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使君他们刚来聂府提出借钱一事时,老奸巨猾的聂宗义已有预谋,想和无盐淡攀亲。他想助方圆赊贷行东山再起,而将他的私盗铸币能够顺利渗透到长安。于是,他第二天就派人去长安接无盐淡。但是无瑕心地单纯,并未多想在他们刚刚踏进聂府时,就已经被算计了。
无瑕也不是不喜欢聂家公子,只是这种喜欢和恋人之间的喜欢丝毫不相关,聂如风曾经救过她,为人又和善,是她出门在外可以依靠的一个朋友而已,完全没有想过要和他成为夫妻啊!
“爹,聂伯父……”无瑕张了张口,想要反对这门所谓的亲事,但是出于女儿家的羞涩,她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聂如风见状,以为无瑕是害羞了,赶忙说道:“爹,您怎么能当着人家姑娘面说这种事呢?”
“哈哈哈!”聂宗义摸着胡须大笑道,“女孩子家面皮薄,总是要害羞的,不过我看你俩平日走得挺亲近,这亲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一心想要促成你们这些年轻人,哪还顾得许多。你难道不想快点把无瑕这样的好姑娘娶回家?”聂宗义反将一军,聂如风竟然马上也脸红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和无瑕对视一眼。
比起无瑕,无盐淡更为惊讶。他不知道无瑕在聂府发生了什么,聂宗义竟然会突然提亲,而且看得出那聂公子对无瑕也有几分爱慕之意,只是无瑕……
无盐淡了解自己的女儿,从前他一直觉得无瑕和使君打小亲密,以他们的感情,日后要成夫妻是水到渠成。尤其在得知故友英卓的死讯,他更是心疼使君,将他看做自己的亲子一般,希望能够替故友照顾遗孤。
谁知这聂宗义和聂家公子唱的又是哪一出?
无盐淡不敢轻易应承,他虽然私以为无瑕和使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也从来没有问过无瑕的意思,也不知道这聂宗义提亲,是否真是如他所说,两人已暗生情愫彼此属意,觉得还需问过无瑕的意见才妥。遂说,这件事他不能做主,还是得看无瑕的意思。
无盐淡说完,众人目光都聚焦到无瑕身上了。无瑕顿时感到一股气血冲上头顶,什么思绪都没了,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副女儿家的憨态,叫人看了又好笑又心生怜惜,更以为是无瑕在害羞了。
旁边管家和下人们都在一个劲儿地鼓动,无瑕本就脸薄,此时更是哑口无言。
“爹,我……”犹豫了好一阵,无瑕想干脆就说她不愿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要是这么说出口,聂公子该多没面子?所以她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聂宗义抓紧机会说:“既然无瑕没有反对,我看,这事儿不如就先这么定下了。咱们两家是旧识,若能亲上加亲,岂不快哉?日后无家的事,就是我聂家的事,谁还敢再找你们麻烦?”
聂宗义这么一说,无瑕突然意识到了欠条的事情。方圆赊贷行现在面临的困境,是靠聂宗义借钱才得以缓解,但毕竟问题还没解决,如果聂宗义能施以援手,或许方圆赊贷行还能兴盛起来……
无瑕脑子里刚有这么一个念头,随即就给自己打断了,她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想法,用亲事去换取利益,这样不仅仅是愧对于自己,对聂公子也不公平,父亲更不希望自己这么做。
无瑕赶紧将这个念头抹去,心里也安定了几分,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不然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误会,便说道:“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做主,只是我和聂公子相处的时间不长,实在不敢轻易答应,只怕日后聂公子发现并非良缘岂不要后悔,这件事还是再议为妙。”不知怎的,说话间无瑕的心里浮现出使君的音容笑貌。
聂宗义听无瑕这么说,脸色稍微变了一些,显得颇为不悦:“贤侄女这意思,是看不上我聂某,不愿意给我聂家做媳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无瑕心里虽然清楚聂宗义是故意这么说,可还是担心被误会,连忙摇头解释。“聂伯父不嫌无瑕笨手笨脚,无瑕倍感荣幸。只是婚姻大事,万不该草率。此事突然,若是轻易和聂公子定下亲事,岂不是对聂公子太过敷衍?而且我也说了,婚姻大事应当由父母做主,无瑕的生父虽在,可无瑕这些年都是随义父生活,婚姻大事也要问过义父的意见才好,以示尊重。还请聂伯父谅解。”
无瑕说完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人看穿这拙劣的借口。
也不知聂如风是真信了还是不想让气氛变得过于尴尬,连忙说道:“爹,既然无瑕都这么说了,您就不要逼她了。大汉讲求孝道,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如等她先问过她义父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有聂如风这番话当台阶下,聂宗义倒也不至于显得太难堪,何况连他儿子都这么说了,他如果继续强求,岂不就太无理了一点?于是他就笑着将话接过去,道:“既然如此,那就暂缓两日,咱们再从长计议。”顿了顿,他又说:“无兄一路舟车劳顿,我已命人备好筵席,晚上咱哥俩把酒言欢,一叙别情。”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无盐淡也只好笑着应和。
