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贤大会这天一大早,十二位铸币高手和包括无盐淡在内受邀的子钱家们就被请到了宫中御花园。御膳房准备了酒水和餐食,在皇帝驾临之前,这些人各自谈天交流。“钱王”的秘籍是悠然拼死保下来的,所以她和无瑕也一同进宫参加大会。
无盐淡曾经也算是名扬四海的商界枭雄,他坐在贵宾席上,便有不少人上前来敬酒,无盐淡同他们交杯换盏,觥筹交错。
其中有一个姓赵的年轻铸币人,在前几次考验中成绩是数一数二的,也过来向无盐淡敬酒,说是敬仰大名已久,无盐淡也客气地回应。
忽然,赵工匠捂着肚子叫唤起来,转向旁边的侍卫说:“不行、不行了,这位官爷,我、我突然内急,能不能带我去一下茅房?”
侍卫哪敢怠慢皇帝招待的贵客,赶忙让一名内侍带着赵工匠往茅房的方向去。赵工匠跟在内侍后面,穿过一条走廊的时候,迎面一个端盘子的内侍,盘子里装的是为宴会准备的几道菜。
引路的内侍转过头来,向赵工匠使了个眼色。前面的太监从他们身边过去,赵工匠故作崴脚,一下子撞到了端菜内侍的身上,差点将盘子打翻。内侍大喝一声:“干什么呢你!没长眼睛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赵工匠连忙拱手赔不是,帮忙整理餐盘。先前引路的内侍也赶紧过来帮忙,将传菜的内侍拉到一边陪不是。端菜内侍只顾着生气上火,并未注意到赵工匠顺势将手心的药粉洒进菜里。然后俩人赔着笑脸把端菜内侍给送走了。
等赵工匠回到酒席上,还特意扫视一圈,方才被撒过药粉的菜肴已摆在了每一桌上,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假装吃东西。
“皇上驾到——”梁公公高喊一声,花园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跪下来恭迎。
“各位平身。”刘彻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入席。“这次朕举办纳贤大会,一来是为了招纳贤士,二来也是为了与各位共同商议我大汉币制改革。你们都是当今天下钱币铸造和赊贷的精英翘楚,对民间的钱币状况、百姓所求比朕更加了解,所以对于改革一事,还需要你们多出谋划策。”
大家纷纷谢皇上恩典,开始相互议论起来,各抒己见。
“皇上,草民以子钱家的身份,发表一些愚见。”无盐淡率先站出来,就提出要将国内的铸币权统一收归中央,禁止民间以及郡国以任何形式私自铸币,违者一律严惩。而各大赊贷行必须严格执行朝廷的诏令,朝廷应不定期抽查,若赊贷行流通的货币不合格,将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惩罚,严重的可以直接进行查封。
无盐淡这一席话,可谓是在人群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巨大波澜。禁止民间私盗铸币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律法早已禁止,只是执行不力,民间仍盗铸成风,亟须良策解决。
但是要彻底禁止郡国私铸币,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诸侯国的势力不容小觑,要是突然之间触及这么大的利益,诸侯国一旦群起反对,后果不堪设想,甚至会直接危及大汉江山的稳固。
无盐淡的话虽是说到了刘彻的心坎上,可刘彻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会产生的严重影响。在这样的局面下,要讨论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结果来,根本是不可能的。刘彻静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看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
“这个提议是好,但真要触动众多诸侯的利益,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简直是胡说!朝廷靠各诸侯国缴纳赋税,可诸侯国靠什么?盐和铁由朝廷统一专卖了,仅有小小的铸币权是诸侯可支配的,如果连这点利益不留,势必会引起各诸侯国反对。”有人激动地站起来慷慨陈词。
“之前也不是没有试过,但根本就没有人把禁令当回事啊。”
“对呀,不许诸侯国铸钱,先帝时期也有过,但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
“不改革诸侯铸币的规矩,就不能从根本意义上进行币制改革,就算做再多也是没用的。诸侯铸币必须禁止!”
