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礼
旭日东升,凌于万物。
凌阳!地处江东,早在五代十国时期就已存在的一座古老小城。
如今它闻名江湖的原因,是城中住着的两个好邻居。
凌云山庄,旭阳镖局,这两个雄霸天南的名字仅仅隔着一条长街。
那座高逾二十丈的巨大“石剑”就耸立在最宏伟中心建筑群中!
享誉江湖的御剑大殿,就是在那里凌云山庄的先辈曾经问鼎剑道之巅,空叹无敌,那是凌云山庄的象征。
再过一日,就是凌云山庄现任庄主叶秋客的五十寿诞。
作为凌云山庄的好友不会对凌云山庄失礼,而陌生人更不会放过十年来唯一结交叶秋客的机会。所以今天凌阳城便已成各路江湖中人云集之地。
酒馆,客栈,青楼……到处都可以见到刀光剑影,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
只有正主凌云山庄,却依旧紧闭着大门。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一个蒙面男子骑着快马停在了山庄门前,那人推开山庄大门直接进入其中。
那是一片极大的广场,地面尽皆用青石铺砌,置身其中,顿时便使人生出渺小之心。
蒙面男子径直转左,而广场左侧便是叶秋客平日驻足之地。
另一个蒙面男子刚从叶秋客的书房中走出。
此时叶秋客正端坐在书房中,书桌上那丈余长的卷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有的是人名有的是地名。
刚进入山庄之人,进入书房中便单膝下跪,看样子他们都是凌云山庄的密探。
“龙虎卫龙一,未发现少主行踪。”说罢便行礼退了出去。
叶秋客慢慢提起朱砂笔,将第一百四十三处,也是最后一处——红叶寺划去了。
“究竟去了哪里?”
叶秋客慢慢靠在太师椅上,轻轻按着睛明穴,一股倦意袭来!
作为站在这个江湖最顶端的强者,叶秋客近来时常感到忧虑。
他知道他这样的人若是感到疲倦那意味着什么,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他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太阳渐渐西沉,叶秋客才睁开了眼。
抬头看着墙上的那副字,有些愣愣出神。
“听风柳叶青如是,秋风辞客卧雪眠。”
这是叶秋客同柳雪如成亲当晚题的一首藏字情诗,将二人的名字藏于诗中。
二十年来一直挂在自己的书房内。
一个饱读诗书的女子,柳雪如一直以来都不赞成这种招摇的行为。
这样两句诗怎么能出现在凌云山庄庄主的书房里面。
但在叶秋客却说,自己的爱光明正大,放置书房内并没有任何失礼于人。
尽管对于柳雪如这样的书香才女来说,叶秋客这个武夫的两句藏字诗说来并不高明,字迹更难登大雅。
“你为我叶家生了个好儿子。可是,这次他实在是太胡闹!”
明日就是自己的寿辰,身为凌云山庄的少主竟直到现在也不知所踪。
叶秋客看着一幅已微微泛黄的字,不禁感叹道。
“那大哥是怪我了?”
叶星凡的母亲,柳雪如此时正端着参茶站在书房门口。
一袭素雅的浅蓝留仙裙,虽然不施粉黛,除了一丝淡淡的鱼纹,完全看不出已是年逾四十的女人。
叶秋客立刻站起身,绕过书桌帮着她接过茶盘。
作为一个丈夫,他柔和的眼神里总是夹杂着一丝歉意。
自己醉心于武学,又为偌大的凌云山庄操劳,已经疏远自己的妻子太久了。
虽然柳雪如有时间便会到书房逗留片刻,但比起平常的夫妻无疑是远远不够的。
以至叶秋客现今的身份,二十多年却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
一个最出色的剑客、最优秀的的武者,绝对是最差的丈夫,最坏的父亲。
好在自己的妻子是善解人意的好妻子,而自己的儿子无疑是最出色的好儿子。
柳雪如站在叶秋客身后,轻缓地按压着叶秋客的两额,轻声道:“大哥,三十年前你和爹爹决斗时也没现在这般坐立不安呢。”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叶秋客宠溺地轻拍着柳雪如的手,微笑道:“看来真是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哪像有的小崽子生的是豹子胆,连他老子的五十大寿都敢玩失踪,真能活活把人气死。”
柳雪如轻轻啐了一口,不满道:“好日子,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叶秋客道:“我看是该给她找个媳妇拴住他了。夫人看呢?”
柳雪如微笑道:“还找什么,我看对面旭阳镖局的俩丫头就不错。”
“我只说给他找一个媳妇,你这当娘的却还要贪心的多。”叶秋客摇头道。
柳雪如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叶秋客摇头道:“我想有什么用,得那小子也想才行。更何况到现在人都还没回来!”