无瑕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聂如风说先送她回房间,她赶紧点头答应,以免局面再度尴尬起来。
虽然方才大厅上的气氛有些令人难堪,但聂如风却丝毫不介意,一路仍是彬彬有礼,护送无瑕到房间门口。这反倒让无瑕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临到门口,她终于忍不住说道:“聂公子,刚才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让你难堪,只是……”
“我明白。”聂如风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我也没想到我爹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让你进退两难,是我心里过意不去才对。”
“这些日子聂公子对无瑕照顾有加,无瑕心里格外感激,你是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可是我们相识才短短几天,若是谈婚论嫁的话,恐怕……”
聂如风听出了无瑕的弦外之音,脸上的神情不禁黯淡了下来,苦笑着说:“能和无瑕姑娘这样的女子相识,已经是聂某天大的福分了,是聂某做得不对,不该有非分之想。姑娘的意思,在下领会了,我会回去转告父亲,他是明理的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是无瑕不好,我没有那个福气,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子,陪你共度一生的。”无瑕低下头,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好。聂如风领悟的话,的确就是她想要说的,可是她又觉得对聂如风说这些,似乎是太过分了一点。说实话,无瑕打心底里觉得聂如风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只是自己心里有道坎,她也无法形容,就好像她心里缺失的那个角落已经有什么填补了,如果硬要换成另外一个人的话,怎么也习惯不了。
就在无瑕这么想的时候,使君的面孔很快地闪过她的脑海,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想起从小到大常有人打趣说,她和使君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小夫妻,长大以后是铁定要在一起的。小的时候无瑕还不明白,大人们口中的“在一起”和一般意义上的“在一起”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上一次在淮南国和使君重逢以后,她开始有了女孩子特有的细腻而敏锐的心思,这种情愫很陌生,让她很慌乱,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这,就是大人口中的“在一起”的感觉吗?
无瑕渐渐陷入了迷惘和深思之中。她和使君之间,在除去兄妹这层关系之后,她真的只当他是哥哥而已吗?那么使君呢?他对她的感觉又是怎么样的?
夜里敲门声响起,无瑕还没睡,正在绣着手帕,几日下来,已经快要完成了。听见外面无盐淡边敲门边轻声问道:“瑕儿,睡了吗?”
“爹,还没呢!”无瑕听是父亲的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去开门。
屋外,到处都透着彻骨的寒意,这东瓯国的天气可比长安冷得不止一点,无盐淡只是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胡须上都几乎蒙了一层水珠,脸上也是青白色的。
无瑕赶紧让父亲进屋来,把炭火生得更旺了些。无盐淡笑着在炭火上烤了烤手,脸也恢复了血色。无瑕这便问道:“这么晚了,爹爹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无盐淡意味深长地看着无瑕,仔细地打量着她。当年一别,再相见时,女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无盐淡还没意识到这时候的无瑕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这次聂宗义突然提亲,对无盐淡的也是一个提醒,他开始考虑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来。
“瑕儿啊,你也不小了,爹年纪大了,照顾不了你多久,是该考虑找个值得托付的人好好照顾你,以后我就算走了,也不会太担心。”无盐淡握住无瑕的手,叹了口气说道。
“爹,你瞎说什么呢?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再说,我、我和聂公子根本就……”无瑕一急,脸就发红发烫起来,想要让父亲明白自己的意思,却又半晌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虽然无瑕的话没说完,无盐淡却已经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安抚道:“爹知道你不想嫁到聂家,爹绝不会勉强你。除了聂家之外,你还有很多选择。你觉得,使君怎么样?”
