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2005年四月初旬,地处关中腹地、西安市近郊的两河县天气渐渐回暖,东方大街两侧的国槐嫩芽从被严寒约束了一冬的皮囊中使劲挣扎出来,给树冠披挂上新绿,探头探脑试图向世界宣示它稚嫩的存在。
刚落了一场春雨,梅英从空气略显污浊的商店大门走出,随之就感觉外面湿漉漉的,清新爽快中又透出一丝霉腐的气息。
东方大街是两河县近年新崛起的一条主商业街,也是外面客人进入县城行政商业中心的主要通道,却因为条件所限,尽管已经拓宽,还是狭窄了些。
吃过中午饭,梅英被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大姑姐打电话叫过来帮忙,这时候回家给两个上学的孩子做晚饭。
暮色即将下来,梅英迈着优雅的步伐沿着人行道向西走,黑色高跟鞋敲击着人行道上的地砖,有节奏的“蹬蹬”声在人来人往的吵杂声中依然清晰,充满诱惑力。身材修长、秀眉秀眼的梅英一身藏蓝色西式套装,露出里面的雪白衬衣领子,一抹雪白酥胸上面是一条闪闪发光的黄金项链,头发扎成一条马尾辫子,显出几分活泼调皮。
西方天际的火烧云燃烧着,在夕阳的作用下幻化着妖艳梦幻般的色彩。望着西方的火烧云,梅英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远隔千里新疆行医的丈夫刘东亮模模糊糊的影子,脸上顿时泛起淡淡的忧郁。
像城乡农村大多数留守妇女一样,梅英同样也有着她的寂寞和期盼,守活寡的日子总是很难熬的,但是,一天天也就这么下来了。
穿过正街十字,再向前走二百米,向右一拐,就进了一条胡同式街道,旧名叫做竹筢街。和西安市的竹筢市一样,过去是卖农副产品的街市。以后几经变迁,再加上近几年城市的扩张,这条街道失去了贸易的功能作用,成为一条名符其实的村街道。街名却延续下来,把历史存储进时间的记忆里。
尽管整个村子已经融入城市,村中也有了几栋相对来说现代化的建筑,毕竟农村的气息还很浓,村民的身份也没有改变。
贴白瓷片的门楼上面,朱红色琉璃瓦闪闪发亮,透出古朴的气息。家和万事兴五个大字镶嵌在楣门正中央,宽阔厚重的铁红大门敞开着,三间正房、两间耳房一览无余。
“门开这么大干什么?”心里嘀咕的梅英一进门,就看见婆婆正在收拾院子里小石桌上的东西。老太太六十多岁,前额的头发脱落得露出了光亮的头皮,眼袋和皱纹无情的催生出岁月的沧桑。石桌周围是散乱的烟蒂,桌上是纸杯残茶,吃剩的哈密瓜、葡萄。晶莹剔透的马奶子葡萄像一粒粒珍珠,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哈密瓜的清香味。
“妈,来客了?”梅英问。
老太太抬头看见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小缝,脸上的皱纹微微颤动着说:“小三回来了。”
这个小三不是现时代对二奶的那种称呼。他是男的,梅英的丈夫,大名刘东亮。老太太前面生了刘东亮两个姐姐,刘东亮行三,所以从小被称为小三,一直叫到现在。刘东亮前几年去新疆乌鲁木齐行医,轻易不回来,梅英已经习惯了。所以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反而有点惊讶。
婆婆的话刚落点,还没等梅英回思过来,刘东亮就从里屋出来了。
个子不算太高的刘东亮大约一米七五,蓄着一头短发,长相虽然是那种放到人堆里找不着的主儿,气质上却给人一种自负和傲然的感觉。他左胳肘窝里夹着一条新疆产的“雪莲王”香烟,右手提着一个小纸箱子,上面的图案显示出好像是水果一类的东西。走过母亲和梅英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
也不知是说给母亲听还是说给梅英听。
“才回来又要走,梅英回来了,也不知道和梅英说说话,屋里有蜇驴蜂蜇你是不是?”老太太有点不高兴,沉着脸训斥。
“我去看党哥,一会就回来。”刘东亮见母亲这样说,连忙陪笑脸,挺直的腰也微微弯下来。看了眼梅英,脸色又一沉,也不搭理,迈步向外面走去。
梅英也生气了,说:“死到外头就不要回来。”
径直出了大门的刘东亮好像没听见。
面对婆婆,梅英勉强笑了一下,说,“妈,我去做饭,你晚上就在这儿吃。”转身,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
婆婆脸上露出歉然的神色,跟进厨房,对梅英说:“你别生气,狗日的小三就这德行……挣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一会回来我好好收拾他。”
老太太话虽然这样说,有个外面挣大钱的儿子,心里还是很自豪的,话语里底气也很足。
梅英抹了一把眼泪,进到厨房,挽挽袖子洗手,拿起面盆就去舀面,说:“晚上吃面条,我合面擀面。”
跟了进去的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从菜筐里摸出几根葱摘,然后看着合面的梅英脸色说:“男人要在外边挣钱,就顾不上家。董祥还不是在外面十几年,把徐曼放在家里。你也不要太怨小三,腰里有钱谁愿意背井离乡受罪呀!”
