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殿门,澈影一脸难过,半边脸已被打得红肿。这种感觉小时候也曾有过,不过那个人,是荭影。
澈影还在愣神,蕲衣道:“别伤心,宫主就是这样,毕竟,这里是仪月宫,你的身体已经好了个大概,我还是领你去望月阁吧,到那里你也许会开心些。”
望月阁的方向,跟来时是相反的,渐渐地,路边的景象变得狭隘,不觉中竟走进一片竹林。
“望月阁是什么地方?”澈影问道。
“是仪月宫的藏书楼,里面藏书万卷,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蕲衣答道。
途经一座小山,蕲衣说望月阁正在这山上。
山中有山!仪月宫究竟有多大?澈影不觉揣摩着,也暗自感叹崇阴教内的鬼斧神工。
“望月阁是不能轻易进去的,除了宫主,你怕是第一个。”蕲衣打趣着,走到一间小石屋跟前停住。澈影在外围绕了一圈,除了石壁和附着在上面的杂草青苔外,没发现别的。
“望月阁就是这里了,诶,你在干什么?”见澈影饶有兴致的在四周转悠着,蕲衣不由问道。
听到蕲衣的话,澈影从神思中缓过神来:“哦,我在,我在找入口。”
蕲衣扑哧一声笑了,走到一块杂草跟前,拨开藤蔓,一个小山洞露了出来;又从怀中掏出把钥匙,打开了门,在门开的一刹那,一阵淡淡幽香扑鼻而来。
“芸草?”澈影对蕲衣道。
“是啊,在这种地方,不放些芸草,大概书早就被蛀掉了吧。”
洞内被火把照得通红,就像进入仪月宫的那个洞穴一样,如火舌般。刚进洞时澈影还感到有些压抑,约一人宽度,但真正进入洞中,豁然开朗,尽管光线有些暗淡。在岩壁四周安放了些火把,天窗中透出些微的阳光。
洞内分为两层。据蕲衣说。下曾是放普通的书籍,功力等,而上层是放医药学、仪月宫历史和崇阴教中隶书仪月宫的秘笈。自然,这些都放在有机关的地方。
“你慢慢看,我先走了,”蕲衣说道,“自己会回去吗?”
走了几步,蕲衣又折了回来,眼神充满忧伤:“宫主其实,不是这样的她承担者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蕲衣说道。
澈影没有理会,独自翻着书籍,装作没有听见。见澈影没有动静,蕲衣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洞穴的门“噗”的声关住,澈影这才抬起头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胆怯了?澈影抬手摸着微肿的脸,暗笑,不觉想起蕲衣的话。
火把上的火焰跳动着,衬着一缕阳光,仿佛生命的跳动。
溪水潺湲,仪月宫内一片宁静。小桐拖着红色长纱走在花丛中,任风吹动那头微卷的褐色秀发,露出一对银色耳环在光下闪耀着。
不远处,澈影身着淡黄色宽松长袍慢慢走来。
“你来了。”
“恩。”
花丛中出处蝶舞,弥漫着淡淡幽香。
“这些天都在外面,没能照看仪月宫的事物,澈影,”小桐转头看着她,道,“蕲衣待你还好吗?”
“好。”澈影漠然道。
小桐瞥了眼澈影:“祭司要你去一趟明溪楼,不过前提是要在这里把伤养好。”过了会又道:“虽然还不清楚内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你的病必须治好,这是命令。”
“而且也是为你好,不是么?”
澈影茫然地点点头,看来并无心听从。突然,一串钥匙出现在眼前,澈影一惊,顺着那手臂看到小桐的笑意。
“这是望月阁的钥匙,拿着吧,”她说,“你住的那小屋门前的卫兵已经撤掉了,以后没人再拦着你做什么。”然后是一阵妖冶的笑意:“不过为了你的小命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得好,崇阴教占据天险之势,光是仪月宫内,稍不留神都可能丧命,何况仪月宫外面?”