无盐淡一脸试探地瞅着无瑕,只见无瑕的脸色刷地一下更红了,像田里熟透的红果一般,红得饱满晶莹。
“爹,我、我和使君哥……我们就是兄妹而已,他……我……”无瑕低下头,慌乱地不知说什么好。从前父亲也跟她开过这样的玩笑,无瑕常是跺着脚跑开,可是这一次无盐淡的语气比以往都要认真,加上无瑕自己的心境不一样了,听的话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无盐淡知道女儿家脸皮薄,但如果无瑕真是只把使君当哥哥,她可能就是咬着牙瞪着眼说:“爹你在乱说什么呢?”诸如此类的语气和用词了。但是无瑕支支吾吾,说出来的话不像是在拒绝这段姻缘,倒像是在担心什么。
无盐淡思量了一下,好像明白了无瑕的心意,紧接着说道:“你们又不是亲兄妹,做夫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你们俩情投意合,爹给你们做主。聂掌柜那边,爹会去说清楚的。”
“可是使君哥哥他……”无瑕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由自主地想起使君说只把她当做妹妹。
“你怕使君不愿意?这件事就交给爹来办,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若是能促成你们做一对夫妻,也算是了了我多年的夙愿,对你九泉之下的干爹也有个交代。”
无瑕想到已经去世的干爹英卓,心头涌起一阵悲凉。当初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一切,这一刻都纷纷降临在她头上。无瑕想,若是没有那一场劫难,她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使君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也许他们正在自己家里,过着幸福安定的生活,她和使君……又真的会有未来吗?
这天夜里,无盐淡一夜未眠,他思来想去,既已问清了无瑕的心思,打算明天先去找使君,再询问他的态度。如果使君确实也喜欢无瑕,那就再去找聂宗义,当面说明一切。
翌日,无盐淡一大早就去找使君。使君在房间里休息了一天,病也好多了。见无伯父前来,使君马上起身问好。他已经听说了昨天无伯父来访,而聂宗义又向无瑕提亲的事。
无盐淡先道:“使君啊,伯父觉得那聂如风不错,无瑕也不反对这门亲事,你是无瑕的哥哥,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使君振振有词地说:“无伯父来得正好,我正要找您商议此事。聂如风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反正无瑕就是不能嫁给他,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无瑕往火坑里跳!”
“可是无瑕说那聂公子对她挺好,你怎么就说他是个坏人呢?”无盐淡故意装作不解地问道,言语中却是有试探的意味。使君觉得聂如风坏到底是有根据的,还是带有偏见的眼光。或许使君是在乎无瑕而不自知,无盐淡久经世故,想从侧面看出使君是否有这种心思。
“伯父,你有所不知,这聂家表面上是帮了我们,可是他们背地里干的勾当,远远不足以用这点小恩小惠来抵消,你若是知道了那聂宗义的本来面目,你也绝不会让无瑕嫁到聂家!”使君欲言又止,想要把聂家的所作所为告诉无盐淡,好让无盐淡看清楚聂宗义的真正嘴脸。
这聂宗义私自盗铸钱币,还用借钱的事情来威胁使君替他铸币,甚至为了利益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家,无瑕怎么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呢?但他又怕说出聂家阴谋会牵连到无盐淡和无瑕,给他们带来危险。犹豫了半天,使君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斩钉截铁地反对无瑕嫁入聂家。
无盐淡看使君对聂家有这么大的意见,虽然不了解当中到底有什么缘由,可以他对使君的了解,使君既然这么说了,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更不可能是为了阻止这门亲事而编造出来的谎言。无盐淡心想,既然使君口口声声说聂家不值得托付终生,不愿让无瑕嫁给聂如风,那么他不如换个问法。
“如果依你所说聂家真有问题,的确不能把无瑕往火坑里推。本以为这聂宗义仗义疏财,为人正派,兴许真是伯父看错人了。不过无瑕年纪不小了,许多女孩子跟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嫁作人妇,我这个当爹的,从前没机会,现在却不能让我的宝贝女儿再这么耽搁下去。你替我想想,咱们认识的那些人家,有没有值得考虑的?”无盐淡凝视着使君,好像真是在等待使君的答案。
使君皱起眉头脱口而出:“以前认识的那些人,知道伍府和赊贷行出事以后,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往日咱们赊贷行风光的时候,一个个都来巴结,一旦出事,就形同陌路,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有不少人来落井下石,这些人怎么靠得住?要是让无瑕嫁到这种人家里,那也不比聂家好多少!”