梅英合面,搪瓷盆与案板接触,刺刺拉拉响。她边合面边说:“村上在外面挣钱的人多了。董祥与外面的女人都生了娃了,回来还不是对老婆好,哄老婆开心。人家谁像小三,才挣了几个臭钱,就烧得不行了,回来都不想跟我说话。过个大年,三十晚上都不在家里睡。这个家现在连旅社都不是了。”
婆婆劝她说:“梅英你别这样想,你对他好些,他还不对你好?人心都是肉长的。”
梅英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看你儿子的心是生铁的,这个日子过不长了。小三要不是在外面有人,也不会对我这么个态度。”
婆婆看着梅英生气中含着凄然的脸色,劝她说:“这你可要好好想想……小三在外面有人没人你也没见是不是?瞎想就容易冤枉人。两个娃都那么大了,小三还能咋……都好好过日子,小三我收拾他。这跟放风筝一样,有家里这个线牵着,他飞得再高再远,拽一下还不是得回来。”
梅英边在揉面边说:“你看现在离婚的还少了?还不都是男人在外面胡弄,日子过不下去……线有时候就断了,本事再大也拽不回来。”
刘东亮出了门,听后面梅英的话不顺耳,眼皮向上翻了翻,不想回头与梅英多说话,摇摇头也不生气。女人都是这样,神经兮兮的。他想起他们战友、电视台记者杨永生说过的孔夫子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可见,对待女人,连孔圣人都没有办法,更何况他刘东亮。
走在村街道上,刘东亮不断向遇到的人点头,笑着打招呼,叫叔的。叫婶的,叫大兄弟的,叫妹子的,显得很谦和,有亲和力。农村人喜欢亲和力,旧社会有些当官的回村里来,不管骑马坐轿,都是在村外把人打发了,然后步行进村。如果不这样办,引起村里人的反感,死了都没有人抬埋。现在社会进步了,有小车的直接把车开到门前,或者开进院里,人们也不大计较。不过,态度还是要有的。
刘东亮尽管谦和,却掩饰不住从心底里泛起只有爆发户才具有的自负和浮躁气。
他父亲在他十多岁的时候患肝癌死了,母亲守寡含辛茹苦把他们姐弟拉扯大。他后来当了兵。复员回来安排在氮肥厂当工人。国家关闭小氮肥厂,刘东亮下岗了。经过一段时间彷徨后开始跑江湖。三四年时间,先是在建筑工地搬砖提灰当小工,收过羊皮,卖过老鼠药。卖老鼠药后来是主业,他的战友、电视台记者杨永生就很夸张地说,刘东亮把后院里半堵红砖墙都砸了卖了老鼠药了。还学过扎针,当行医,一边卖老鼠药一边给人治病。几年下来,治病还是有些心得的。
前几年,经同是他们战友的董祥撺掇,办了假医学院毕业的文凭和假行医证,到新疆乌鲁木齐一家医院承包科室,专门看疑难杂症。把家里的积蓄全拿走了,还不够,党水生和田耀辉孙建中几个战友凑了十几万块。
第一年挣了二十多万。很是扬眉吐气。
看病这个事儿,只要开门面,就有患者进来,更何况刘东亮承包的还是正规医院的科室,更何况还在电视台不断打着广告,吸引人的眼球。
刘东亮好面子,回来要了新庄子,把房子盖了。三间正房,两间耳房,虽然比不上村里的其他富裕户,外面看起来和村中大多数住户一样,不怎么打眼,内装修却比较前卫,又买了液晶电视,冰箱,装了空调,厨房里配备了电磁炉、微波炉、电压力锅,基本上现代化了。
出了村口就到了主街上。刘东亮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听。一阵悠扬的乐曲响过,刘东亮喂了一声,叫了声“党哥。”脸上挂了笑意。
就听见耳机里传来浑厚的嗓音,“兄弟辛苦,有啥事?”
刘东亮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说:“我回县上来了,党哥。正往你那儿走,是不是又在那里腐败呀?”
