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寇准不愿和自己的父亲相认,拉着蝉儿离开了帅府,只剩下愁云惨淡的寇谦在那里发呆。
寇谦自是舍不得儿子,但儿子并不认可他这个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只有且不去管他,一心一意整顿军务,准备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将南齐都城金陵拿下,肃清佛妖。
另一头,寇准与蝉儿却驾云一路向南,来到了齐国京城金陵。
最近的一个月里,齐国皇帝萧昭业过得很不安稳,他继承祖父的江山不过几个月,自认为没有什么大的过失,即使是有,不过是喜欢女人而已,人不风流枉少年,萧昭业自认为并不过分。然而,据他的耳目禀报,朝中的文武大臣对他多有微词,甚至心怀怨望,为此,他不得不杀了一批,企图威慑群臣,可是没有想到,群臣不仅不害怕,反而明里暗里不听招呼的越来越多。
这其中最为强大的,就是雍州刺史萧衍。
萧衍自妻女被齐王杀害以后,连夜出城逃奔雍州。他贵为雍州刺史,掌握一州大权,手下强兵何止十万,因此上他回到驻地以后,经过三天的谋划,又用了七天的时间集结大军,从各处抽调了八万人,号称二十五万,树起反旗,短短四天,就一路向东推进到了鸡鸣关,所过之处,百姓秋毫无犯,很得百姓和将士们的爱戴。
那鸡鸣关是从雍州入江南地区的必经之路,为防止西部异族入侵中原,自魏晋以来,都对鸡鸣关重重修缮,城墙高大坚固,滚木桐油等守城必备工具都常年备齐。萧赜在时,更是看重,因此,萧衍的大军便在这鸡鸣关前停了下来。
八万人的营地,连营二十里,到了夜晚,军营中的火光犹如繁星,鸡鸣关守将在城头观察,忧心忡忡。
为师出有名,萧衍在起兵时,也曾发布讨齐檄文,历数萧昭业的罪状,例如不孝,在国丧期间歌舞银乐,霸占及杀害大臣妻女,先帝驾崩当日,萧昭业就到了自己亲祖父的后宫,最最诛心的是,先太子萧长懋,也就是萧昭业的父亲,就是被他下毒鸩死,所以他才有机会能够登基称帝……
此檄文一发,举国哗然。平民百姓街头巷议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们的皇上又干了什么荒银无道的事情,可谓是人心尽失。
寇准和齐蝉儿来到金陵城后,准备遵从师父的命令,去帮助齐王防守金陵,他知道,余杭关已下,魏兵不日就将打到金陵城下。谁知道,他俩到了皇宫外头,要求见皇帝,却被宫门侍卫推了回来。没奈何,只得使了法术,来到皇宫内苑,寻找萧昭业。
这时候正是白天,中午时分,天气还是稍微有一点点燥热的,但是几乎所有的寝宫门窗都关的死死的。实在是不好寻找。
寇准便捏了个隐身法赶了过去,四处寻找。
那萧昭业此时没干别的,正在后宫一正值妙龄的老太妃处说话呢。
萧昭业一番大汗淋漓,正入港间,忽觉有凉风吹过,太妃惊呼一声,连忙扭头去看,见是一男一女站在殿中,男的是个行者打扮,很年轻,女的像个侍女,正捂住了嘴巴,转过身去。这二人,自然就是寇准和齐蝉儿了。
萧昭业一惊,以为是刺客,翻身下来,披着单衣,从床头取了一把宝剑,指着寇准二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嘛?”随即大声喊道:“护驾,来人,护驾!”
随着两声巨响,殿门被踹开,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闯了进来,将寇准二人团团围住。
寇准不慌不忙,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齐王勿惊,我乃文殊菩萨座下弟子,因我师兄金吒帮助齐王防守余杭关时,不慎被魏兵拿住,现在已经遇害,贫僧受老师fa旨,特来襄助齐王,护卫金陵。”
萧昭业惊了一下,说道:“你是金吒那厮的师弟?不是在诓骗朕?”
寇准虽不乐,还是道:“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金吒委实是我师兄。”
萧昭业才放松下来,将剑扔到一边,反身坐起来,斜倚在几子上,示意侍卫们退下。
等到侍卫们都出去了,萧昭业才问:“你说余杭关丢了?这是真的?”
寇准道:“千真万确。”
萧昭业有些不信:“朕还没有接到前方的jun报呢,你如何知道了?”
