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颉身体壮实,有一股子狠劲,那些试图欺负嘲笑他没有父亲的人,全被胖揍过一顿。可他不记仇,过后又能玩在一块。
说起来,村里的孩子们跟杜颉的处境相差无几。父母虽在,却远赴他乡打工,一年之中只在春节回村几天,无法陪伴他们成长。
不过有就是有,有跟无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杜颉虽小,也明白其中的差别。父亲的逝世让他沉稳懂事许多,却也没完全褪去孩童的天真烂漫。
小溪从杜颉家门前流过,半里外有一座石桥,过了石桥不远,溪水拐了个弯,水面宽阔,水流徐缓。
杜天衡有事情要忙时,杜颉便拿了他用稻草编织的草帽和圆垫,提着一大瓶凉白开,将鸭子赶到河湾处放养。他就坐在溪边大树的树荫下,看鸭群在小溪里自在悠游的戏水捕鱼。
杜颉是闲不住的,等鸭群散开后,他回村叫来小伙伴们,大家就在石桥下嬉水玩乐。石桥不高,成为了他们的跳水台。有那胆小不敢跳的,会被取笑一整个夏天。
人和鸭在这一条清澈的小溪里共享了一下午的欢乐时光。不同的是,鸭子是吃饱了的,杜颉他们却饥肠辘辘。
当夕阳西沉,石桥的倒影从溪水移到岸边,杜颉爬上岸,在变得清凉的晚风中站一会儿,穿上短裤,水淋淋的走向稻田间纵横交错的水沟,取出安放在水沟里的虾篓,抖干净水,扛在后背,赶着鸭子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家。
路过荷塘,见杜伟在家门前的枇杷树下抽烟,便将虾篓给他看。里面有半篓活蹦乱跳的小虾米和几条小鱼仔。这些小鱼小虾顺着水流钻进虾篓里,成为鸡鸭的吃食。
“不少啊!”
“嗯,很多呢!”
杜伟赞他能干,从裤兜里掏出一小条铝箔纸包着的巧克力威化饼悄悄塞到杜颉手里,有时是一抓水果糖。
最近杜伟常提了肉上门找杜天衡吃酒。杜天衡每顿饭自斟自饮还要喝三二两烧酒,有杜伟陪他,一顿饭便吃到月上树梢头。杜伟酒量好,喝虽喝,从没醉过,也不让杜天衡喝醉。
不管他们喝到多晚,王秀英都不恼,她记着杜伟背杜颉去医院的人情。也知杜天衡心境沉郁,有人陪他喝酒聊天再好不过。
杜天衡肚子里有说不完的故事,而不善言词的杜伟无疑是最合适的听众。
饭后王秀英带着杜颉坐在桃树下乘凉,杜伟喝完了酒回家,王秀英怕他跌进鱼塘,常让杜颉跟着,有事好叫人。
每日天未明,王秀英去菜地里摘菜。阳光还没升起来,杜伟骑了摩托车,拉两扇猪肉去镇上。路过鱼塘,停下来,却也没话可说,问一声好便匆匆溜走了。
转眼进入冬季,人闲下来,村里习俗家家户户要酿红薯烧酒。红薯不值钱,那时节时间也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可酿出来的烧酒却甘甜醇烈,年节饭桌上万万少不了。
杜天衡没有种红薯,无法酿酒。承包他稻田的那户人家每年来送稻谷,会捎带上百十斤新酿的烧酒。又有乡亲送给他作为治伤谢礼的酒,七七八八一凑,够他喝一年。
这天吃过晚饭,天地沉浸在一片不透明的蓝黑色中,杜天衡把家里的鸡粪鸭粪,用铲子铲做一堆,堆放在墙角沤肥。王秀英嘴里咕哩咕哩赶鸡鸭回茅房边的圈棚里。
杜颉在门前逗狗玩,这狗是他从一个小伙伴杜赫家抱回来的,取名小黄。农村家家养狗,用来看家护院。小黄不到一岁,已极通人性,会帮着杜天衡赶鸭子。
天慢慢黑严实了,杜世武开着摩托,提着两瓶酒一条烟来了。村里要趁农闲修缮祠堂,他想把工程承包下来,请杜天衡说项。
杜天衡在村里是有威望的,大家信得过他。杜世武算是村里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事很快定了下来。
修缮祠堂是大事,村里家家户户要出钱,没钱的出工。
杜天衡惜钱,欲要出工,王秀英不让。后来村里决定供午饭,王秀英厨艺好,大家怜惜她没了老公,让她去做饭,算作出工。
杜世武带来几个大工师傅,村里人做小工。选了个吉日,在祠堂前点上香烛,放一串鞭炮,杀一只雄鸡,把血淋在门前,便动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