被称作党哥的哈哈一笑,声音震动得耳膜嗡嗡响,然后说:“什么腐败,刚下班回家,你嫂子做的臊子面,你也来吃一碗。”
“最多三分钟,我就过来了。”刘东亮说完挂了电话,扬手挡了一辆载人电动三轮,钻了进去,说声:“到土地局家属院。”
小县城的代步工具多数是这种电动三轮,晚上充电,白天拉客,城内远近都是一块钱,经济实惠,很受市民欢迎。近几年也兴起了出租车,数百辆奥托夏利每天在大街上转悠。
出租车是给车管所缴管理费的,车管所发了正式手续;电动三轮没有手续,也不缴管理费。出租车司机嫌电动三轮抢了他们的生意,就集体闹事,要求取缔电动三轮拉客。政府有关部门经过研究,认为电动三轮影响城市形象,发了一个取缔电动三轮的通告。于是,电动三轮司机也闹事。这些电动三轮司机都是些下层的穷人,数量又比较大,联合起来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他们强调的理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我们电动三轮或者更早的脚踏三轮在街上跑的时候,你们出租车在哪儿?还在娘肚子里转胎吧!至于那么大个铁家伙能不能在人肚子里转过来,就忽略了。
社会总是进步的,出租取代三轮也是必然趋势,政府却不能忽略下层人的感受,为了安定团结,妥协后规定电动三轮可以拉客,白天八点后到晚上六点前不准进入几条正街。虽然有了规定,电动三轮却在禁止时间内时不时违规跑正街。客人的去处不是三轮司机所能决定的。于是,车管所也多了一条生财之道:扣车罚款!小县城的人们还就是喜欢坐这种机动三轮,方便简单,不习惯坐四个轮子的出租。
土地局家属院坐落在县城东郊,与土地局办公大楼毗邻,里面并排横列着六栋独院式建筑,全部刷成乳白色,金黄色的轨道式电动伸缩门虽然宽阔,却只留下一个人进出的空间。
刘东亮打发了三轮,进大门,轻车熟路来到党哥主的地方,门虚掩着。刘东亮进去后顺便把门碰上,在缓冲地带换了拖鞋,然后朝一面大镜子里眨眨眼睛,见自己还像那么回事。这才转身走进客厅,就看见党水生党哥正大马金刀的斜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电视,刘东亮进门的时候并没有挪动身子,而是指指身旁的位置,让刘东亮坐下,说:“来了还拿东西干啥……喝茶自己倒……有人给了老哥二两极品大红袍,在茶几上的盒子里,你品品味道怎么样?”
党水生是县土地局局长,长得身材魁梧,一副大嗓门,声音磁性很重,眉眼语气之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头上面的墙上是一幅名人字画,内容是苏东坡的赤壁怀古,龙飞凤舞,大气滂沱。超大型的灰色大理石茶几摆放着各色水果和瓜子花生,一台四十二寸液晶彩电正在播一部电视连续剧。因为情节的吸引,所以只是随便招呼了一下刘东亮。
“也没有啥可带的,就是新疆的一点土特产。”刘东亮把东西放下,边说边用纸杯给自己沏茶。他对喝茶没有讲究,两块钱一木锨的茶叶和几百几千块钱一斤的茶叶在他嘴里喝起来味道都差不多,更别说什么极品大红袍了。不过,他现在有钱了,也附庸风雅,他边抓茶叶边问党水生:“党哥看的啥电视剧?”
“大雪无痕,反腐倡廉的。”党水生眼睛随意盯着屏幕说。
“反腐倡廉的电视剧有啥好看的,我喜欢看动作枪战片,周润发,成龙,甄子丹,李连杰……花哨的很,过瘾,刺激。”刘东亮信口开河。
“罗卜青菜,各有所爱。人的档次不一样,境界也不一样。你是啥水平,你党哥是啥水平?能比吗?”在小兄弟面前,党水生说话很随便,也不客气。
抓好茶叶,刘东亮边在热水器上接水边说:“肯定不一样……要不然,你党哥当的大局长,你兄弟怎么只是一跑江湖的。”
前几年刘东亮下岗,党水生就对他们战友、人劳局副局长刘武说了,想办法把刘东亮调到事业单位,没料想刘东亮没兴趣,不去。
“是你自己愿意跑江湖,怨不着别人。”
“上一个月班挣几百块钱工资,还不如我卖几天老鼠药挣的多。董祥不要公职下海看病,现在不比谁有钱,过的不比谁滋润?”
“那你就别说自己是一跑江湖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这茶叶好,闻起来都是香的。”
党水生笑着说:“我兄弟进步了,好茶叶都能闻出来,看来新疆没白去。”
“嘿嘿!”刘东亮也笑着说。“你以为你兄弟还是前几年的兄弟?如今鸟枪换炮了。出门至少住四星级饭店……好茶叶算什么,肚子里经常装的是猴头燕窝,生猛海鲜,玩小姐不是极品的不要。”
“你就吹吧你。”党水生见刘东亮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想打击他一下,问:“你住过总统套房没有?”