“我正是从余杭关而来。”寇准道。
略一思忖,萧昭业满不在乎地说道:“无妨,朕的金陵城还有十五万守军,荆州赶来勤王的大军,不日就要来了,朕定叫那魏jun铩羽而归,不……朕要叫他全军覆没。”
寇准看他这么自信,不禁有些好笑,好心提醒道:“陛下,那西边萧衍的叛jun呢?”
萧昭业不耐烦了,坐了起来,大声喝道:“闭嘴,你这贼秃,朕的jun国大事,轮得着你来插嘴?你们佛教妖人,最善蛊惑人心,莫不是想图谋朕的江山,变成和宝象国一般?”随后挥了挥手,续道:“滚吧,朕不想看到你。”
寇准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蝉儿拼命扯他的袖子,寇准才抑制住自身的怒气,和蝉儿化一阵清风而去。
他二人上了云头,自思这齐王排斥佛教,举国皆知,在此处多留也是无益,不如早日回到五台山老师座下听讲大道的好。
不过,他也将云头按下,控制了速度,和蝉儿边走边说。问道:“蝉儿姐姐,我和那魏jun主帅的关系,你觉得老师知道不?”
蝉儿凝眉道:“我觉得,文殊尊者定是知道的,观音尊者想必也都知道。少爷,当初老师化作南海神尼将我二人救下,她是观音大士,知道过去未来,有大法力大智慧,少爷,我总觉得他们都是一伙的,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们会不会就是为了让你和老爷刀兵相见呢?”
寇准咧嘴一笑:“你想多了吧,蝉儿姐姐,我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凡人,就算现在入了佛门,不过是一个小头陀行者,fa力低微,至于这样算计我?”
蝉儿劝道:“少爷,其实,老爷真的挺在意你的,当初那件事,他不在家中,哪里会知道?你看老爷现在,已经得了大道,却还亲提刀兵,不就是为了报仇……剿灭佛门吗?虽然现在咱们和他,分属佛道,但他始终是你的父亲,始终是我的主子老爷,你怎么能不认呢?”
寇准听了,良久才道:“哎,你说出来的和没说出来的道理,我又岂能不知,但是你不知道,尊者心狠手辣,如果我俩阵前投敌,进了魏军阵营,道门教下,那么,你我二人连同……父亲……都会有杀身之祸,不仅报不了仇,还把多年苦修,都化作流水呀。”
蝉儿不说话了,寇准继续道:“佛道相争,我们一家子,夹在当中,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明白吗?”
蝉儿看着他的侧脸,看到他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云雾,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少爷,你长大了呢。”
二人驾云一路往五台山而去不提。
却说齐王萧昭业,虽然斥走了寇准二人,但是心中着实很焦急。从鸡鸣关传递来的萧衍所写的战书上,明白写着:……今亲提大jun二十五万,愿与齐王会猎于石头城下。二十五万人呢,有了这二十五万人,就是打过河去,打到平城,也尽够了。那萧衍着实可恨,朕是天下之主,一国帝王,居然称朕为齐王。不过,荆州刺史萧敬更是可恨,朕的勤王诏书都发出去多少天了,还没有发兵的意思,这是要坐观朕败,自立为王啊。
想到这里,萧昭业也没了玩乐的心思,随即穿上衣服,乘舆到金殿,召集朝中文武议事。
众位朝中大臣都没有想到萧昭业会主动召集大臣议事,更没有想到会在大中午的时候,因此陆陆续续的用了一个时辰还多,才全部到齐。
萧昭业提着剑来到金殿御座上坐下,如今,他已经习惯手提宝剑面对群臣,面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空空如也的众大臣,他有一种能够对别人生杀予夺的快感。
不等宦官唱礼,他就打断了:“好了,一边去。”宦官赶紧闭嘴,乖乖地退到一边,只听萧昭业道:“各位爱卿,朕听说,余杭关丢了,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他此话一出,底下仿佛沸腾了的开水,都炸锅了。萧昭业不耐烦地那宝剑磕了磕御座前的铜炉,大声道:“闭嘴,都给我闭嘴!”
