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使君在热火朝天地研究如何为聂宗义改进铸币时,张翼德还被关在幽暗的柴房里。他和几个手下都被五花大绑,扔在柴房好几日,令他不解的是,聂宗义非但没有杀他们,还每日遣人送来粗茶淡饭,好像根本没有要他们性命的意思。
尽管有饭食,可他们手脚被绑,要吃东西也很困难,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种羞辱。
“这姓聂的知道我们在暗中查他,想办法设计我们,我们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这分明就是在嘲讽我们!”一个手下狠狠地踢了一脚饭碗,很是气愤地骂道。
“你这么沉不住气,我们还怎么想办法逃出去?既然聂宗义留下我们的性命,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要让他知道,他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但首先,我们都得保住性命不是?吃,都给我吃!”张翼德面色坚毅地命令道,自己先佝偻下身子,匍匐在地上将嘴凑近饭碗,大口大口地吞食起来。
其他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都吃了起来。
每当他们遇到困境,张翼德就会给他们打气,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说起话来好像是经历了许多沧桑似的。
他们被关在柴房里,张翼德便给大家讲起了他的身世。他原本是住在秦岭山一个普通小山村里的孩子,和哥哥一起长大。山中的日子虽然清贫,却也乐得逍遥自在,村子里的居民也都很朴实勤劳,大家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听爹娘说,他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而是他们在一次探亲路上捡来的。那时候正是山中野狼出没的季节,亲戚住在附近的山村里,他们去探亲回来的途中,看见一个孩子躺在狼窝里哭泣。虽然他们养活自己一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但他们觉得这孩子毕竟也是条性命,趁着狼群都出去觅食了,偷偷将孩子带走,把他养大了。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快乐的日子持续到张翼德十五六岁,一场大难降临,使他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
那年,张翼德的爹娘领着他和哥哥出山,他们带了一些山里的野鸡、蘑菇等山货,打算卖点钱为他们哥俩买布做新衣裳过年,这也是张翼德第一次出山。他们一家四口出了山,来到一座小镇,天色已近黄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张翼德独自在院子里玩耍,他们注意到左边房间住进三个人,其中一个少年和自己年龄相仿。这三人很是神秘,两个人进去关上门,留下另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在门外徘徊。
不多久,客栈进来四个人住店,其中一个男人脸上有明显的刀疤,他们鬼鬼祟祟溜出来,躲进旁边树丛。眼看天渐渐暗下来,张翼德准备回房间休息,他却听见树丛里传来刀疤男人和几个人在压低声音说话。他们商量的内容大概意思是要杀掉某个人物,好像是宫里出来的,就住在他们旁边的房间。但是担心一个叫韩什么的随从难以对付,所以要等到后半夜他们睡着了再行事。
张翼德听完,吓得目瞪口呆,只好悄悄溜回房间,也不敢对爹娘和哥哥说,就用被子蒙着头假装睡着了。可是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不能让这伙人随便杀人。他看家人都睡了,他悄悄地爬起来,装作去茅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他刚到走到左边房门口,就被门口那人一把捂住嘴,拎小鸡一样拎到房间里。他将自己在草丛里听到的话告诉了房间里的三人,他们听后也是大吃一惊,立刻收拾东西,偷偷地离开了客栈。张翼德也回到自己榻上,这才安稳地睡去。
半夜时分,张翼德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拧着耳朵惊醒了。只见那个刀疤男人恶狠狠地将张翼德全家和客栈掌柜的还有伙计赶到院子,他要找出谁告了密,否则,把所有人都杀光。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刀疤男人揪出掌柜的顺势一刀,掌柜的轻哼一声就倒下了。他的爹和娘护着他们哥俩,刀疤男人凶残地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他哥哥衣袍问是谁通风报信的,他哥哥说不知道,刀疤男要杀他哥哥,他爹过来护住哥哥,但刀疤男人气急败坏,将他爹连同哥哥都杀了。张翼德已经吓傻了,他想大声喊是自己告的密,却被他娘死死地捂住嘴。刀疤男人却留意到了这一幕,他杀红了眼,举刀过来,张翼德他娘用身体挡住张翼德,也倒在血泊中。
眼看着全家人一瞬间都死在自己面前,张翼德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要扑上去拼命。这时,两个人出现救下了张翼德,正是先前左边房间的那两个人。他们杀了另外三个人,只有刀疤男负伤逃跑了。
原来,那个和张翼德年龄相仿的人,正是当今圣上刘彻,他装扮成普通百姓,带领韩嫣和一随从打猎,见天色已晚,只得投宿客栈,不料差点遭到歹人毒手,所幸张翼德告知此事,可是却付出了他们一家三口生命的代价。
张翼德跪倒在地上,对着爹娘和哥哥的尸体嚎啕大哭,他舍不得自己的亲人呀!同时,也在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从那以后,张翼德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他要倾尽这一生找到那个刀疤男人,手刃仇人,为爹和娘报仇!为哥哥报仇!