“总统套我是不想住,不是住不起。不过住起来就是比其它房间多几张花花绿绿的纸,也没觉得怎么了不起。”能把钱称为花花绿绿的纸,是刘东亮一大进步,同时也是变阔的思想升华。
“就算这样?再极品的小姐还是小姐,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有什么意思。”党水生很不屑的说。
“那还不容易。”刘东亮眉色飞舞的说,“我给你说过新疆电视台那位叫红凤的女记者,模样、身材、文化素质绝对上档次,肯定是黄花大闺女。”
“肯定?还是没上手是不是?”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看你们一个大局长,一个医生,都说些啥流氓话,也不怕人听见笑话。”几句像银铃一样很好听的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接着走出一位两手端着两盘炒菜的少妇,长得白白净净,身材苗条,不但漂亮,也很有气质。她放下菜盘的同时问候了一句:“小三回来了。”
刘东亮连忙站起来,说:“明芳嫂子好?”然后有点尴尬的说,“嫂子耳朵灵得很,在厨房里忙着都能听见我跟党哥说话。”
“声音那么大,像驴叫唤一样,听不见的就是聋子。”明芳笑骂着说。
“嫂子你可别见怪。”刘东亮说,“我和党哥也是闲着没事说笑吹牛,满嘴跑舌头,不是真事。你兄弟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嫂子说是不是?”
“我看不是……你在外面跑,生活作风上不注意,乱七八糟的,可别把你党哥教坏了。”
“嫂子我冤枉啊!”刘东亮故作夸张的表情说,“我党哥是大局长,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过,还用得着我教。”
党水生在一旁不满意了,说:“你们两个说话,不要把我牵扯进去……饭煮进锅里没有?小心溢出来。”
党水生一提醒,明芳“啊”的一声,连忙转身往厨房里跑。一会儿,热腾腾的臊子面就端出来了,明芳还特意把一碗饭放在刘东亮面前。
刘东亮摇着手说:“我不吃饭,嫂子。在飞机上坐了几个小时,吃了个盒饭,现在一点也不想吃,就想喝水。”
“盒饭能顶什么,把这碗饭吃了,什么时候也学的假模假式了。”党水生训斥着说。
“好,好,我吃。”刘东亮不敢再客气,把放在面前的饭碗端起来。
饭后,刘东亮对党水生说:“党哥,到你办公室去,咱两个在这儿说话影响嫂子。”
党水生一听,就知道小三有事要对他说,不想让明芳知道,笑着说:“你狗日的就是事多。”起身穿衣裳。
听刘东亮这样说,敏感的明芳也察觉出有什么事,说:“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又不知道要干啥坏事?”
“好嫂子,你别多心,什么事也没有。长时间没见,就是和党哥说说家常话。”刘东亮笑着解释。
“快走,快走,我也落个耳根清静……你们那些不上串的话我也不爱听。”明芳摇着手把他们往外打发。
党水生和刘东亮同在一个部队当兵,因为能力的不同,事业的成就也不一样。两人复员后又同在县氮肥厂当工人造化肥。党水生能写会画,文才好,很快被抽调到厂办公室当秘书写材料。以后仕途顺利,从一个乡的武装干事到副乡长,然后是乡长,乡党委书记,现在是土地局局长。他在战友中年龄最大,在县上当的官也最大,所以战友们都尊称他为党哥,无形中成了战友中的领袖。
走出门的党水生对刘东亮说不到办公室去了,建中请几个战友在春南的店里吃烧烤,他们有啥话边走边说。
“都有谁?”刘东亮问。
“还能有谁?就是上班族的刘武、耀辉、永生、兴盛、还有建中、李平他们几个。凤林也从新疆回来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打回来电话啊?”党水生问。
“临时决定的。夏雨要到咱陕西旅游,我带她过来了。”
党水生眼睛瞪着刘东亮喝斥说,“胆大!让梅英知道怎么办?你狗日的还是收敛些……现在国家都讲安定团结,家里也要安定团结。”
刘东亮埋怨党水生最初他和新疆的夏雨结合的时候没让他离婚,说这次干脆离婚,和夏雨扯结婚证算了,两面牵扯,里外都不是人。党水生知道刘东亮就是个见异思迁的。上班的时候还没事,下岗后跑江湖,心跑野了,尝着了外面女人的味道。这时候又孤身在外,也不好阻止,就劝他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拆散一个家庭容易,将来后悔了就迟了,还是目前这样维持着好些。刘东亮认为没啥后悔的,夏雨比梅英漂亮,又比梅英有文化,夏雨现在又对他死心塌地的,他不能辜负了夏雨。
党水生语重心长的说:“你是没经过这种事……建中的事你该知道,他搞建筑不比你有钱?人家离婚后第一个找的是二十多岁叫温柔的女大学生,多漂亮年轻啊!最后给留了一个娃,把一大笔财产卷走了。第二个女大学生云妙你也见过,还比温柔漂亮,我看也不保险……老夫少妻的能过好吗?夫妻还是原配的好,过日子没有二心。”
党水生说的是他们另一个战友孙建中。孙建中是搞工程的,人们习惯的称为包工头。他开始时也是那种不太大的包工头,干一点民房之类的工程。党水生当土地局长以后的土地局办公大楼和土地局家属院都是他盖的。从那以后就开始承包大工程,算是战友中比较有成就的。
“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烦。”刘东亮摇摇手,然后对党水生说他要借车。
“干什么?”党水生问。
“夏雨到西安来旅游,我不想让她跟旅游团,显得咱哥们没档次……党哥说是不是?我在她面把你党哥吹到天上去了,还跟她说到西安来让党哥给派个高档点的奥迪车,夏雨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你个狗东西,拿党哥往你脸上贴金!”党水生瞪着刘东亮说。
“哪里。”刘东亮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吹捧你啊!我这一吹捧,夏雨崇拜你得很,说这次来一定要见见你……党哥,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你可不能对夏雨起心思?兄弟的文才风度气质都不如你,到时候你把夏雨夺去了兄弟可斗不过你。”
党水生笑骂着说:“你个狗东西说的啥话。把党哥看成啥人了?党哥是正儿八经的领导干部,能干那种事?”