“星凡他不是那么不分轻重的人。会不会…”柳雪如有些担心道。
叶秋客放开柳雪如的手,淡淡一笑。
柳雪如怎么不明白叶秋客的意思,敲了敲叶秋客的额头轻笑道:“你还是怨我了?”
叶秋客赔笑过后忍不住了口气道:“哎…星凡性子太像你。”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夫人说的有理,此事的确太不寻常。可是虽说从小就偷懒,但连我这当爹的都妒忌他的天赋,如今武学已得山庄神髓。我相信以星凡苦练的身法,无论对上谁单想全身而退也绝不难。就算我们几个想正面留住他,恐怕也得相互配合才能办到。难道...对方一招得手!”
柳雪如还未开口,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
叶秋客眉头已微微一皱:“酒宴未开,我们的客人已按捺不住了!”
大堂之上挂满了祝寿的红绸。一个白衣男子独立在大堂之中。
隐身门后的叶秋客夫妇都在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
白衣男子负着双手,对着那幅草圣张旭留下的书法久久不动。
他似乎是入了定.但只这么一站,已如蛟龙临渊,自有一股摄人气势。
大堂之外此时还有一个银白色的铁箱子,却不知是何物。
莫非这个年轻人是来给自己拜寿的?箱子里的是贺礼?
叶秋客自问对江湖人物已是了如指掌,但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有这号人物.
“公子何人?来鄙庄有何贵干?”叶秋客从后堂走出,开门见山道。
虽然明天就是自己的五十寿辰,但是眼前之人的目的并不似为祝寿而来。
寿诞之时不是祝寿那便和找麻烦没多大分别了。
男子回过头,对叶秋客微微颔首:“拜见武林北斗之望“裂云剑”叶老前辈。”
这句话极之谦逊,却仍没有正面回答叶秋客问题。
夫妻二人都是阅人无数,但此时看到眼前的佳公子仍旧难免心中暗赞。
叶秋客抱拳道:“不必多礼。公子好俊的身手。”
以此时叶秋客在江湖上的的身份和地位,竟也未对一小辈失礼。
那男子到了前厅自己山庄的人都还未通报,那便是不请自入。
可以青天白日避开凌云山庄的守卫直通前厅,虽然最终被自己发现,但已经是绝对的高手无疑了。
男子没有半点谦虚,只是微微躬身道:“明日是前辈寿宴,晚辈自然是来贺寿的。”
见叶秋客眼睛扫了一眼铁箱子,白衣男子才道:“晚辈既然来贺寿,那自然是贺礼。”
叶秋客微笑道:“多谢公子,只是不知这份礼物会不会太重。”
不是贵重只说重,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男子淡淡道:“看前辈气色不好,晚辈粗通岐黄或可效劳一二。”
叶秋客气息深吐,冷然道:“不必劳烦公子。老夫健朗的很。”
“恕晚辈直言,似前辈这般,派出多少眼线也是找不到星少的。”
叶秋客微微一愣,笑道:“看来公子还真带了贺礼。说吧,要看这贺礼,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白衣男子道:“果然快人快语。星少很好,日前曾在舍下做客。”
叶秋客冷笑道:“日前作客?敢情现在变作了阶下囚吧。”
白衣男子轻轻拍了拍铁箱子,道:“前辈非这么说也确实更贴切。”
叶秋客清楚叶星凡的武功,智计绝不在人之下。只有对方人多势众玩弄诡计,否则是很难擒他的住的。是以用了“你们”两个字。
白衣男子道:“只是观前辈脸色,倒是和星少同样的自负!其实要捉住星少对于旁人虽不容易,对在下而言却未必困难。”
叶秋客五十寿诞遇到这种事情竟未发怒,淡淡道:“什么条件!”
