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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高大的折叠木门的供销社书店,过去看着是那么新潮那么气派,现在看着很是老土,而且早被乡下上街的一家人买下或租了,做了住房。由于男主人患病,所有的门一天到晚关着,曾经敞开大门的热热闹闹的书店成了冷冷清清的幽暗的民居,偶尔那面色苍白的衰老的病人被背出来,坐在轮椅上,由家属推着在街上慢慢走。其他农村出来在这镇上买房租房的,也大多数是老年人,他们陪孙子女读书。
张定坚看着这繁华不再的书店感慨万端,又想起夏琼,想起那些遥远的日子。
夏琼啊夏琼,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最后落脚在夏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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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院子曾经是她家家族聚居地,一进的大院子,住着五户人家,有着深深的巷道和一个称得上辽阔的石板天井,夏天下暴雨,天井里就积满了水,清澈见底。小孩们就在水上放纸船。
后来各家各户人口增多,只好扩建,于是巷道、天井被挤占,人们进进出出曲里拐弯,又不能像过去那样栽花种草,加以年轻人更不喜欢这样的房屋,再加以已经通知要打造重建古镇,所以人们都搬走了,最后夏琼的母亲不愿离开,死在这院子。
在这青砖黑瓦杂以零零星星的红砖水泥瓦的荒凉的阴森的乱搭乱建的院子里,你夏琼怎么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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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琼的崇拜者们都不在这镇上了。
拉小提琴的方五去了新加坡——他女儿、女婿那里。
他的弟弟方六,也和他一样英俊,且身材比他还高,却在几年前不幸患癌去世!
拉二胡的胡和、吹口琴的谭七、川剧团的袁大、唱歌特别好的张泉,都在城市,不会回到这小镇来了。他们年纪都大了,回来非常麻烦。
即使知道夏琼回来了,他们也不会搬回来的,最多来看看。
4
这样,张定坚诚惶诚恐地去拜望夏琼,夏琼还是比较高兴的。
但文学可以是浪漫主义的,生活却永远是现实主义的。
张定坚得到夏琼的好感,喜出望外,想不到人生一大理想,终于实现,可喜可贺!可时间久了,张定坚就会觉得夏琼满头白发非常刺眼——他想起他年轻时候的诗句:“头满白发龄未到”——让人似乎没有男女间那种感觉,并且,夏琼也像学霸那样口口声声后现代,他似懂非懂,也不想搞懂,所以渐渐对那什么价值解构主体意识消失之类的感到厌烦,得到夏琼这个文学的象征物,似乎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以致现在他感觉有点吃得过饱!
他日益倾向于卓明华。
卓明华是那样生动!不仅画广告要生动,爱情也要生动!你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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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此时张琼向他发难。
那天他在厨房做他最拿手的菜,张琼回家来第一句话居然是:“老爸,不错啊!”
张定坚一下子就知道张琼要说什么了。
虽然他管得住自己的嘴,该说的口无遮拦,不该说的守口如瓶,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张琼继续说:“茶馆是什么地方,什么新闻不知道?”
张定坚说:“你不要说了!”
张琼说:“你做都做得,别人说都说不得?”
张定坚说:“我做什么了?我和夏琼讨论文学,有错吗?”
张琼说:“对,和卓明华呢,讨论艺术?你小心点,妈知道了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