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温生于1871年,彼时奥托.冯.俾斯麦宰相建立德意志帝国。自詹姆斯.史特灵船长在四十二年前率移民登陆,砍倒附近沿岸一棵树起,这片自由屯垦殖民地的首府便正式开创为珀斯城,航海家与当地国务卿乔治.墨瑞爵士志同道合,都满意这座新城镇的命名。可直到19世纪中叶,殖民地更称西澳大利亚洲,简言即“西澳”时,该地仍是发展缓慢的状态,在低流移民潮里,席林和商人卡坡特头次在首府某个名门望族的宴会相遇:第一天,他请其酌饮,被婉拒了,到夜晚他邀请她跳一支交际舞,之后半年,他们结婚,接着步入70年代的次年,珀斯出生。
如若卡坡特兄弟有心承认父母的故事,会说它其实并没有渲染得跟传说般浪漫。他们住在阿尔伯塔寄宿学校,食宿上课都在那里,开学珀斯所在的班发生点事,报到当天人们几乎都到了,马歇尔的座位空着,伊莎贝尔.柯勃小姐替其解释库里家在宝石州——爱达荷。老师年纪二十有余,赤色制服衬托出其苗条的身材,头发乌黑光滑,她的脸相优美,看起来就像洁白无瑕的鹅蛋,鼻子直挺。人们觉得她似乎更适合当模特演员,而事实证明她保不准真的可尝试番。或许她确能胜任。
开学没过多久,经由一系列的社交、任务、新书狂热活动期总共两天,科温姗姗来迟,班主任伊莎贝尔小姐在第四节课上至一半时把他带到课室给同学们认识。而两人好像是事先串通过角色互换,库里站到讲台微笑着说自己十六年前从母亲的肚子里如何把脚踹到护士面庞滑腻的汗额,由此父亲有了让儿子当足球明星的幻想,自己偏怎么教他失望:盘起自己的双腿,用没啥“用处”的手翻阅诗歌小说,足又因为经常未使所致,竟刷起存在感:一年里便疯狂长高半尺。他以老师介绍的格式,说起话来却口若悬河的,内容亦真亦幻。语毕在人们的新奇目光中慢步回位。
周三是充满惊喜的日子,这快成文的说法在阿尔伯塔恐怕难经得起推敲。至少专业课程是这教育体制化的鲜活产物,一整日的氛围在伊莎贝尔小姐吹拂带动得压抑、索然无味,课堂仅剩人们沉默阅读和抄笔记的声音,现在所有人都清楚这“窒息”境地很快就会过去了,接着在这位迟到新人的话题里,绝对可推波助澜地增升兴致。当科温在她身旁坐下时,他冲她笑了笑,她便点头回意。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同学们仍然奋笔疾书,珀斯对伊莎贝尔的教学方法素无好感——她的要求就是叫所有人坐在座位沉默地听讲,所选取的文章在她眼底看来更是不敢恭维。她发现马歇尔正合起书本睡觉,直到老师宣告下课才醒,他揪起前额刚被手肘撑住的一撮雪白旋发,鞋子踩着前面的椅子,立直看上去比她还要高个头。说话的声音轻快,语气诙谐。
“你好,”她伸手招呼,“我叫珀斯。”
“科温,”两人握手。“你名字真有趣。”
“怎么说?”
“这里有座城镇就叫珀斯,拉纳克县府地。”他回答。
“澳洲大陆也是。”
“我想你来自于此。”库里肯定。
“你呢,蒙特利尔?”