“照你这么说,我家无瑕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无盐淡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些无奈,使君说的确实如此。
使君噎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是无瑕的终身大事,我觉得得仔细斟酌,给她找户好人家。无瑕这么好的女孩,应该有个好的归宿才是。”
“什么才算是好的归宿?”顿了顿,无盐淡脸上浮现出一抹狡猾的笑容,“我看你就不错。不如把无瑕许配给你,知根知底的人,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不、不行,不行。”使君蓦地脸红起来,对着无盐淡连连摆手。
“怎么,你不喜欢无瑕吗?你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我相信你肯定能真心对无瑕好,既然你不放心无瑕嫁给别人,不如你就亲自照顾她,我和你爹也放心。”无盐淡说着叹了口气,但语气却比之前都严肃起来,或许是他希望使君也用认真的态度来看待他说的这件事。如果使君能应下这门亲事,无盐淡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算落地了。
“我不是不喜欢无瑕,只是……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要是成亲的话……”使君挠了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无盐淡的话。
“你和无瑕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因为你年长一些,无瑕又认了你父亲做干爹,所以才让你们以兄妹相称,但你俩自小感情深厚,没人比你更了解无瑕,更会照顾无瑕,无瑕也依赖你,若是你俩能在一起,岂不是好事一桩?”无盐淡极力撮合使君,试图打开使君的心门,探听到他真正的想法。
使君紧紧地皱着眉头,支吾了半晌,也没给无盐淡一个明确的答案,好像很是为难的样子。
“我……我……”
无盐淡见状,怕这局面让两人都太难堪,紧接着说:“你如果真不愿意,伯父也不会为难你。我也是一颗当爹的心太过急切,想在我有生之年,多为无瑕做点事,能看到她有个归宿,我就是死而无憾了。”
“伯父……”
无盐淡抬手打断使君,示意他听自己说下去:“不管怎样,宁缺毋滥,找一个适合无瑕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原以为你俩自小感情好,让你们成亲水到渠成,大概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你们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我老了,不明白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千万别放在心上。”无盐淡说着笑了笑,拍拍使君的肩膀。
使君低下头,轻声说:“不是我不愿意娶无瑕,是我配不上她。无瑕是个好女孩,上天让她受了这么久的苦,总该让她过上点安定的日子。但我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又怎么能让无瑕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那不就是真的害了她吗?”
无盐淡听使君这么说,才明白了使君心中所想。使君自小就偏爱无瑕,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做什么都先替她考虑,现在长大了也还是一样,无论他是不是把无瑕当妹妹,但那份心是自始自终从未改变的。无盐淡也不是第一个说使君和无瑕般配的人了,所以使君早在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藏在心底,因为这个问题无法可说,也无人可说,更不敢迈出那一步。
可对无盐淡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使君心头的顾虑。如果说使君对无瑕有几分意思,而无瑕也没否认愿意嫁给使君,在他看来,也算是郎有情妾有意,八字有一撇了。至于这中间到底有多少阻隔,他这个做长辈的,也该为他们尽点责了。
无盐淡决定去找聂宗义说明婚约的事情,便让使君一同前往。使君也没多问,觉得无瑕的终身大事他原本就应该参与。
无盐淡开门见山地跟聂宗义说,他不能答应这门亲事。聂宗义闻之脸色骤变,大为恼火:“怎么,无兄认为犬子配不上你的宝贝女儿,我聂家高攀不起这门亲事了?”