“绝对不能禁止!诸侯没有钱定会向治下百姓横征暴敛,搞不好逼得百姓造反。”
“我赞成严禁,但改革不彻底将后患无穷啊。”
众人议论纷纷畅所欲言。经过一场激烈的辩论,这么多有识之士聚集在一起,竟然当真达成了一致的决定——要想完成币制改革,必须拿诸侯国开刀,而且要在中央开设专门的钱币管理机构,专管国家币制,才能行之有效地管理钱币铸造和流通。
“既然在座诸位都认为此举可行,那我们还是商讨一下细节,要怎样才能让这次改革更加完善。”刘彻彻底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众人便不再顾忌在天子面前说话谨慎的规矩,纷纷建言献策,只要是对改革有利,他们无所不言,慢慢地竟累积了不少的好方法。
刘彻命梁公公把这些内容一一记录下来,作为币制改革的新思路和方法,以便日后推行政令。
正当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忽然一人从御花园入口进来,一边鼓掌一边大声朝众人说道:“皇上的币制改革真是激动人心啊,老臣听了也是迫不及待想见证它实施之后的效果了。”
刘彻大吃一惊,起身指着他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朕记得,这次纳贤大会并没有邀请淮南王你入宫来吧!”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进来?”梁公公见状也大声呵斥侍卫们,却没有人回应他。
没有一个侍卫按照刘彻的意愿行事,他们任由淮南王大摇大摆地走到皇帝面前。
淮南王环视一眼在座众人,说道:“各位都是可塑之才,有你们为我大汉鞠躬尽瘁,将来何愁国运不兴?不过,如今大汉形势严峻,圣上却穷兵黩武,连年对外征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以至于朝廷国库空虚,只能依赖于一次又一次发行不同的钱币来掠夺百姓的财产,搞得民不聊生。老臣以为,当今圣上还是太过年轻,恐怕不适合由你来举行币制改革,这么重要的事情,关乎我大汉未来的江山社稷,必然要由年长有经验的人来完成。”
“淮南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彻面目严肃地质问道,语气里流露着滔天怒火。
“你应该很清楚,要想进行币制改革,必须得有强大的兵力和威信来让诸侯国臣服。以你的能力还做不到这点,不如让更有能力的老夫来完成。所以为了迎接这次币制改革,老夫已经准备好人马。”淮南王面带微笑,说出这些话时甚至不带一点心虚,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甚至不再用谦辞。
“淮南王!”刘彻并不意外淮南王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但他仍是勃然大怒,大声呵斥侍卫将淮南王当作逆贼拿下。可是侍卫们还是和刚才一样充耳不闻,根本就不听刘彻的命令。
就在这时,刘驹带着一队士兵突然从入口走了进来,指着刘彻笑起来:“刘彻啊刘彻,你没想到吧,我刘驹还活着出现在这里!外面的局势已经被我们的人掌控,淮南王大军也已经悄悄潜入长安城郊,只待一声令下,他们便能攻入城中,所以我劝你们谁也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自讨苦吃。”
“淮南王,你身为诸侯王,竟然勾结逆贼,意图谋反,真是胆大妄为!”刘彻厉声谴责道。
“我不过是替刘家坐稳这个江山而已。既然都是一家人,你坐和我坐又有什么区别?”淮南王不屑一顾地说道。
随即他大喊了一声:“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将由我刘安做主,任何违抗命令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张翼德拔出剑护在刘彻身旁,生怕淮南王等人对刘彻不利。
“至于你们,要怎样选择就由你们自己了。”淮南王见自己已经牢牢掌控了局面,于是接着说道。
毕竟在座的都是一等一的手艺人以及极具影响力的子钱家,要是能将他们收为己用,岂不比毁掉他们更有价值?
“哼!区区逆贼,妄想我们助纣为虐,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无盐淡怒气冲冲地说,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一阵胸闷气短,立即捂着胸口,险些摔倒。
不止他一人如此,几乎与此同时,其他的子钱家和工匠们也都表现出同样的症状,谁也使不上力,瘫坐在地,只有那姓赵的工匠除外。
赵工匠慢悠悠地站起来对淮南王说道:“王爷,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他们都中了我们特制的软骨散,要是不听王爷的差遣,随时可以杀了他们。”
“你……”无盐淡意识到赵工匠其实是淮南王安插在受邀工匠中的内应,目的就是给他们的菜里下药,并且能够及时掌握纳贤大会的每一步进程,这样一来,即便他们不愿意合作,淮南王也对纳贤大会的一切了如指掌。
“我们就是死,也不会对逆贼俯首称臣!你的恶行会天下皆知,受到百姓的唾弃!”几位铸币贤士愤怒地大喊。
“够了!反正有没有你们,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淮南王,现在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刘彻的项上人头,是我的!”刘驹说罢,拔剑向刘彻走去。
张翼德也毫不犹豫,跃至刘彻身前,举剑将刘驹拦住,两人旋即大打出手,缠斗在一起,你来我往刀光剑影,让人目不暇接。
就在他俩打斗正酣时,一个暗影飞身而出,攻向张翼德后背。张翼德感觉到身后凉风,赶紧闪身躲过,扭头一看,竟是一个面上带疤的人想要暗算他。电光火石的刹那,张翼德脑海中闪过一幕相似的场景,那是当年他的爹娘和哥哥被杀害的情景,带头的男人脸上有道疤!
在同样的位置!那个人,也是同样狠绝的眼神!
是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