大臣们不说话了,望着他,他坐了回来,道:“不就是一个余杭关丢了吗,多大点事,瞧你们吓得。”
底下一个年过六旬的大臣壮着胆子,颤巍巍地走出班列,举着朝笏道:“回禀皇上,余杭关是金陵门户,北方屏障,从余杭关到金陵,地形平坦,无险可守,如果皇上的消息准确的话,那么北方的骑兵不日就会南下,金陵危在旦夕呀皇上。”
这次,萧昭业没有不耐烦,更没有对他怀疑自己而表示愤怒,他略一沉吟,说道:“你说的,你们担心的,朕又何尝不知,不过,国事如此,朕也无可奈何,但是……”说到这里,他又站了起来,拔出宝剑,语调凌厉,“但是,朕会亲自上城杀贼,为守卫我大齐国土,保护我大齐百姓,与贼人决一死战!”说着,一剑砍向了铜炉,只听锵地一声响,冒出了火花。
群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破天荒地,他们的心里居然都第一次觉得,这萧昭业,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还是有人出来劝道:“有皇上坐镇金陵,将士自然用命,守住金陵,定然不在话下,皇上是上天之子,身份尊贵,万不可轻冒矢石,请皇上纳谏。”
萧昭业一向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套理论不屑一顾,皇帝也是人嘛。他懒得搭理这个说话的大臣。
突然,一个声音在殿中响起:“陛下,臣有一计,或可解燃眉!”
萧昭业一听顿时大喜,便道:“哦?快快说来朕听。”
这个中年官员走出班列,行礼毕,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禀陛下,臣想,既然陛下说余杭关丢了,那么帮助我齐国守卫余杭关的金吒和尚多半也是性命难保。我大齐立国之初,就推崇佛教,而后百姓良善,国家大治,不无佛教之功,佛门也对我大齐庇佑有加。如今国事危急,人心不稳,臣建议陛下重修佛寺,再塑金身,陛下还要到佛山诚心祝祷,祈求我佛护佑,佛祖有灵,应当不会坐视不管,任由佛子深陷水火之中。”
萧昭业听了这话,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实,他之所以排斥佛门,是因为他觉得凭借自己的手段完全可以威服天下,不需要佛门助力,相反,这些僧人的言论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对他的统治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因此,他才排斥甚至打压佛门。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眼看着魏jun就要打过来了,国家将亡,还谈什么统治呢。
那就听他的吧,早知如此,倒不必赶那行者离开了,萧昭业想。
想到这里,萧昭业道:“朕刚才想,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不知爱卿可有什么章程?”
那人喜道:“陛下圣明烛照,臣敬服。臣以为,陛下应当先下诏恢复全国寺院的香火,立佛教为国教,允许官员百姓一体信奉佛教,随后陛下御驾亲临寺院,向佛祖菩萨敬祷,神明有灵,定会感知陛下的诚意,我大齐或可得以延续。”
萧昭业点点头,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下头一片附议之声响起,竟是出奇的一致。萧昭业便说:“好吧,那就依卿所奏,事不宜迟,朕今日就下诏……孙爱卿,尚书台照着这个意思先拟一份诏书出来,朕要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官员出来答应了。萧昭业又问:“至于亲临寺院一事,那个……谁,咱们金陵都有哪些寺庙,去哪一处好?”这个官员就是之前说话的那位,他官职低微,萧昭业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官员再拜道:“回陛下,京城附近有大小寺院十几座,其中最为灵验的,就是观音禅院,供奉的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臣以为,陛下可以考虑去那里。”
萧昭业从御座上站起来,语调中气十足:“好,那就这么定了,朕现在就去,你们都随朕一起,尚书省的人就不要去了,先把诏书拟出来朕看。退朝!”说着,提着剑大踏步地出去了,群臣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从皇宫到城郊的观音禅院,不过几十里路。然而皇帝出巡,非比寻常。萧昭业这次完全不按规矩来,直接带着人就浩浩荡荡的去了,车驾随从仪仗大臣,绵延一里,蔚为壮观,倒是叫金陵的百姓们看了个热闹。
萧昭业平日里出入禁宫,喜欢带领两三千人的禁卫,但这次不同,这是求神拜佛,因此就没有带领禁卫们,只让他们换了便装混到围观的百姓中,暗中保护皇驾。
由于队伍较长,行进的慢,等到了禅院的时候,已经是日头偏西,未末申初时分了。
这观音禅院是一座尼姑庵,主持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尼姑,听到萧昭业亲临的消息,一点也不惊慌,不疾不徐地带领着众尼姑出来参拜。
