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飞过京城拥挤的街市,经过喧嚣的平民街区,又掠过宁静的贵族府邸,终于到最隐蔽的僻静之地,陌尘轩。
小院里种满了青青翠竹,院子里铺的是青石小路,小池塘里种着莲花养着锦鲤,虽然简单但却丝毫不逊大户人家的府邸,却又多了几份清新和雅致。
信鸽飞过院墙,终于在尽头的一处凉亭停了下来。
凉亭中,石桌上摆着的一盆兰草开的正盛。
一个少年上前,取下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笺,放飞了信鸽,走到了亭中正在画画的男子面前。
陌尘轩的主人,是人称流殇公子的曲流殇,乃是江湖第一公子,背后更是江湖上最隐秘的门派之一,烟雨阁。
曲流殇站在亭中,一袭白衣,正给画中的女子描眉。
“公子的画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曲流殇抬笔,稍稍一顿,望着画思考了几许,才缓缓地道,“这画到底是静止的,我再怎么画也画不出她眉目间的灵动。”
少年探头一看,眉头微微一蹙,心中起疑。
画中余烟美若天仙,为何公子却说不像呢?
“敢言。”曲流殇回过头看了少年一眼,“你皱什么眉。”
“我……”敢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觉得,公子画的余烟姐姐很美了,跟本人一样美。”
“她是美,很美。”
敢言连忙跟着夸赞道,“那是,公子手下的人,哪有丑的啊。”
曲流殇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打趣道,“你倒是挺会自夸。”
敢言嘿嘿一笑,一副得意样儿,“公子手下的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曲流殇乐了,放下画笔,端坐在石凳上,问,“出什么事了。”
敢言将信笺递给曲流殇,“公子,大护法传来消息,那个刑部尚书刘庆,已经死了。”
“死了?”曲流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毫不在意地道,“一个废物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敢言终究还是小孩子,事关朝堂,他还是不懂的。
如今朝中形式复杂,皇帝沉迷于炼丹成仙,无暇顾及朝政,几个皇子在朝堂上斗了个如火如荼。如今朝中声望最高的,无非是凌王公孙奕和端王公孙空。
至于那个太子公孙守,是个白痴,不成气候。
曲流殇刚想说什么,又听敢言道,“公子,还有一件事,案花岭一战,齐轩将军战死,齐小将军失踪了。”
齐小将军?是那个齐焺?
曲流殇脸上浮上一抹忧色,一手撑住额角,语气有些阴沉地问,“这件事情,少阁主知道么。”
“前日少阁主去宫中赴宴,回来就病了,想必是已经知道了。”
曲流殇闻言,有些担忧,“少阁主现如今可好。”
“有素先生在照顾着,应无大碍。”
曲流殇松了口气,“那凉城那边呢。”
“凉城那边,陛下派了平南王柳睿前去救急。”
曲流殇想了想,吩咐道,“传令下去,务必要找到齐焺。”
曲流殇话音刚落,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禀告公子,秦贤秦公子登门拜访。”
秦贤突然找上门来,让曲流殇有些疑惑,他收起画,递给敢言,吩咐道,“把画收好,让他进来吧。”
秦贤跨入大门,走过影壁墙,经过假山,赏过竹林池塘,踏入青石小路,秦贤在桃枝的带领下,走进凉亭。
“小贤,今日怎有空到我这陌尘轩坐坐啊?”
“嘿嘿,自然是有好东西要给你品尝咯。”秦贤诡异地一笑,忘乎所以地看着曲流殇,而后从背后变戏法般地拿出一个酒坛子,放在石桌上,“瑾言啊,你看,这可是正宗的寒潭香。”
“寒潭香?”曲流殇皱眉,面带冷色地问,“谁给你的。”
“能酿出这寒潭香的,除了你的大护法还能有谁。”秦贤说着得意地笑道,“这是海棠给我的谢礼。”
敢言端上来酒盅,秦贤接过就开始倒酒,刹那间一股浓郁的酒香充斥着整个凉亭。
“谢礼?”
“嘿嘿。”秦贤笑笑,“我刚去潇湘苑帮她解围,她给我的跑腿钱。”秦贤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几许怒气,“你不知道么,刘庆那个老东西,竟敢去潇湘苑调戏余烟,还扇了海棠一巴掌,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脸上的五指印明显得很呢,刘庆那老东西手劲不小,海棠脸都扇肿了。”
曲流殇看着秦贤,强忍住心中的火气,不说话。
气氛安静的可怕,秦贤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自己此行来最想问的问题。
“瑾言,我那表弟。”
曲流殇抬头看着秦贤,见他一脸焦急。
当年的京城,权贵公子里最出名的,当属秦家的嫡孙秦贤和振威将军府的小少爷齐焺。
这对表兄弟,年纪差不了多少,但名声确实天差地别。
秦贤美名远扬,齐焺臭名昭著。
七岁的秦贤熟读四书五经,精通诗词歌赋。
七岁的齐焺无比荒唐还把皇子打了。
十岁的秦贤跟陶千秋陶老先生谈春秋。
十岁的齐焺在崇文馆睡大觉,大街上被齐轩追着打。
十二岁的秦贤与翰林院的一帮翰林论道。
十二岁的齐焺和朱雀大街上的一帮小混混厮混,混出了混世魔王的名声。
秦贤在京城是神童,是他人口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而那个反面教材,就是齐焺。
秦贤有时想起这个不省心的表弟,也是哭笑不得。
曲流殇只是开口反问,“你说……陛下会怎么安排。”
“如今关宁铁骑受到重创,齐轩将军以身殉国,陛下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把兵权交给朝中的人,毕竟有能力的,十有八九都是参与了党争。”
“陛下调了平南王去,将启田军改为凉城军,是想借平南王之手重整凉城,而小焺,又是平南王的女婿。”秦贤一顿,思考了几许继续说,“他是想要保持朝局的平衡,让齐焺再柳睿解甲之后统领凉城军。”
秦贤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估计现在派出去找小焺最多的,应该就是陛下了吧。”
“大概是吧。”曲流殇喝了一口酒,“齐家是开国功臣,祖训只忠君王,齐小将军继承齐将军的衣钵无非是最好的选择。而平南王,帮自己的女婿重整凉城军,就是最终把他拉下位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瑾言,你真的没有我表弟的下落。”
曲流殇摇摇头,边说边把玩着手里的酒盅,“我又不是神仙,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
秦贤眼里流露出几许失望,“我祖母惦记着呢,她老人家这几天一直念叨着姑姑,姑姑就这一个儿子,还……”
齐焺的娘,是秦家的千金秦悦儿,当年与齐轩喜结连理,也是二人情投意合,当时也被传做一段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齐焺出生后不久,将军夫人就因病撒手人寰,留下儿子离开了这布满俗尘的尘世间。
想到这曲流殇也不免感叹红颜薄命。
二人说着说着,那一小坛寒潭香也已喝完,秦贤酒量不好,醉得一塌糊涂,更是神志不清。曲流殇只好吩咐敢言把秦贤送回府上去。
待送走秦贤,曲流殇想了想,也许留那个人在京城,不是一个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