刘东亮也笑着说:“我知道党哥品味高……不过夏雨品位也不低,你见了就知道了。”
“哼,就是天仙,党哥也看不上……你不是要车吗,这倒有一点麻烦。”党水生沉吟了一下说:“土地局倒是有几辆车,你想用我那辆奥迪也行……只是最近县上查得比较严,不允许公车私用,我也不想往那个枪头子上碰……是这,咱战友李平才把夏利卖了,换了一辆普桑跑出租,车况还可以……就委屈一下,车费在土地局报,行不行?”
刘东亮有点无奈的说:“本来想用你的奥迪,也让兄弟显摆一下……不过,让党哥坐蜡的事兄弟是坚决不干的,李平才买了一辆新车吗?”
“也是一辆二手车,县政府退下来的,成色还好,车也便宜。”
说话间,夜市就到了。
小县城的夜市在南街的一条尾巷,这个巷子两边是城市规划以后新建的商业区,地势宽阔,白天比较冷清,一到临近黄昏就热闹起来,锅碗瓢盆的响声,炉子里冒出的火焰,烤肉炒饭散发的香气,人来人往的吵嚷吆喝声使这儿成为一个喧嚣的世界。房子都是新盖的,虽然参差不齐,也有几栋质量比较好的建筑,老区庄子烤肉就是其中一家。
县城城郊有一个村,叫老区庄子,是全国的羊皮和羊肉主要提供市场。他们把从农村收来的活羊宰杀,肉供食用,皮子有专门的厂家过来采购。全村几百户,几乎家家参与这个生意,一半以上家庭建有小型冷库。春秋两季是动物生育季节,宰杀的大部分是出生一个月左右小羊羔,羊羔皮是高级服装面料,肉又鲜又嫩,是烤肉的好材料。外地的吃客来这儿品尝烤羊羔肉,都是赞不绝口。老区庄子村口开办了几个大型烧烤店,物美价廉,很有名气。县城这个烤肉店是他们一个叫柯春南的农村战友根据党水生的建议开的,生意相当火爆。
柯春南复员后一直宰羊和收羊皮,生意做的相当好,刘东亮下岗后跟着他学过几天收羊皮。
党水生和刘东亮被柯春南让进包间,窦凤林和李平杨永生已经在座,互相招呼以后,凤林问刘东亮:“啥时候回来的?”
“下午才回来。你啥时候回来的?”刘东亮坐下后又反问凤林。
“一个多月了。”凤林身体粗壮,脸上毛孔粗大,给人一种彪悍的感觉。
“怎么住这么长时间?不做生意了?”刘东亮奇怪的问。
“你还不知道?凤林这次有点麻烦。”杨永生说。杨永生中等身材,人黑点,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文雅。他是县电视台记者,在街道上有生意,不断有新闻稿和小说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在两河县也算个知名人士。
“啥麻烦?”刘东亮注意的问。
凤林没等杨永生说话,解释说:“贩了一车骡马皮,大环境不好,卖不出去,砸到手里了。皮子还在春南家放着,正在寻销路……你有没有关系帮我一把?”
刘东亮摇摇头说:“我对这一行不熟,党哥是大局长,有办法?”
党水生说:“国家治理污染,皮子行业是个大污染源,在大环境下被关闭了。十几万块钱一大卡车皮子,暂时很难处理……再说,他这批皮子质量也有问题。”
凤林摇摇头,很大度的说:“党哥不说这个了……做生意的还能不马失前蹄……也就是十几万,赔了就赔了,下次再赚回来。”
耀辉从门外走进来,说:“又说凤林的骡马皮,是不是?脱手了没有?”
