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办教育要先定目的,目的偏了,方法自然也会偏;目的错了,方法自然也会错,所以无论谈教育,还是谈其他,正确的目的都是首要的。
自民国成立以来,内政日坏,外患日逼,一般人都觉得这样下去,势必至于亡国,于是注重提倡教育拯救国家,故教育日有起色。但要以教育为救国之方法,应当先明白我国的最大缺点在什么地方,怎样才可以救得起来。换句话说,就是办教育要先定目的。可是我们从报纸上所载的新闻及问题看来,大概可以归纳为四项:一、推行新学制;二、学校升格运动;三、学潮;四、教育方法。四项之中,尤以关于教育方法之新闻及问题为最多:设计教学、道尔顿制、各种测验的事实与问题,几于无日无之;差不多全国教育界知名之士,大概都注其全力或大部分力量于教育方法之上,而少见有人研究教育目的。
教育方法,是办教育的工具,在现在科学时代,做事自然不能不讲究效率;要讲效率,自然不能不研究教育方法。不过目的未定,教育方法不管讲得怎样好,终是效用很少,因为办教育如航海一样,由沪放轮至美,不先预定路线照着走去,不论舵工怎样练达,进行速率怎样快,总要在太平洋中乱转,不能达得彼岸;或中途遇着机缘,撞着正当的路线,虽然可以达到彼岸,但这是偶然的,不但费时,而且侥幸前进,危险万分。我国教育界正是这种现象:大家讲办教育,大家研究教育,大家提倡教育救国,但问主持小学教育、中学教育、大学教育者所以办小学、中学、大学教育之目的到底何在?问提倡教育救国的人究竟要怎样的教育才可以救国?我恐人家都瞠目不知所对——我就是不知所对的一人。因为这几年来,一般教育者固少有人注意及此而下切实的研究功夫,即教育团体如全国教育联合会、中华教育改进社,也都把最大部分精力用于教育方法之上。我记得《新教育》的封面上,曾印有“养成健全的个人,创造进化的社会”两句话,有许多人把它当做教育的宗旨,但在中华民国之下,要具备几个什么条件才算得健全的个人,要具备几种什么现象才算得进化的社会,却没有具体提及。至于全国教育联合会议决而由政府公布的新学制,虽然有七条标准,都是属于学校系统方面的,并不是教育宗旨;新学制课程标准起草委员会延请专家拟订的课程纲要,虽然各科订有目的及最低限度,但是属于科学本身方面的,并非各级教育的目的。这一次全国教育联合会在云南开会,议决成立三十个案件,又大半是属于教育方法的,始终没有提到教育目的。说各级教育目的已经厘定了罢,我实在找不着厘定的东西在哪里;说教育目的不要厘定罢,谁也不敢相信;说中国地大物博不能厘定一定的目的强逼大家照着走,只好让大家办学校的人各自为政罢,则一国的教育失其统一的目标,国家内部要自己分裂。我想教育者,尤其是提倡教育救国的教育者,必不愿有此现象。这样无目的而徒讲方法的教育,前途实在危险。
我并不是要教育者不注重方法,只以徒有方法而无目的,犹如航海无预定的路线,终要在海中乱转,空费时间;以我国才、财如斯之艰难,实经不起过量的耗费。故我敢以至诚的精神唤起大教育家的注意,希望大教育家分途做事,费一部分精力于教育目的上,不要大家都把全副精神用在教育方法上。至于教育目的之厘定,要根诸国情民性,要切实从事实上研究,既不是空言所能办到,也不是短时间少数人所能办到;异日当再贡其一得之愚。
19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