“聂掌柜不要误会。这儿女之间的婚配,本就是情投意合的事情,没有什么配不配,若是小女真与令公子两情相悦,在下绝不会棒打鸳鸯。只可惜,我家瑕儿没有这个福分能和聂家结亲。所以,为了两个年轻人的将来着想,这门亲事,还是就此作罢。希望聂掌柜不要记在心上,更不要影响我们两家的和气。”无盐淡不卑不亢地说道,但他心里知道,聂宗义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他无家提亲,现在却被他给退了回去,不仅让聂宗义颜面尽失,他心里也过不去这道坎儿。
果然,无盐淡说完这番话,非但没有缓和气氛,聂宗义的脸反而更黑了,看都不看无盐淡一眼,道:“哼,无兄说这些话真是折煞我聂某了。谁不知道当年富甲长安的子钱家,我聂某区区一个异域商人,高攀不上你方圆赊贷行,就当我聂某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我们能做儿女亲家,之前那笔钱也就算是我们聂家出的彩礼了。现在看来,怕是没这个必要了,既然欠条立下了,咱们就按规矩办事。一个月之内,你们若是不能还上钱,休怪我不讲情面!那方圆赊贷行,就该归我聂家所有了。”
“什么?”使君没想到聂宗义故技重施,又以欠条为威胁,眼里闪出一丝无法遏制的怒火。
无盐淡宅心仁厚,恐怕之前也没想过聂宗义会要挟他。本以为聂宗义不让立借契,自己还还过意不去,坚持要打欠条,想着这笔钱等日后方圆赊贷行的生意有起色了再还上,可如今聂宗义提出一个月之内还钱,那不是比之前那些追债的还要狠吗?可是现在聂宗义还会给他们后悔的机会吗?
“你们该不会是想赖账吧?”聂宗义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欺人太甚!”使君忍不住想理论,被无盐淡拦了下来。
无盐淡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对生意场上的人也是有几分见识的。虽然先前出于聂宗义在他入狱时的一点照顾,又是旧相识,而给予了信任,但面对此时这种情况,他也不至于完全乱了阵脚。即使聂宗义要挟他,他也绝不会用无瑕的终身大事来屈服。
无盐淡表面上仍是面不改色,对聂宗义说道:“如果聂掌柜非要如此,无某也无话可说,这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我们即日就回大汉!告辞!”
无盐淡说罢,起身离开。
使君跟着要走,却听聂宗义说道:“任公子,你怕是不能就这么离开吧?”
使君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聂宗义。他是和无瑕他们一起来的,现在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起走?
“咱们可是有约在先,你要是现在走了,是不是算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呢?”聂宗义用阴森的目光看着使君,那双眼中阴云密布,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使君毫无惧色地答道:“我任使君行得正坐得端,你要是真有什么把柄想跟官府揭发我的,尽管去好了,我终究是大汉的人,还是太皇太后御赐的‘钱币圣手’,你以为东瓯朝廷敢随便把我怎么样吗?”说罢,使君就护送无盐淡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深沉的聂宗义……
无盐淡与聂宗义不欢而散,聂府自然是待不下去了,加上探梅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所以无盐淡决定,立即带无瑕他们离开聂府,在无盐淡来的短短两天,使君他们怕无盐淡过多担心,所以尽量不跟他提及一路的坎坷经历。可无盐淡看得出来,他们言谈中不经意透露的信息,表明这东瓯国并不太平。而他又看清楚聂宗义的真面目,生怕留下来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无瑕本想去向聂如风告别,但无盐淡担心这道别会多生事端,而且无瑕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去见聂如风,到底还是作罢了。
离开聂府之后,他们也没在东瓯内城停留多久。这东瓯和闽越的战事一触即发,就是城里的居民也人心惶惶。无盐淡雇了两辆马车,准备即刻启程。
马车很平稳地出城,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摇摇晃晃的让人昏昏欲睡。钱串子和无盐淡乘一驾马车走在前面,使君驾着马车载着无瑕和探梅跟在他们后面。路上的时候使君还在想,这聂宗义城府极深,能这么轻易就放他们离开吗?欠钱事小,就怕聂宗义还在打别的算盘,而他们还蒙在鼓里,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使君心里有事,驾车也有些心不在焉,这时车轱辘好像突然垫在了什么东西上,狠狠地颠簸了一下。使君回过神来,紧张地勒紧缰绳,让受惊的马停下来,准备下车察看。
就在使君跳下车,弯腰去看车轱辘的时候,从旁边的树林里冷不丁地跳出几个蒙面人,个个提着刀剑,气势汹汹地朝他们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