“没有,等你给帮忙销售啊。”刘东亮说。
耀辉个子大,浓眉大眼的很有气派。他在部队转业的时候是副连长,被安排到县保险公司跑保险。耀辉坐下说:“我们跑保险的就在县城转,眼界不宽,你在外面跑,优势比我们大多了。”
刘东亮摇摇头说:“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凤林是生意行家,如果连凤林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估计在座的都不行。”
正说着,建中,刘武,兴盛三个一块进来了,建中笑着问:“小三说谁不行?”
刘东亮笑着说:“我说谁不行也不敢说你。你是在省城搞工程的,两河县在省城做大事的能有几个。”
“咋像鸡一样,一见面就鹣。”刘武坐下说。他是县人劳局副局长,还是有些领导架势的。
“谁像鸡一样,又不是小姐。”永生答话。
“光小姐是鸡啊?永生就是满脑子的小姐。”刘东亮有攻击人的天性。
党水生看着建中说:“建中,人来齐了,让春南先把肉烤上,把酒拿上来。”
建中走出包间门,喊:“春南,先烤二斤肉。来两箱汉斯九度。”
柯春南回答:“好嘞。”
两河县东方大街路灯明亮,两旁的商店霓虹灯闪烁。
梅英和董祥的媳妇徐曼相约,领着两个孩子到县服装街去买衣服。梅英的左边是十四岁的女儿小娟,右边是十岁的儿子小峰,两个穿蓝色起白道校服的孩子一个搀着她左胳膊,一个搀着她右胳膊,把她捧着向前走。
徐曼和梅英年龄相仿,都是一前一后嫁到城郊里来的。因为两人的丈夫是战友,又是挂搭子亲戚,同住在一个村里,关系比较好,经常来往,所以有什么事就相约着去。徐曼看着比较邋遢一点,虽然身上都是值钱衣服,穿在她身上总是有那么点儿别扭,这与她不爱修饰有很大的关系。其实,徐曼的身道和相貌还是不错的。大眼睛,高鼻梁,皮肤虽然稍黑一点,却是那种耐看的类型,好好拾掇一下还是很吸引异性的。他和董祥才结婚的时候也爱修饰打扮,男人到新疆以后不大回来,开始时心情不好,慢慢的懒得修饰,虽然以后找了个相好的来往着,邋遢不爱拾掇的习惯却形成了。她和梅英一样,也领着他们的孩子来买衣服,腻着她的是个女孩,十二三岁的样子,叫董瑶,长得眉清目秀。像个洋娃娃一样。
徐曼边走边对梅英说:“一儿一女活神仙,你看你这两个孩子多好,将来一定有出息。”
梅英用爱怜中含着埋怨的口气说:“这时候也看不出来。现在靠我把生的做成熟的喂肚子,自然对我好。将来长大了还不知道什么样?说不定像他爸一样,成了狼娃子,吃人不吐骨头。”
一旁的女儿小娟撒娇的说:“妈妈乱说,难听死了。我才不是狼娃子呢!将来我长大了挣钱养活你。”
儿子小峰在一旁说他姐姐:“你是女孩子,能养活妈?长大了寻个女婿就走了。我是男子汉,将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妈还是要靠我。”
小娟撇撇嘴说:“凭什么靠你?学习不行,将来考不上大学,没文化找不到好工作,连你自己都养活不了,还能养活妈?妈将来还是要靠我。”
小峰“哼”了一声说:“你学习好,咋没进重点班,连前百名也没进。”
“说话也不害臊。”小娟说,“你进百名了?也不知谁是倒数的名次,还有脸说人。”
小峰偏头看着姐姐说:“我是没好好学,不像你,好好学也赶不上去。我要好好学,全校第一名都能拿到。”
小娟撇撇嘴说:“你就吹吧你,天马上就塌下来了。”
“我才不吹牛呢。”小峰挺了挺胸脯。“这叫雄心壮志,你懂不懂?”
