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了雄鸡的鸣叫声,东方露出了晨曦。杨力德费劲地爬起来,先看孩子。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小手指塞在嘴里吃得正香,他的小脚丫一蹬一蹬的,裹着尿布的屁股蛋早就挪位了。他轻轻挪过孩子,解开尿布,擦净小屁股,再换上干净的尿布,用带子围圈扎好,又穿好衣服。他将孩子麻利地收拾好,下了炕拍拍老母羊。老母羊缓缓站起来,一弓身子抖了抖,叉开后腿,做出了给孩子喂奶的姿势。
待孩子吃饱后,杨力德又把孩子放回炕上,打开房门走出去。乳房一走三晃的老母羊也走出窑门,在院子里寻草吃。但它只吃了几口,走走停停,似乎在找什么。
杨力德把脏尿布裹在一起,把干净的尿布和铺盖卷捆在一起,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再寻找新的希望。可他出门却没看见老母羊,就急忙大声叫道:“咩,咩——”杨力德把孩子背在背上,一边叫一边四处看,可是叫了好几声也没个回音。再细看,院子里除了半人高的草,就只有一棵挂着青果的歪脖子枣树,连羊的影子都没有。杨力德这下可真急了,要知道,这只老母羊可是孩子的娘啊!
没了羊,孩子吃什么呀?杨力德也顾不得那捆铺盖卷了,顺手就搁在了草丛中。他先去看院门是否开了,是不是羊从那里跑了。可是他发现,院门还是昨晚自己关的那个样。门虽破旧,但门后的插关还是能用的,羊是绝对不可能从院门跑掉的。既然如此,那羊该不会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吧?昨晚不是有个东西一闪钻进了草丛里,那个东西是什么呢?
难道是狼?要说有狼,这深山破窑无人烟的地方,也是可能的,但昨晚一闪就不见了的那个东西比猫大不了多少,怎么会是狼呢?如果老母羊遇到什么不幸,那也应该有动静啊!即使没动静,也应该有血迹啊!可这地上、草丛上一点血迹都没有,说明羊还好着呢。既然羊还在,那现在它又去了哪里呢?莫非是从别的地方跑出去了?
想到这里,杨力德心里稍微宽展了一点,于是又一边叫着一边用棍子拨弄着草丛,在院子里仔细地寻找起来。
忽然,一阵咩咩的叫声若隐若现地传过来。杨力德仔细一听,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是老母羊!没错,就是它!杨力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拨着草丛一边前行。
终于找到了,原来老母羊出了窑门,在草丛中走走停停,嗅嗅闻闻,它是在找水!此刻,它正在院子围墙与山体相结合的一个拐角处喝着清凉的泉水呢!
杨力德顺着流水的声音望去,发现一股清泉从山上那曲里拐弯的石崖缝里细细地流下来。他用手掬起一捧尝了尝,清凉甘甜。再仔细看看周围,山脚下还有水池,水也满满当当地往外溢着,清可见底。只是周围杂草丛生,水池几乎被覆盖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杂草一片呢。
杨力德用手中的木棍一拨,这才看清了水池的全貌。它紧挨着山体,山上的水直接流到这个池子中,像个瀑布的下端,池底有厚厚的枯叶。周围山体林立,石崖交错,石缝中偶尔有几棵斜插出来的树,周围野花点点,但山顶上却是遮天的树木。
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着,山里的微风轻轻地吹着,崖上的泉水细细地流着,树上的鸟儿欢快地叫着,池边的野花悄悄地开着,蜂儿蝶儿悠悠地舞着……真是一个世外桃源!
杨力德无心欣赏这些,他边走边看,发现不远处还有几股泉水,比流进院子里的这股还要大。他急忙走出院子去察看,见几股山泉又汇成了一股,汩汩地流下来,灌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洼后又哗哗地流下山去。
看着这清冽的泉水,闻着这山里特有的香味,再看看自己和孩子,一身的污垢,龌龊不堪,杨力德决定今天不走了。
杨力德返回院子,看到老母羊已经喝饱了,正在吃草。他又将院门关好插上,抱起草丛中的铺盖卷进了窑里,放在炕上解开,把孩子转到胸前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从铺盖卷中抽出一条用了好多天都没见过水的很旧的毛巾,来到水边。他先把毛巾用心洗了洗,再蘸着水给孩子洗了洗脸和手,又给孩子擦了擦身子。孩子经杨力德这么一洗,身上的臭味臊味全没了,红扑扑的脸,大眼睛,愈加可爱。他忍不住又想亲一下,可孩子却转着头不让他亲,这时他才明白了孩子是怕胡子扎。
给孩子擦洗完,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他又返回窑洞给孩子穿上几天前好心人送的衣服。这套小孩衣服上身是淡黄色底子的短袖,胸前有一只小鹿,下身是瓦蓝色半裤。说是条半裤,给杨崽穿上比长裤还长。不管咋说,总算是干净了,精神了。再看看孩子的头发,从捡来至今还没理过,头发都快齐耳了。正在杨力德思考着怎样把孩子的头发弄短时,孩子却哭闹起来。他赶紧把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摇着拍着,不一会儿,孩子又进入了梦乡。
趁孩子睡着了,他把孩子安顿好,把羊拴到歪脖子枣树上,又来到水边,在初升的太阳下,给自己也洗了个澡。
这一洗呀还真舒服,洗完后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看孩子还睡着,担心孩子掉在炕间那个塌陷处,他将装食物的布袋子挡在孩子身旁。
把这一切安顿好,他又把能晒的晒上,把该洗的洗了。不一会儿,墙头上、草丛上晾满了布片,长的、方的,带花的、纯色的,那些布片在高低不平的草丛上晃动着,如一幅大画毯,在阳光下铺展开来。
再看看那老母羊,吃饱了卧在树荫下正做梦呢。他又回到窑里,见孩子还没醒,于是在干粮袋里找了一块干馍馍啃,刚咬了两口,孩子就醒了。他放下馍块,急忙抱起孩子把了尿,又来到老母羊跟前轻轻一拍,老母羊一哆嗦站了起来,抖了抖身子。杨力德腾出一只手,用湿毛巾把老母羊的乳房和乳头仔细擦了擦,才把孩子递上前。
待孩子吃饱后,杨力德又返回窑里,拿过平日里背孩子用的那件上衣,弓着腰把孩子放在自己的背上,让他趴好,再把衣服披上,拉过两个衣襟绑在自己的腹部,再拽过两只袖子拴在胸前。这样孩子就像坐在一个兜袋里一样舒服。
安置好孩子,又把铺盖晾在草丛上,牵上老母羊,拖着棍子出得门来,把窑门院门都弄好,杨力德才一摇一晃地顺着弯曲的羊肠小道向山下的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