为民除害、”游少杰忍不住摇了摇头。
“哦?真想不到你竟然还能活着到这里。”
转过身来,众人所见的怪物,竟然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岣嵝老叟。
从身后看去他的身体完全已被他花白的头发盖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掌追魂西门奇!旁边这位叫游少杰!”
“咳咳…你!”
游少杰瞪大着双眼死盯着杨乘风,实在被这种不要脸的的行为气的说不出话来。
“老怪物,老子就是极阳体质,这世上哪个人的男人味比我足?”杨乘风毫无惧色,往那老叟走去。
老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桀桀的怪笑了三声后,杨乘风的脚下猛地燃起数团绿色的烈焰。
平常的火自然不可能是绿色,若非杨乘风退避及时,恐怕那双腿就要废掉了。
很明显这里面定然有其他的秘术,并非纯粹是内功造成
杨乘风仍旧全无惧色,衣袖朝地面一挥,一道气浪呼呼往前席卷而起。
果然,那老叟知道里面的东西不能沾身,连忙避让卷起的尘土,样子颇有些狼狈。
“流云飞袖!?”那老叟倒也识得厉害,知道眼前的男子也不是易与之辈。
若换了平时,他自然不会有丝毫畏惧,但是今日为了试炼毒功,内力和毒药都耗费了七八成,恐怕不是这年轻人的对手。
他身子一低,已跃向东南角的一棵树上。呼呼两响,掷出两块飞石,一侏儒般的身子已远远纵开。他自知武功与杨乘风差得太远,只盼这浸了毒的飞石能挡得一挡,自己便可脱身逃走。
杨乘风虽然服了解毒丹,也不敢用手去接。
内力鼓动,衣袖就如同一块铁板,将毒物向老叟反弹而去。
正要逃走的老叟听得身后急速的声音,急忙躲避。
谁知杨乘风的轻功也丝毫不逊于他的铁袖功,刚躲开飞石,掌力已到了自己身后。
老叟又是桀桀一声怪笑,从怀里掏出一根毒针,捏在拳头的缝隙中应了上去。
“噗!”那老叟还是低估了杨乘风的掌力,虽然刺中了杨乘风,却仍是被一掌击飞,瞬间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此时杨乘风是为要除掉他,又不是比武较量,自然是十成功力尽出,要将他一掌毙命。
杨乘风掌心一阵锥心的痛感,低头一看,伤口周围隐现五彩斑斓之色,更如万蚁蚀心般瘙痒,而且此时正在不停的往外冒着黑血。
“小爷钉死你个臭虫!”游少杰功力远远不如杨乘风,不敢近前肉搏,只是扬起匕首向那老叟掷去。
那老叟闷哼一声强挺着身躯,打了个滚避了开去,却还是被射中了小腿。
鲜血渗入地下,地面的杂草竟然全部萎黄。
看到这一幕,又看到死死盯着自己的老叟,游少杰默默的往后退:“少爷,交给你了。”
老叟恨恨的站起身,重伤之下已无法施展轻功,只有一步一扶树,一瘸一拐的逃离树林。
杨乘风也没有去追,只是盘腿坐下,双掌前倾,要将毒素逼出来。
好在杨乘风服用过张影灏的解毒丹,加上中毒之时内力外击,毒液混着毒血并没有渗入太多。
黑色的毒血一滴一滴自他掌中滴落,血色渐渐变红。
一盏茶的功夫,杨乘风便睁开了双眼。
“这是什么毒,一丝毒素竟然如此难对付。他为何独独来凌阳地界练功?听他口气还是尚未大成。究竟是什么人?”
全身冷汗的杨乘风站起身紧皱着眉头,一路小跑着奔出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