小娟还想说什么,被梅英阻止了,梅英说:“你们两个都是吹牛不上税。我也不指望你们养活我,只要把书念成,能自己养活自己就成了。”
徐曼问梅英:“我见小三今天回来了,他年前刚回过家,现在又回来看你了。小三还算个有良心的。”
小娟和小峰同时嚷起来,嫌妈妈不把爸爸回来的消息告诉他们。
梅英看着两个孩子说:“你们哪个没良心的爸爸早把你们忘到脑后了,你们还这么稀奇他。”
“才没有忘呢。”小娟说,“爸爸是要养家,出门挣钱去了。爸爸不挣钱,我和小峰拿什么上学呀。”
“怪不得我看客厅里有葡萄,原来是爸爸带回来的。”小峰说。
梅英对徐曼说:“你看两个孩子还这么记挂着他?他的良心都叫狗吃了,谁知道这次又搞什么鬼画符……回来没跟我说一句话,就出去野去了,估计晚上也不一定回来。”
徐曼叹了口气说:“小三好坏还能回来看看……我那个没良心的一年年都不回来,我有他就当没有他。”
徐曼能当没有,梅英可不能当没有。徐曼在董祥最初到新疆的几年里日子也过得很苦恼,后来想通了,找了个相好的来往着排解了寂寞,董祥回来不回来的已经不当一回事了。不过外面对徐曼的说法不太好,平常议论起来都说是乱搞破鞋,不是个正经人。徐曼听了也不当回事。梅英却拉不下这个脸。两个娃都这么大了,妈妈是破鞋,让他们以后怎么做人,亲戚朋友怎么看她……人的名声很重要,让别人说是破鞋,她心理上也受不了。梅英苦笑了一下说:“你活得潇洒,我可潇洒不起来。”
有孩子在跟前,梅英不敢说得太露骨,说到这份上已经够意思了。
梅英和徐曼引着孩子进了服装街。
小县城的服装市场在东方大街中段北边,向北深入进去有五百多米远,有数百家商家,服装品种还是丰富多彩的。这条服装街经营的都是大路货,贴品牌的服装基本上都是假冒的,价钱很便宜,就像西安的康复路市场一样。他们的货也基本是在康复路进的。如果要买真正的品牌服装,就要在东方路正街,品牌店里的服装都比较正宗,但是价钱贵得吓人。梅英的大姑姐就是卖品牌服装的。梅英给自己买衣服基本上都不在品牌店买,更别说给孩子了。不过,真正论起来,这些假冒服装的料子也并非就不行。因为价钱便宜,所以在农村城市里市场占有率还是非常大的。所以,虽然天已擦黑,服装市场里转悠的顾客还挺多。
小娟和董瑶在试一款连衣裙。
门店老板夸张地说:“看看,女娃长得好了,穿衣服就是好看,像两个双生娃。”
梅英问徐曼:“徐曼,你看小娟和董瑶像不像双生女?”
“这两件衣服一穿,还真像。”徐曼说。
梅英看看衣服牌子:“也是假冒。”
老板给她解释说:“说实话,这条街就没有正宗品牌……你只要看料子好、做工好就行了,品牌店的衣服比这儿贵好几倍。”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我姐就是开品牌服装店的……你这件衣服多少钱?”梅英问。
“你姐是开店的,都是同行,我也不向你多要,一口价,五十。”
“我也不少给你,四十,行了我拿上,不行了我们再多转几家。”梅英经常给他姐帮忙卖服装,讨价还价很熟练的。
“好,我看你也是个痛快实在人。给你装上……不赚钱,跟白送一样。”老板做出一副割肉的心疼样。
徐曼撇撇嘴说:“谁信你这话,不赚钱你开这个店干啥?”
“你们不信算了,我也不和你们抬这个杠。”老板脸不变色心不跳。
付了钱提着衣服出来,梅英又给小峰买了一身衣服。小峰男孩子,不在穿着上挑剔,随便买一身衣服就行,只是喜欢吃。到市场出口,小峰对梅英说:“妈妈,我想吃夜市的烤羊肉串。”
“就你嘴馋,胡乱花钱。”小娟对小峰表示不满。
“好,我胡乱花钱,一会买了你不要吃。”小峰也不示弱,反驳。
“我为啥不吃,又不是你的钱买的。”
“我不说出来你能知道吃?”
“都不要争了。”梅英呵斥,然后问徐曼,“去吃羊肉串不去?”
“去就去。”徐曼有董祥给的钱攒着,不在乎。
提着衣服,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向夜市走去。
来到夜市街口,梅英问:“在那儿吃?”
“老区庄子烤肉最正宗。是我春南叔开的。”小峰仿佛很有经验的说。
“你嘴头子倒高。”梅英指摘。
“价钱都一样,不吃就不吃,要吃就吃最好的。”小峰倒很有理。
“就是在吃上精,以后肯定是个好吃懒做的”小娟说小峰。
“你不懂,跟你说话白费唾沫。”小峰毫不示弱。
“你们不要争了行不行?就在老区庄子烤肉店吃。”梅英说。
几个人进去,柯春南招呼他们刚坐下,小峰忽然说:“我听见我爸说话了。”
“在那儿,我怎么没听见?”梅英说。
“我也听像是小三的声音?”徐曼说。
柯春南说:“是小三,还有党哥建中他们一伙。我招呼完客人,也和他们一块喝酒。”
“我去看看。”小峰站起身,向一个房间跑去。掀开门,见刘东亮正在指手画脚的说话。
小峰跑到刘东亮跟前,扯着刘东亮的衣服说:“爸爸,爸爸,你来吃烤肉也不带我。”
桌子上是烤肉,杯子里是啤酒,刘东亮正和杨永生辩论造酒的问题。杨永生虽然是电视台记者,心眼却多,喜欢做生意,最先办了个打字复印部,让媳妇盈盈经营,生意还不错。去年与媳妇离婚以后另外给媳妇办了一个打字复印部,让媳妇把他差不多挤垮了。所以又想办实业,投资十多万元建起了酒厂,正在酿造白酒,目前还没有结果。也不知谁提起这个话题,然后就议论了一阵子。
刘东亮去新疆以后,每次回来的战友聚会,他都喜欢以自己为议论中心。所以,战友们议论杨永生的造酒。他不大满意,讥讽杨永生没和造酒的睡过觉,还能造酒,杨永生也反驳他现在会看病,就是和医生睡过觉了。正争的激烈,刘东亮看见儿子小峰,神情一愣,然后说:“你怎么来了?和谁来的?”
