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勇虽然愤怒,很想立刻杀进段府,但段府围墙高大,府门亦被堵住,再加上许勇等人连日奔波,早就十分疲惫,眼见着短短一个时辰,就战死了三四百人,许勇不得不收起愤怒,停止攻打段府。
段寿和县令见许勇终于停止了攻击,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毕竟许勇威名太甚,他们真的担心被许勇杀进来。
许勇看着段府,愤怒不止,他喝道:“褚风,你立刻前往庄内,命令所有工匠立刻制造云梯,冲车,
其余人等,给我将段府所有出口给我堵住,我不许一个活着的东西走出段府。”
众人领命而去,许勇依旧静静的看着段府。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云梯和冲车并不好做,所谓的云梯,可不是电视上那种竹子做的长梯。
那种简陋的梯子怎么可能用来攻城,城上的人随便一推或者用刀一砍就能砍断。
实际上云梯一般也叫云梯车,它有轮子,其支架很高,与城墙齐平或者高于城墙,然后再横搭在城墙上,支架配有防盾,防止在攀爬的时候被弓弩手当成靶子。
而搭在城墙上的那一端,也包有铁皮或者干脆是铁制的,尖端则是抓钩,可以紧紧的抓住城墙。
攻城的士卒先爬上支架,然后再顺着梯子跑过去,训教有素的士卒甚至可以飞奔过去。
否则,若是照着电视那种样子,十万人也打不下一个一万人守着的城墙。
天亮时分,段府大门突然打开,段朗在一个侍女的扶持下走出段府。
许勇看着段朗,咬牙切齿的说道:“段!明!烈!”
段朗毫不畏惧的走到许勇面前,咳了几下,说道:“伯文,许久不见。”
许勇将青龙偃月刀架在段朗的脖子上,低沉的说道:“老匹夫,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当真辱我太甚。”
段朗惨然一笑,说道:“老夫有眼无珠,本觉的那段荣有几分像毅儿,没想到,伯文啊,你我虽有矛盾,但老夫知道你非凡人,本想着与你交好,可惜。”
许勇说道:“遗言说完了吗,没说完没关系,等你段氏一族都到了地下再说吧。”
许勇说完,刀刃就要压上去。
段朗说道:“且慢!伯文啊,老夫本就时日无多,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老夫知你心中愤怒,但不妨听听我这将死之人说几句话如何?”
许勇说道:“你纵然能说出花来,今日我也要杀你,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段朗笑了一下,用拐杖点了点青龙刀,许勇收刀,看着段朗。
段朗拍了拍身边惊慌失措的侍女,让她扶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缓缓的说道:“老夫年少家穷,只有母亲与兄弟相依为命,有一年大旱,家里实在没有吃的了,正好有一宦官路过,我弟段珪便一咬牙,随那宦官而去,留下了一点钱财,让家里度过了那一年。”
许勇喝道:“我没有闲心听你说这些。”
段朗说道:“何必呢?听听也无妨。”然后不再理会许勇,自顾自的说道:“后来,我兄弟成了大宦官,家里也渐渐好了起来,可是,总有人骂我们,说我们祸害天下,可是,伯文,你看看那些世家,哪家不是美酒华服,田地千倾,家仆数千?老夫的娘亲受不了那些指责,悬梁自尽,于是,从此之后,我就只有珪弟一个亲人,可是珪弟久居深宫,难得出来一次。
再后来,老夫有了毅儿,我段氏终于有后,珪弟和我欣喜若狂,我们发誓,从此之后,再也不许人欺负我段氏。
于是,老夫用尽手段,终于,成为了这东郡首屈一指的家族,那些世家都要看我段氏脸色。
之后,各种各样的段家人出现,老夫也是来着不拒,看着日益壮大的段氏,老夫也是十分得意,自觉死后也对得起列祖列宗。
可是,当我渐渐老了,才发现,偌大的段氏,其实依旧只有我们三人,好在毅儿很争气,也算得上文武双全,老夫等着他,给我段氏开枝散叶。
但是,或许真的是因为我兄弟二人造孽太多,毅儿迟迟没有孩子。
东门一役,毅儿离我而去,那个时候,老夫再看这段府,再也没有半点家的感觉,老夫老了,不可能再有子嗣,珪弟更不可能,我段氏,绝后了。”
段朗说到这里,仰天流泪,而后低头咳嗽不止,那侍女急忙帮他捶背抚胸。
许勇脸色平静,冷冷的说道:“说完了?”
段朗点头道:“说完了。”
许勇说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要杀了段府的人,与你无关?还是你想让我帮你杀了那些人?”