山林鸟鸣清脆,幽寂更甚,倒是让这篇花园显得更有生气了。
小桐伸手触碰了下那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叹了口气,道:“澈影啊,我感到有些寂寞,你能理解吗?”澈影偷看了眼小桐,那本应该是狂妄和妖媚的眸子竟泛起忧伤。
不像!看着眼前的这幕景色,澈影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衣着的女子就是当时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个小桐。
那种风情,澈影是永生难忘。
一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跑来,在小桐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让小桐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澈影,你随便转转吧,我还有事,沿着石板路走就好。”连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看看来定有要事,但就在澈影晃神之时,小桐和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花园和竹林只剩下澈影一人,倒也更是悠然自得。
曾经希冀的自由,此刻已然得到缺少了当初的兴奋感。澈影从怀中掏出张纸来,上面的画的是仪月宫的地图。
“看来我还是嘀咕仪月宫了。”澈影自语道,提笔开始修改,却不知身后不远处有个身影正看着她。
竹叶飒飒作响,天色已经不早了,澈影也不敢在往前去,但澈影隐约中察觉到这片竹林的构造不似那么简单。每根竹子的位置和这块土地相辅相成,牵一发而动全身,与其说这是片竹林,不如说这是一道阵法。
再往前走,到了黄昏时刻,澈影真的担心自己能不能再走出来。正想往回走,突然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澈影猛的向右一闪,躲了过去。接着是几根端头已经被削尖了的竹子做的暗器。
澈影又是一个闪身,却无意中牵扯到心脉,胸口不由抽搐了下,接而牵扯到脑子也是疼的。正想用力却是力不从心,突然想起蕲衣曾经说过的话。
若要治根,则内力也会随之消除。
手不由颤抖起来,可是那人却没给她思考的时间,伸手直取心脏处。
啪的一声,一掌击在澈影胸口,将澈影击出几步之外。澈影这回看清,此人虽然着男装却是名女子,带着面巾,看不到全脸。
女子眼睛一瞪,手腕一转,直奔澈影而来。澈影自知躲闪不过,右手抬起正想接下这招,却突然听到一阵咳血声。抬起头来,眼前蓝衣飘飘,正是蕲衣。
“大胆小贼,竟敢在仪月宫内放肆!”蕲衣厉声道。
女子突然笑了,越来越撕扯,此时,小桐也向这边走来,向子颜使了个眼色,子颜作揖,然后走到女子跟前,一把扯下面巾。
那是张澈影不认识的脸。
站在小桐身后的一深蓝色衣着女子立刻跪倒小桐面前。澈影看到小桐一脸愠色,那蓝衣女子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宫,宫主,华衣不是有意的,还望宫主开恩,华衣,华衣可能以为这个人来路不明,乱闯这片树林,所以”未等她说完,小桐一巴掌过去,将蓝衣女子打出去好远。
澈影看到了小桐眼中的愤怒。
是澈影从没见过的小桐。
“你是同谋,是吗?”小桐幽幽说道,语气中尽显嘲讽。
蓝衣女子赶紧磕头认错:“没有宫主,华衣与我自爹娘过世后便一直跟随仪月宫,是仪月宫给了我们姐妹第二条命,我们,我们怎么敢做出违背仪月宫规矩的事情。”
华衣站起身来,朝着姐姐喝道:“别求她!”转而向着小桐。
“我以为这个仪月宫宫主有多么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这样袒护外人,中原人,为什么让一个中原人在仪月宫里面到处走动,替她解毒治病,让她进望月阁,甚至到处乱闯也没有事情,为什么!”华衣激动地抽搐起来,瞪着小桐,两行泪流下,“苗疆那么多百姓等着你们去救治,仪月宫内那么多孩子,你们不管倒是对一个中原人这样相待,小时候我在仪月宫里乱走被提到洞里饿了整整三天,三天,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而她呢?”华衣指着澈影,“你们给她指路,让五颜给她治病,还用仪月宫珍稀的血紫蔓萝做药引,你们是收了中原人多少好处,你们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华衣朝着众人喝道,脸部抽搐的笑着,又哭着,终是放声大哭起来。
小桐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蕲衣也将头撇向一边。
“为什么,有这样的精力为什么不去为崇阴教为苗疆的百姓做点什么?”华衣失声道。
“华衣,”蓝衣女子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抱住她,转而对小桐说道,“宫主,我等虽不明白祭司教主的深谋远虑与思考,但是我们知道什么叫做尊严,她在这里不仅是我们,下面众多教徒都很失望,本来祭司放弃追击中原武林的做法就已经让我们很不理解,而今对她这么好,图的是什么,宫主,不瞒你说,我们真的,很失望。”说罢也哭了起来。
众人皆是沉默。
澈影更是感到自己多余。“没有人爱你!”这句话又响了起来,此刻,四周的一切离澈影是那么的远。澈影暗叹,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一切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由地闭上眼。
“仪月宫的人就要遵守仪月宫的规矩,”小桐缓缓说道,“念你今日行为是因对崇阴教衷心所致,罪不可恕,但情有可原,罚你面壁一个月,跟谨颜去吧。”
“我没有错!”华衣不依不饶。
“中原可以无义,难道你是要我等同他们一样吗?”小桐突地恶狠狠地瞪着她,让华衣一下子没了底气。
“谢宫主开恩。”蓝衣女子磕头谢到,说罢拉起华衣跟着谨颜离去。临走时华衣还不忘瞪着澈影,不知为何,澈影竟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其他人也渐渐散去,小桐走过澈影身边,道:“澈影,安分做事,不要为难我。”
看着小桐离去的背影,澈影竟心生一丝感动。
“宫主,此事就这样算了吗?”笛颜跟在小桐身后,似有不甘。
小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饶有意味地看着他,这一看让笛颜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意思是对华衣的处罚还不够?”
“不是!”笛颜立马否认,“我,我是说澈影这样乱闯但却没有处罚,怕是到时候仪月宫人心尽失啊。”
小桐深叹口气:“马上下令,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提起,若下面有人问起,就说澈影是在树林中休息突然遭到袭击,华衣只是以为是外来之人,恪守职责,这只是场误会。”
笛颜一愣:“就这样?”
小桐无力地点点头,疲惫的声音说道:“上面的想法我们怎么知道,笛颜,你明白崇阴教为什么能屹立这么多年一直充满生机吗?”
笛颜摇摇头:“若说武功修为,若是足够强大,十几年前也不至于那样凄惨,但这么快便恢复起来,苗疆的群众基础很重要吧。”
小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整个苗疆,你说的自然重要,但最主要的你却不知。”
“什么?”
“信任,”小桐道,“因为对教主和祭祀的信任。”
“这次也是一样,”小桐看着远处的天空,“他们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不是么?”
笛颜顺着小桐的眼光看去,远处天空夕阳光影依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