“和我妈妈,还有徐曼阿姨,我们也是来吃烤肉的。”小峰说。
党水生对耀辉说:“耀辉,你出去看看,让她们坐进来一块吃。”
耀辉出去,笑着对梅英和徐曼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们都坐进来吧。”
梅英看着耀辉说:“我和徐曼不来,你们也不记得我们?”
耀辉笑着解释:“是建中请客,来的是几个县上的战友,有你们女人,我们说话就不方便了。”
“我们现在坐进去,你们难道就方便了?”徐曼故意说。
耀辉磕巴了一下说:“其实……也没有啥不方便的。”
这些战友梅英和徐曼都很熟,只是董祥转业回来后不长时间就去了新疆,徐曼和他们来往接触得比较少。
小三在家的时候,他们战友去家里打牌,梅英不知给他们做了多少次饭,逮着机会了吃他们一顿烤肉也是应该的。
有了梅英和徐曼,还有三个孩子,一桌人就不再说一些出格的话。春南进来以后让他的人多烤了几斤肉,又烤了羊筋和一些素烤。
期间,建中对党水生说,他在开发区建的一栋楼后天封顶,甲方的人过来,让党水生给他捧场。
金银湾经济技术开发区是两河县的一个杰作。这个地处金银两河夹角地带的大湾有一万多亩土地,还有一个六千亩的河滩。在中央西部大开发的号角下,两河县选择了这块土地作为招商引资的工业基地,以低廉的土地价格和区位优势吸引开发商前来投资。引进的企业要建厂房盖楼,这就给建筑商提供了大展拳脚的天地,孙建中就是其中得利的建筑商之一。
“看有时间没有?老哥是官身子,县上有重要事就去不了了。”党水生说。
“党哥你可一定要去,不是太重要的事就推了。只耽搁几个小时……刘武,你也和党哥一块过来。”孙建中说。孙建中个子不算高,皮肤粗些,最突出的是肚子,像怀了七八个月的孕妇一样。
“有党哥就行,我就不过去了,后天还有一个随份子的婚礼酒宴。”刘武说。
刘东亮说:“好事你们还不去,拿架子。你们不去我去。”
党水生笑着说:“兄弟,人面上你档次不够。”
“哼!建中胆大让我去我还真去不了。”刘东亮脖子一扬说。
“那你晃荡老哥,是不是?”建中不满意的说。
“怎么是晃荡?我不是给你帮忙吗!我激一下,党哥和刘武就去了。”
刘武横他一眼说:“你那点智商玩的花样,谁不知道。”
建中说封顶庆祝会就是个形式,会后有牌局,要请党哥和刘武给他陪客。党水生和刘武是领导干部,其他人档次都不够。刘武爱打牌,这种陪客的牌局也不会让他输,对刘武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再说吧。”刘武不置可否的样子。
建中问永生能不能把这个封顶仪式在他们电视台给报道一下?永生说就看他想不想出钱?凤林问出钱不出钱的有啥讲究。永生解释说电视台有制度,像这种私人的新闻报道,一般是要收费的。如果想要不花钱,得有人给台长打招呼。
“你就不能打个招呼?”建中说。
永生有点为难的说:“能倒是能……不过我人微言轻,党哥或者刘武给我们桑台长打个电话,问题就解决了。”
凤林讥讽说:“你也是个没担当的,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永生红着脸辩解说:“也不是不能做主……上一次,我们苟主任一篇新闻收了他亲戚三百块,你说我能怎么样?”
党水生说:“小事情,你们别争了,我一会给桑台长打个电话就是了。”
尽管党水生那样说了,杨永生心里还是被凤林说得有些不舒服。
吃完烤肉喝完酒,战友们本来约定好晚上打牌,他们不敢拉刘东亮去。小娟和小峰又扯着刘东亮让他回家,所以大家一笑,战友们都跟着党哥走了。刘东亮只能跟着梅英灰溜溜回家,心里有些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