段朗摇头说道:“伯文啊,你是个聪明人,否则,依照你的性格,你早就把老夫杀了。”
许勇目露凶光,怒喝道:“你以为我不敢?”
段朗说道:“不,你敢,可是,你应该也知道杀我的代价是什么?若是两年前的你,一定会在我刚出来的时候就会杀了我。
可是,现在的你,你不会杀我,或许一开始你是真的想不顾一切的杀了段氏满门,但是。”
段朗看了看还躺在段府门前的尸体,继续说道:“那些尸体让你,或者说强迫你冷静下来,你知道,想要攻下段府,付出的代价太大,你承受不了,即使你攻破了段府,杀了段府满门,我弟段珪的怒火你也承受不起,伯文啊,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你有部下,你的部下有家人,若是别人,或许会不顾一切,但你许伯文不是,你太在意你身边的人了。”
许勇闻言,握着刀的手使劲攥了攥,看着眼前的段朗,恨不得将他一刀两断。
可是,确实如段朗所说,他做不到,哪怕他心中怒火中烧,现在的他,没有能力抵挡来自段珪的报复,他不可能让母亲,田氏,还有这几千部下跟他亡命天涯,他更不会指望那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的段珪只对付他一个,而不会迁怒其他人。
许勇紧紧的咬着牙齿,甚至嘴角都流了血,他低声道:“段老匹夫!”
段朗看着许勇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伯文啊,你还是不懂老夫的意思,老夫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过段氏,也不指望你会放了段氏,只是,这段氏毕竟是我一手一手拼出来的,我还活着,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覆灭?”
段朗从怀里取出一封帛布,继续说道:“可是老夫时日无多,等老夫死后,这段氏,与我何干,这封信,是我写给我弟的,等我死后,自会有人送给他,到时候这段氏,就随你处置了,就当是老夫积积德,希望毅儿来生,能投个好人家吧。”
许勇打开绢布,看着上面的内容,随后将他还给段朗,说道:“那我就等你这个老匹夫死的那天,让整个段氏陪你。收兵!”
段朗看着离开的许勇,又看了看屹立的段府,眼神落寞,他轻叹一声:“若是毅儿还在,多好啊!”
众人得到收兵的命令,觉得惊讶不已,连忙问道:“阿勇,为何收兵?”
许勇摇了摇头,说道:“回去休息吧,把兄弟们的尸首收敛一下。”
牛猛怒道:“阿勇,怎么能这样就算了,再给你半个时辰,我一定攻进段府!”
许勇看着牛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收兵!你没听懂吗!”
牛猛一愣,许勇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于是,他气冲冲的走了。
田恒说道:“阿勇。”
许勇打断他:“兄长,你先带人去休息,我想一个人静静,不用跟着我。”
说完,踢了一下马肚,独自出城而去。
回到田府,田恒看到牛猛正一个人在哪里喝闷酒,他也倒了一碗,然后说道:“牛兄啊,虽然我们不知道阿勇为何收兵,但是,平心而论,此刻谁会比他更伤心,让他好好想想吧。”
牛猛长叹一声,直接拿起酒坛,就这么喝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许勇一个人静静的跪在父亲的坟前,失声痛哭,不知道过了多久,穿着素服的田玲儿来到他的背后,也静静的看着他。
许勇没有理会她,只是哭着说道:“父亲,孩儿没用,不能帮您报仇,孩儿没用啊。
父亲,对不起,对不起,阿壮不知所踪,我不能让兄弟们白白的送死,也不能让母亲和我一起浪迹天涯,母亲已经老了,父亲,孩儿不能为您尽孝,可是,孩儿不能再失去母亲,母亲也不能再失去孩儿了,父亲,孩儿对不起您啊。
您放心,孩儿保证,最多几年,孩儿一定灭了那段氏,让他们下来给您赔罪,请您多等一段时间。”
说完,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许勇真的灭不了段府吗,不,他可以,凭他手中数千精锐,在加上还在训练的两千多人,以及这些年他招募到的工匠,只要云梯和冲车造出来,他就能杀进段府。
甚至他只要将段府围住,出来一个杀一个,段府虽大,钱粮再多,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
但正如段朗所言,那些战死的尸体让他冷静下来,如果说为了讨伐黄巾战死,他可以不在乎,因为讨伐黄巾有功劳,他并不吝啬,有功则赏。
但攻打段氏,只是为了私仇,朝廷不仅不会有赏赐,甚至因为段珪的缘故,还会因此获罪,如今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田恒,牛猛等人,还有数千部下,都跟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知道,无论损失多大,他的部下都不会有怨言,毕竟是以孝治天下的大汉,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他许勇,才更不愿让部下战死在这里,他,如今已经不是濮阳一游侠,而是一军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