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
巨怀是一位文坛老兵。他的作品我大都读过,《书房沟》的印象很深。开始是熟人熟读,但读着读着就忘记了他这个人。我觉得他的文笔和才华是陕西文坛少见的,是陕西文坛缺少关注的一位成熟作家。
《今晨心语》上的那张照片,是他心灵和外表的写照,对着这张照片常使我想起他这个人,憨厚而忠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当今世界,像他这样的人太少了。和巨怀接触久了,自然就会发现他有着严重的精神洁癖,这也是导致他的作品缺少关注的原因之一。《今晨心语》是巨怀的一部散文集,是继《书房沟》后他沉潜生活深入思考的再次文本奉献。看似收集的大都是些小事,但每一篇文章都是真情流露,貌似在讲一个故事,故事里却蕴藏着大智慧。自然、温婉、平实的文字,像夏日井水般沁人心脾。每篇文章饱含着他对过往情感的追忆,对美好生活的理解,对酸甜苦辣的敬畏和对明媚未来的向往,这种有质感有灵魂的文字让读者自然心生欢喜,充满憧憬。其中一文讲述了世界上两只最孤独的动物斑鳖的故事,凄凉而悲壮。他用两只动物的相爱谈及对人类爱情的启迪,催人反省,让人在启迪中感叹。民国才女林徽因,留给后世最大的文化享受莫过于她那扑朔迷离的感情生活,具象阐释了何谓爱情,我们应该有一个开阔包容的心理面对它。他写对故乡的依恋。让他记忆犹新的是他和父亲一块儿去给收购站缴猪,两个姐姐想跟父亲缴猪去时那渐行渐远的哭声,至今想来仍有万箭穿心般的揪痛之感。他和父亲缴完猪后,父亲每次都会让他美美吃一顿大肉泡馍。蔡家坡的美好回忆,不仅只是那大肉泡,还有那“座山雕”式理发椅上的遐想,尽管被那老掉牙的半机械化“推子”把头发夹得使人直掉眼泪,却是他一年中最难得的享受。最难忘的是他十八岁那年离开家乡去外地求学,写下的那首小诗《娘在我心上》。那时,父亲去世三周年刚过,他离开母亲去那个前途未卜、生计无望的城市求学。人一生不过八九十岁,他在家乡待了三十年,生命的三分之一洒在这片热土上,他为此而骄傲且频频回望着。在他的整部作品中都能看出家乡在他生命徽记中的深沉和博大。
在巨怀眼里父亲是一个真汉子。20世纪80年代初,家里遭受了无力回天的灭顶之灾,父亲得了不治之症,几年下来,家里一贫如洗。父亲的老战友来家里,有的给父亲带些食品,见家里这般光景,想给家里留些钱以补家用,父亲总是说:“东西留下,钱拿走,甭让我叫你们下不了台。”巨怀送一位老姑(父亲的老战友)出门,她在门外的石榴树下抱住他号啕大哭,硬给他外衣口袋塞了几十块钱。事后父亲知道,用装烟丝的铁盒子砸他,声称从此不认他这个儿子。在母亲的调和下,他给父亲跪了三四个小时,父亲才饶恕了他。父亲一生坚强不屈,是位伟岸的、钢铁铸成的真战士,他从两次父亲人生的“滑铁卢”谈起,寥寥几笔写出了儿子对父亲的深切怀念,写出了父亲对生命原始意义的敬畏之情。
巨怀关注“农民工”,在父子过马路市场的对话中,释放出他对农民工的理解和关爱。他对儿子说:“我们只是路过,他们却是在讨生活。”二十年前,他带中小学校长去旅游,在峨眉山遇到热情的轿夫,在朋友的再三劝说下,他被逼无奈坐上了一顶由父子抬着的滑竿。坐在上面,看着这对父子,他想起家父佝偻的身影和自己高中时勤工俭学在山上抬砖的情景,他急忙喊停,跳下滑竿付钱后飞跑逃离。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十六七岁,在凤县双石铺半山腰抬砖,一天下来,整个肩膀被压得馒头般的肿胀,一周下来,肩膀直掉皮……他知道在外干活的苦,所以他很同情他们,看见他们,就想起自己的过去,就会唤醒自己麻木的灵魂。后辈们哪里知道,他们所挥霍的不堪的生活,竟然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梦想的天堂生活啊!
《今晨心语》这部作品,是他的一种心绪,一种感想,一种认知,都反映着他对人生的感悟真谛,在感悟中,没有一点儿虚伪的粉饰。一篇好的散文,不只是感人的精美语言,更重要的是给人留白,给人一种启迪和怀想,就像平凹的《丑石》,这才是大手笔散文,巨怀的散文属于这个序列之中。
2016年7月10日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