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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韩青青出生在一个贫困山村的贫穷家庭。韩青青的村子杨家沟,坐落在黄河以东、渭水北岸一个硕大的沟壑中。全村七十多户人家,一律儿靠农耕维持生活。韩青青的爷爷韩启贵新中国成立前从外地流落到杨家沟村,给当时村子里最穷的单身汉,终身未娶的韩栓来做了义子。新中国成立后穷人翻了身,韩青青的爷爷韩启贵跟着土改工作组斗地主,分田地,成了村里的积极分子,不光家里分到了田地,而且与一个同是贫农家庭出身,同是积极分子的同村姑娘结了婚,后来韩启贵还当上了村里的贫协主席,一当就是好多年,成了村里风光一时的人物。当地农村有着早婚,也就是早订婚和早结婚的习俗,韩青青的父亲韩学文八岁时,韩启贵就开始张罗着为儿子订婚了,原想凭着家里的贫农成分和自己贫协主席的身份,给儿子定一门不错的亲事,应该不成问题,但这时的风气已经与刚解放那阵子不同了,刚解放时,韩启贵就是借着国家宣传《婚姻法》,提倡男女自由恋爱,反对包办买卖婚姻,加上自己又是积极分子,所以没花一分钱,就将韩青青的奶奶娶到了家里。如今到了给儿子韩学文定亲时,没有彩礼已经办不成事了。尽管韩启贵是村里的贫协主席,尽管儿子韩学文长得很是体面,但因为家里的经济状况太过拮据,居住的庄基太过狭窄和破旧,手头实在拿不出个啥彩礼出来,竟将儿子的亲事拖了下来。虽然贫下中农人家的女孩子多的是,但当下的女孩子订婚时,却无不十分注重男方家里的经济条件和居住状况,再也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像当初韩青青的奶奶那样,自愿无偿嫁给一个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的光杆积极分子韩启贵了。直到韩青青的父亲韩学文十六岁时,村里像他一般大小的娃娃,不论男娃和女娃,除了村子东头的哑巴牛娃和村子西头的小儿麻痹狗狗外,所有人全都订婚了,这可让担任贫协主席的韩启贵惶愧到家了,心里干着急就是不知道事情究竟该怎么办。后来就有一个外村的媒人上门说合了,女方是离杨家沟村不远的房家洼村的一户地主的女儿。当时的地主和富农,既不愿意与他们同是专政对象的其他地主和富农结亲,又不为社会政治地位颇高的贫下中农接受,只怕弄不好将来会影响到自己娃娃的前程,所以也是高不成低不就,使得许多地富家庭娃娃的婚姻,也就被耽搁下来了。如今贫协主席韩启贵的儿子因为家穷定不下婚,这事就被邻村的房姓地主看在眼里了,因为房家正好有一个与韩青青父亲韩学文年龄相仿的姑娘也没有定亲。于是就央媒人到韩家来提亲,媒人对韩启贵说,房家的丫头很漂亮,配你家韩学文绝对没问题,而且重要的是,只要你能答应了这门亲,房家一分钱彩礼也不要。这事让这个贫协主席心里好是纠结了一阵子,觉得自己家里是贫农,自身大小还是个贫协主席,却要给儿子定个地主家的女娃做媳妇,这事咋想咋觉得别扭,将来影响不影响儿子的前程先不说,倒是眼下就说明了,自己这个贫协主席的阶级阵线不够清,阶级立场站得不够稳,下对不起人民,上对不起组织。可韩启贵又想,要是站稳了阶级立场,拒绝了房家这门亲,儿子的媳妇又该怎么去着落?想自己给儿子说媳妇,从七八岁说到现如今了,八九个年头过去了,事情不是还没个影子吗?贫协主席韩启贵,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来,便找来儿子征求意见,想不到儿子倒干脆,他对父亲说,先看下人再说话。结果这一看人不打紧,一看人竟把儿子韩学文的心给牵住了,儿子回来对父亲说,就她了,我要啦。韩启贵说,你想好,他家可是地主成分,将来可能会影响到你。韩学文对父亲说,那是将来的事,我不去想它。韩启贵说,你看上她啥了?韩学文说,看上了她漂亮。韩启贵叹了口气,没有再吭声。就这样,韩青青的父亲韩学文和韩青青的母亲房小琴就把婚订了,之后又把婚结了。韩家和房家这门亲事,将韩学文的婚姻问题解决了,但给韩青青的家里确实带来了一些影响,为了这桩婚姻,韩青青的爷爷韩启贵,被撤换了担任多年的贫协主席,韩青青的父亲韩学文,也无缘去上大学和当兵,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美丽漂亮的媳妇房小琴。

韩学文和房小琴结婚后,从此家里出现了一喜一忧两件事情。可喜的事情是,由于韩学文人长得端正,加上房小琴的过人美貌,可能是遗传基因的缘故吧,他们的下一代,尤其是他们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生长得漂亮。韩青青的姐姐韩彩彩,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她的美丽却在当地十里八乡有名的,最后为了钱,嫁了一个私营煤矿的采煤工,结果那工人一次上班遇到一场大事故,丢掉了一条腿,如今光景过得惨兮兮的,人们都说把一颗白菜让猪给拱了。在韩彩彩之后,接连又生下了韩青青、韩佩佩、韩瑶瑶三个女娃娃,一个个鲜嫩美丽得就像刚出水的芙蓉花,不光身材苗条,容貌美丽,皮肤白皙,而且乖巧聪慧,气质绝佳,虽然生长在穷乡僻壤,却没有一点乡下女孩子的粗俗,令周围所有生儿养女的人家惊羡不已。堪忧的事情是,随着韩学文和房小琴接连不断地生养,直至生下韩青青姐弟五个人,家里的光景就出现了江河日下的状况,穷得在整个村子乃至全乡都出了名了。

当地人有着重男轻女的观念。一对夫妻,生的女娃娃再多,要是不生个男娃娃出来,在人们的眼里,那还是等于没有生。生男娃传宗接代的观念,在人们的心里根深蒂固。当韩青青的姐姐韩彩彩出生时,已经是国家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尤其是一孩化政策最为着力的时候。韩彩彩刚刚生下地,村里搞计划生育的人,就将独生子女证送到韩青青家里来了,动员韩学文和房小琴领了这个证。韩学文对来人说,农村不是允许有双女户吗?我们还要生一个,这个证我们不能领。几年后,韩青青出世了,但韩学文和房小琴觉得没生下男娃,心里没如愿,就在搞计划生育的人前来家里动员他们做绝育手术时,两个人便双双外出打工了,将做绝育手术的事情逃避了。接下来,为了生一个男娃,两个人过上了“超生游击队”的日子,名为外出打工,实为游击超生,整年价东躲西藏,就这样又先后生下了女儿韩佩佩和韩瑶瑶,最后终于在四年前,才如愿生下了他们的第五胎——能继承韩家香火的小男丁韩龙龙。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韩青青家的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了。直到韩瑶瑶出生时,韩青青家的经济状况,几乎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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