“英国苏格兰中东部,”他告诉她,“金罗斯郡首邑[1]。”
珀斯提议出去转转,意在带他了解这里的环境规矩,他则想先吃饭,她同意了,一路上她聊着各种学校趣事。午餐样式简单:卑诗三文鱼、玉米烙及普丁——奶酪浇肉汁土豆条,食堂用的起司是切德酪块,仅拇指般大,表面是光滑的淡黄色,伴培根或蔬菜配料。入口微咸,教人直咂嘴,紧接浓郁的烟熏肉味充斥其间,脆嫩菜蔬,就着两兼咬,“咯嚓”下奶香即化。
“我有幸吃到过南亚美丽加的食物,相比而论,单用普通的干奶酪,总会觉得太传统了,就好像文章看起来通篇是陈词滥调,乏味而没新意。”
“的确。”他表示。“允许的话,你该品尝我老家的起司,我很期待你作会何表情。”科温有些面红耳赤地向珀斯介绍,课堂里他可没这样,他系代表着施捷冯斯[2]的爱达荷州——博伊西人,经父亲肯的愿望和安排来到阿尔伯塔学院读书,并长久住在这边,他们家原本属于大不列颠金罗斯郡,只是五年前举家搬至了树城。
她细细听他道来家乡生活。说北部的可供钓鱼的多蓝湖,及周边惊险刺激的滑雪场。南方的树林茂密,精灵占有巨份功劳,尽管就以经济而言伐木业正发展迅速;斯内克河域支流纵横,仍循环滋养,灌溉出小麦、甜菜和产量于近州名列前茅的马铃薯。还有宝石与金矿。
此君的有趣之处,不仅是他的幽默和想象力,且包括他描述时带来的渲染,这让她想起了父亲,她脑补于勒和他的伙伴朋友在大西洋四处漂泊的样子,却没有半点为自己处境感到悲伤或失魂落魄生负面情绪,有的是潇洒惬意,是商业对手的明争暗斗,是船中聚会的把酒言欢。
她依稀记得父亲曾变得暴躁起来,没有再讲她爱听的故事了。他只是常在客厅来回跺脚,吃饭会心不在焉,他每天都在书房似乎是给什么人写信,某个时刻还出远门到她从未有听过的地方,两个星期后家里就没有合同和货单了,他宣布进修法学院。
“我真想知是你什么月份?”
“你是射手座吗?”
“我想绅士不会给女生随意结论。”
“淑女亦不该直截了当地问此种问题罢。”
“坦白说,人们恐怕不会认同这身份。”
他穿着黑边长裤、白衬衫,翘着二郎腿,笑声短促而快活。“我素无当绅士的意图,我是十二月的尾巴。”
“你确是个希绪弗斯…我很怀疑。”
“哦,为什么呢?”他反问。
“我未曾听过或见过哪个新生刚入学以这样的印象示人。”
“这有何问题。”他耸耸肩答道,语调有点戏谑的意思,“照阿尔伯塔的教学程度而言,我把它视作冒险,你知道,某些人则会将其当成挑衅,”她耐心解释,“你有注意柯博小姐的脸色吧。”马歇尔说,“观察得挺细,”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可若是如果有绝对情况的前提,它们就都能忽略了。”
所言甚是。当天午休结束后的文化课里,伊莎贝尔老师站立讲台中央,伴随科温的鼾响,沉着声给同学们授课,到傍晚六点。
开始,伊莎贝尔小姐给人们了讲一个受过高级教育的农家女爱玛的故事。这是位有着文艺气质的女孩,黑油的头发在后面结成大发髻盘起,脸颊微红,沉醉在教堂的花卉和音乐里。当班主任讲到可爱的孩子结局落得负债累累、走投无路服毒自尽的时候,强烈的沉郁充斥着整个课堂。她大概不清楚。学生们多为绅士子弟,受贵族家世的熏陶,究竟还是浪漫主义者,对现实尚可唏嘘哀叹,而要感同身受体会女主的心理难有深切感悟。伊莎贝尔放下书本,与大家——四十三个青年互瞪眼睛,接着在黑板处补充了作者作品的几条语录,划上白横线。
老师翻开书本,弯起身,用手指着其中,叫某个同学的名字,她问他,没有抬头:“你…布特…呃对,说说这句话在全文的作用,有什么体会。”
他迟疑下站起,磕磕巴巴回答了些,期间空气躁动。后排位置传出阵兴奋。