而刘彻念张翼德的救命之恩,将他带回宫里,还命人教授他武功。从这之后他便留在刘彻身边,一心为刘彻效力。
当张翼德向手下们讲完这一段往事,所有人都沉默了。比起张翼德当年所承受的一切,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倒在自己的面前,他们现在的处境又算得了什么?总有一天,那些恶人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血债血偿!
这时,他的一位手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头儿,你怎么对那个小人,就是那个叫任什么君的那么信任?”
张翼德脸色骤变:“这个任使君太可恶了!我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却恩将仇报,和聂宗义联手设计陷害我等。”
手下更不解了:“你既然救过他,那他为什么还要害我们?”
张翼德沉思了一会:“我初次与他相识,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他刚进秦岭山,不幸掉入捕猎物的陷阱,是我和哥哥救了他。后来他在山上和钱王长安雪学艺,我们还偶有来往。再后来我一直留在宫中,没有再回到过秦岭山。前不久他因给太皇太后治病被打入死牢,还是我向圣上和张汤大人禀明他的情况,圣上爱惜人才留他一命。可谁知道……这人居心叵测!”
手下们听完,也愤恨不已,道:“张统领,咱们更得想办法逃出去了!把这姓任的丑恶嘴脸禀告圣上,告知全天下的百姓!还什么‘钱币圣手’、‘钱王’传人?我呸!”
“对啊!张统领还没有报他的血海深仇,我们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我们要活下去,要逃出这鬼地方!”
听着手下的声音,张翼德脸上变得明朗起来,回到现实当中。没错,当务之急他们要想的是怎么逃出去,只有活着逃出去才能报仇,才能完成使命!
张翼德盯着手下们出了神,忽然心头陡生一计。他对一手下说:“转过身去。”
手下一脸茫然,不明其故。张翼德晃了晃被捆绑住的双手示意手下,手下们恍然大悟。
张翼德低头用牙齿咬他手上的麻绳。不多一会儿,他手腕上的绳子就断开了,他赶忙给张翼德和其他弟兄也解开了绳索。
一旦挣脱了束缚,这小小的柴房必然是困不住他们的。他们商量保持现在姿态,待天黑后借着夜色行动。
夜幕降临,聂府的守卫比白日要松懈。张翼德踢开柴房门,门外也没有人看着,不禁一阵暗喜,招呼大家迅速跑了出去。
他们互相帮扶着从围墙翻出,消失在黑暗中。
院子里又归于宁静。墙角的阴影里慢慢地踱出一个瘦小的人形来。
“哼,大汉的密使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给你们一丁点机会就能逃跑。跑吧,赶紧跑吧,然后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的皇帝,我倒要看看,这任使君回到大汉,还怎么能活!哈哈哈哈!”
聂宗义的笑声,幽幽地消散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