萧昭业在銮舆上看到尼姑们在寺院门口跪了一地,忙下来,亲自上前将那老尼扶起,道:“师太不必多礼,快起来吧,朕今天来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佛子而已。”扶起来后,又对后头的众尼姑朗声说:“你们也都起来吧。”众尼都遵皇命站了起来,垂眉低首。
萧昭业带领众大臣随着主持师太进了院门,向慈悲殿而来。
慈悲殿里供奉的,便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的玉像fa身了。萧昭业进去以后,拨开经幡,抬眼就看到一尊三米多高的fa像,通体由汉白玉雕刻而成,观世音菩萨一身罗衫,脚踩莲台,左手持净瓶,右手持杨柳,做挥洒状,面白如玉,唇若涂脂,萧昭业看了几眼,暗道这个菩萨好生美貌。
主持的师太叫道:“明玉。”一个年轻的小尼姑答道:“我在呢,师父。”声音温软甜糯。师太道:“上香。”明玉答应了,取出三支大香,走到萧昭业面前。
那萧昭业还在盯着菩萨的玉像看呢,后边的一个大臣轻声提醒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从明玉手中接过大香,抬头看时,见这小尼姑生的年方二八,圆圆的小脸,粉嫩的嘴唇,一对大眼好像会说话一般,怯生生又好奇地看着他。
萧昭业只感心中一荡,忙又抑制心神,但那心神好制,手脚却不好管教,忍不住用手指在明玉手中一勾,明玉的脸上顿时飞起一阵红云,慌乱地双手合十道:“贫尼告退。”
她不出声还好,甫一出声,萧昭业只觉得声音越发甜美,十分动听。
萧昭业暂时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规规矩矩地上了香,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看着众大臣们挨个上了香,随后又捐了香油钱,到了这时,已经是酉牌时分了。按照平时百姓的俗历,上完香火最好是吃一顿斋饭的,眼看着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萧昭业午饭都没吃,在銮舆上胡乱吃了点心,早就饿了,碍于是在寺庙,菩萨面前,不好放肆。如今到了饭点,正好可以吃点,再说他已经准备好晚上要干什么了。
萧昭业在一间净室里慢吞吞地用完了斋饭,看到天色已晚,不便回宫,便下旨在此处借宿一宿,明日方回,各侍卫忙遵照密令旨意保驾行事不提。
萧昭业在房里一点都睡不着,他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一刻也坐不住,就在房中走来走去,顺便还喝了几口御医秘密为他调配的酒。到了亥末时候,听到外头有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侍卫轻声禀报道:“皇上,事成了。”
萧昭业一听大喜,迫不及待地道:“快快快,快进来吧。”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侍卫走进来,肩上扛着一个布袋。将那布袋放到地上解开,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闭眼昏睡过去,凑近了一看,不是明玉,又是谁来?
萧昭业不等这侍卫说话,就急匆匆地说:“你快下去吧,不要打扰朕。”那侍卫忙出去了,将门轻轻带上。
萧昭业大喜,一夜风雨,不必细表。
第二天清早,萧昭业下床穿衣,只觉得腿软脚轻,心情却畅快之极。那明玉也醒来了,只觉得身体不适,想起了昨夜的事,忍不住羞愤欲死,只是一个劲的在床上抽泣。
萧昭业穿好了衣服,走过来坐在床边,温言抚慰道:“好啦好啦,不要哭了,要恨就恨朕吧,是朕太喜欢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做尼姑了,跟朕回宫吧,让朕好好照顾你。”
明玉低下了头,微微的点了点头,萧昭业不禁哈哈大笑,只觉得心情酣畅淋漓,走到书案前,援笔濡墨,在雪白的墙壁上顺手写了四句淫诗。
写罢,萧昭业又是呵呵大笑,扔下狼毫,推开了房门,唤来两个侍卫将明玉送上銮舆,自己却向住持师太告辞不提。
而萧昭业所题诗中红粉云云,却是来自观音菩萨的另外一尊化身的典故。相传,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为普度众生,化身亿万,比较熟知的有净瓶杨柳观音,有送子观音,有鱼篮观音等等,其中还有一尊红粉骷髅化身,却鲜为人知。
相传,不知是几世几代,观音菩萨为渡一个男子皈依佛门,化作美女,与之相交,在情深之时,突然变作骷髅,那男子终于大彻大悟,皈依我佛。
萧昭业在观音禅院如此行事,且在墙上写的这首银诗中有红粉之词,对菩萨的心思,恐怕已经不是一个大不敬就能阐述的了的。
自古一国之君主,便是一言可以兴邦,一行可以亡国,人生一念,神明自知。殷纣之事不远,萧昭业如此行事,不知后果如何,且容我下回慢慢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