老师简短地记录完答案,又叫了几个。珀斯注意到对方的眼睛在她附近眨了下。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老师选科温是因为她实在忍无可忍了:马歇尔的鼾声越来越响。珀斯猜想她窝火还有另一部分原因是周围的人们都对其置之不理,他们喜欢看热闹的同时,本身也喜欢制造热闹,若当它幻灭将是件可怖的事情。她隐约想起在某座公学,有个出身名门望族的青年把一个女孩拉到巷口的角落施暴,闹得沸沸扬扬,校方和法院决定其赔偿了高额的损失金。
“珀斯,帮忙叫下他,”伊莎贝尔小姐指示说,“叫他起来。”
她如梦初醒,于是照做了。
“科温。”老师用着居高临下的语气,重复地问起已经问了两三遍的问题,仿佛念咒语。
科温顶着蓬乱的头发,睁着一只眼睛,斜着头看向讲台——黑板全是《包法利夫人》中的文段,大家瞪大眼睛紧盯着他,老师好奇地侧耳倾听,珀斯瞄他眼便继续思考问题。这个过程约持续了三秒——马歇尔用手撑着空荡荡的桌子,告诉她:“从这段包法利先生带夫人到戏院看戏开始我们发现,两人很难在同个频道上,先生用‘愚笨卑微’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去爱她、呵护她,前者热切地付出,后者冷淡的接受,打心底地瞧不起医生,又向往着所谓传奇式美好的生活。”
“我能睡觉了吗?”科温很不客气地问。
“不能。”
“为何呢?”
“你违反了纪律。”她马上回答。
“这里规定不破坏公物、不追逐打闹、不可不完成作业,可没说不可以休息吧……”
“但你睡觉打鼾,妨碍了想上课的同学。”伊莎贝尔说,语气干巴巴。
“你上课亦妨碍了想睡觉的同学。”教室内爆出哄堂大笑。
他以前是读过福楼拜的书,又未免太乖张傲慢,伊莎贝尔这样结论。接下来的日子说明了,科温确是一个研究经典著作的能人,只是有着太多典型英国人特征,严重的等级观念。在与家境稍优的中产阶层交往中,总是有贬低性质、自视高等的意味。他的相貌在人群里是属于突出类型,他发育旺盛,16岁年龄就已有近六英迟高,两道细长的浓眉增大了其表情幅度,他的眼睛是褐黄色的,带着笑,使得给人矛盾的感觉:他能跟你勾肩搭背地自来熟,交往却有种虚幻的亲近及和气。
单方面看,许多事都代表他是个一表人才、能说会道的人。当然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事迹在记述途中曾略有过改动,梅莎查询珀斯资料时,曾因女主的青年经历苦恼发愁,尽管有小兰德和好友们相助;与卡坡特有过短暂同窗的查尔斯亦仅挖出了大致的基本内容来,具体细节仍然是空白一片,为此创作期被滞后延长。正当人们都毫无头绪的时候,他们忽然收到封来自亚利桑那州的匿名信,里面详细地记录了珀斯的生平,给传记创作带来极富价值的素材和大量灵感。
查尔斯深知,这是怎样一个典型的“贵族化”人物,对他的形象改观还在多年的某个变革,惋惜的是并未在场。他当时记得的是开学所生的一堆麻烦事一景,科温表现的是他想呈现的,可自从发生了那件骇人听闻又稀松平常的事,他完全对他失望,又经由以缅因号爆炸案为至终稻草的美西争夺,他发现自己怀着的是五味杂陈的感情。
“卡坡特,”老师问她,“你为何迟到了?”
班级寂静无声,珀斯握拳斜望着天花板,神情思索的模样,并未有回应她的话。
“你们没有叫她吗?”伊莎贝尔转而问起她的几个舍友,她们称她在找什么东西。查尔斯注意到她的拳握得更紧。
“你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嗯。”她总算咕哝一声,他发现她嘴唇正在颤动,当她准备开口时,班主任已不耐烦了。“好吧亲爱的珀斯小姐,究竟何事,你知道你一直在浪费时间?”
[1]英国金罗斯郡首府即珀斯
[2]施捷冯斯与下文的希绪弗斯同为星座射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