白衣男子道:“不急,不急。”
说完将大堂门口的铁箱子抬到了大堂之上。这箱子的质地,加上放下时的声音可断定最少也有四百斤重。这看似儒雅的白衣男子双手平举,竟然是将箱子举了起来,而且大是行有余力,内力之深厚当真骇人。
叶秋客心下暗自赞许:“这娃娃年纪轻轻,内力倒是不错。”但嘴上只是微微一笑,道:“不外如是。”
白衣男子道:“晚辈这点微末功夫,自然是难入前辈之眼。只不过这贺礼还请收下。”
这男子话说到这里,右掌忽然往铁箱子上一拍,“乓”一声脆响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
等那白衣男子将手移开,铁箱子上竟赫然留下一个半寸深的掌印,而掌印周围微露黑色。
叶秋客当然知道这点黑色痕迹是掌力灼热所造成的,若非这箱子纯为铁制,恐怕已经燃烧起来。
这男子这一掌竟然像极了凌云山庄正宗的“焚天真气”,霸道之处却犹有过之。
叶秋客眼色不变:“合着公子今日到此是来显功夫的?但凭这两下未必在我叶秋客眼里。”
那白衣男子又是掌力击下。又是“乓”一声闷响。
叶秋客这时才脸色微变:“难道里面是……”
叶秋客希望自己想错了。
那白衣男子脸上出现了神秘的笑容,道:“前辈不妨猜上一猜。”
叶秋客只哼了声,不再说话。
那白衣男子道:“失礼,故弄玄虚倒显得晚辈小气了。里面就是叶星凡。”
叶秋客注视着那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没有任何表情,却始终和他对视着。
江湖上看见叶秋客如此眼神,还能与之坦然而对的,的确已不得不说是胆大包天了。
“前辈这样看着我,明显是不信,好。”
男子说完掌力重新凝聚,看得出他是真想拍下去。
这一掌威力不用说,明显更胜方才。箱子里如果真是叶星凡,这回非得震晕不可。
叶秋客心中一凛,这个年轻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城府极深。如自己这般出道多年的老江湖,从他的言行眼神中竟然丝毫看不出是真是假。
只听那白衣男子微笑道:“前辈,星少惊才绝艳,这种情况下晚辈一掌,恐怕也是受不了的。”
“住手!”叶秋客心想拥有如此武功,就不该是那大言欺人之人。
白衣男子道:“看来前辈是相信晚辈的话了。”
叶秋客:“我信了。什么条件!”
男子围着那口箱子转悠了一圈,忽然道:“五万两.”
叶秋客吃了一惊,半晌才道:“你...你再说一遍.?”
他倒不是真的没听清楚,也不是惊于五万两的数目,而是不相信这白衣男子转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抓住了叶星凡,最后竟是为了钱财.于是才连自己的耳朵都不相信了.
那白衣男子淡淡道:“五万两!我一手交箱子,你一手交银子.钱货两讫,这是不是很公平.”
叶秋客冷冷道:“的确很公平,我生了个儿子竟然能值到万两银子.我也该老怀安慰了,也真该庆幸我只有一个儿子。”
白衣男子道:“本来我也想多要些.只可惜有的人最多只能值五万两,我们做生意向来讲究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否则和绑票的劫匪有什么区别?前辈说是么”
叶秋客:“不错。现在我既已答应.你可以把箱子打开了吧.”
男子道:“老庄主未免也太低估晚辈了.纵虎容易捉虎难,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时要是就打开箱子,先不说前辈会不会忽然改变主意,就是星少的面,我也是不敢再见的。”
叶秋客仰天笑道:“笑话,你不打开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有我儿子.”
白衣男子冷笑道:“是不好办。说不定里面只是装了一头猪呢.”
叶秋客深吸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被人顶撞到如此愤怒的滋味。
“今日若是让你活着出去。我叶秋客也不用过寿了!”叶秋客暗道。
“小伴星,茶都端凉了吧。去书房拿‘东海灵珠’来.”
躲在外面半天的伴星才心虚的从门外探进一个头,将盘中早已凉透的热茶放在桌上。
“我只是担心少主….”伴星有些心虚,更有些担心。
只要“暗影”有消息传来,他总会借着送茶的名义来偷听。
叶秋客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只是了解这些书童仆人是由衷的担心叶星凡的安危所以装着不过问罢了。
此时那白衣男子又开口了:“晚辈听过这颗极品猫眼,更知道其价值绝对在十万两以上。就算拿到黑市上卖,也绝对值得八万。但我今天只要银子,连银票我都不要.”
“你们倒真的很小心哪。”
示意伴星先出去,叶秋客才冷冷道。
白衣男子道:“前辈的银票带走是很方便,但要花出去就很麻烦。而东海灵珠恕晚辈直言,要处理它恐怕更得花很大一番手脚。”
江湖上几乎都知道这宝石的主人是谁,等闲之人自是不敢去触霉头。
叶秋客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若他敢收,日后自然可以查的到。
“这么多银子就是马拉车载最少也得五辆马车,看样子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你的朋友们呢?怎么不请他们进来坐坐?”叶秋客道。
那白衣男子缓缓坐下,慢慢品着才道:“这不劳庄主操心.只要你叫人去钱庄取来,我们自然有办法可以接收这笔银子.而且保证一分也不会少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