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姐关心”桑塘仍然站在雨中,因着是夜色深沉,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桑橙不在意地笑了笑,“阿池为何对我如此疏离?小时候我们可是……”
桑塘不想听她讲下去,出言打断:“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大清了,也还请皇姐莫要再提。”
桑橙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眼神示意百却替他撑伞,走近他身侧,轻声道:“阿池,纵天下人都欺你,独我不会。”
语罢便错身离开。
桑塘很想问问她,那几次三番欲置他于死地的试探,又算什么呢,然而话到嘴边,全都化作苦涩悉数咽下。
百却把伞在他头顶高高举起,担忧地叫了句:殿下
自小和殿下一起长大,百却怎么会不知道,殿下最依赖信任的就是桑橙公主,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公主的行为着实叫殿下寒心。
“去点青楼”
“是”
夜色中,一主一仆的背影分外萧瑟。
羽街毕竟是军人家属所居地界,不方便所以走动,只得每日窝在那所小房子里。苏问姜本来喜静倒也无妨,只是苦了小问那跳脱的性子,成日里垂头丧脑的,加上不再噬睡,可想而知这日子对她而言有多抓狂了。
小问趴在桌子上,“姐姐,我要无聊死了”
苏问姜放下手上的书——桐叔差人给她买的志怪小说,“你呀,喏,这些书你随意挑几本看看。”
小问摆头,“我才不要,这书上事十有八九是骗人的,我能识字就够了。”
“识字哪里够,读书读的无非是一种心境,然后潜移默化成气质,世间百态都在书中……”
“哎呀,姐姐你别说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说教跟阿池口中那些迂腐的夫子一样一套一套的,这别人的故事看再多,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苏问姜伸出手指点点她的眉心,“傻小问,读书为的是更好的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读书有各种各样的目的,或为消遣,或为明理,或为静心。”
“我不管,反正我现在不想看。”
此刻的小问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前,不厌其烦的做她曾经不耐烦的事情。
苏问姜放弃了她的循循诱导,很是无奈,“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出去玩吧”
“不行,这一整圈都在军方范畴,我们又跟桑塘扯上了关系,况且这里并不欢迎外人”
小问抓着苏问姜的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姐姐,既然都牵扯进来了,麻烦找上门只是迟早的事情,我们背后是古都,你难道这点魄力都没有吗?这不像你。”
连小问也觉得自己太过畏首畏尾了吗?从小到大生活环境都是很平静的,最大的苦恼也不过就是没有按时交作业,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学生,日子安生太平得很。如今到了梓墟,路越往后走,反而越小心翼翼,其实小问说的没错,走上这条路,就该做好踩在刀尖上的准备。
连小问都看得明白的事情,自己却闭门不出,怕这怕那,这样的自己,拿什么谱写岁时纪,又凭什么……让辛砚喜欢?
“是姐姐狭隘了”
苏问姜顿了顿,接而说道:“不过,这并不是你不读书的理由。”
“知道了知道啦,那苏夫子可否赏脸陪我出去走走?”
“恭敬不如从命喽”
羽街的建筑以黑白色调为主,院子大多是老北京的那种四合院,一大院子的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但他们都对外人极为排斥。
他们所需物资都有人渡过交商湖专门采购,当然偶尔也会自己出门,结就不少佳话。
“为什么为什么连个卖糖葫芦的都没有,而且这大街上怎么看起来惨兮兮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转了大半天,别说摆摊做生意的,连过路的行人都很少见,不过这也正常,有哪个军事重地会允许人随意走动的。
“咦,姐姐,你感受到了吗?”
苏问姜一脸疑惑:“什么?”
“惊蛰”
“在哪?”
“北边”
北边是吉街,那里的防守最严密,想进去怕不是那么容易,这种时候还是得找桑塘帮忙了。
苏问姜道:“我们先回去”
“桐叔,可否劳烦给你们殿下带个信,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老奴这就差人去办。”
“辛苦您了”
桐叔作揖道:“苏姑娘不必跟我们客气,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殿下交代过不能怠慢了贵客。”
“你们殿下有心了”
吉街
金复擦拭染血的剑身,漫不经心道:“谁的人?”
“回总督,那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识,而且嘴硬得很,属下无能,未能问出有价值的讯息”
金复朝下摆摆手,继续擦拭剑身,不知是在跟谁说话:“你看,难得啊,终于出现一个逼我拔你出鞘的人,只可惜很快就是一具尸体了。最初见你还是一块废铁,却不曾想,助我登上这总督之位的,竟是你。”
十三年前,已过而立,他还是一个靠着家族荫蔽,得过且过的废物。看上一个女子,那女子说喜欢会打铁的男人,于是他心血来潮地去学习打铁,随便找了块铁料,工人问他想要打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说了一个字“剑”
许是真的对这方面有天赋,教了几下后,才第一次,竟打出了把像模像样块的剑来。带着炫耀的心思去找那位女子,她却告知只是戏耍他罢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第一次动手杀了人。
温热的血溅在身上是什么感觉?那一刻,他感觉到骨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沸腾,他觉得自己该是一呼百应的将军!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并不会武力,只是这剑是有灵性的,打斗的时候别人是操控兵器,而他,是被兵器操控。
在外人眼中他是骁勇的战神,只有他自己知道,许多个午夜梦回,那些死于剑下都朝他狰狞的笑,那把剑,好像也在笑,他甚至害怕哪一天,自己也会死在这把剑下。
可他舍不得弃了它,这把剑带给他荣耀,地位,敬怕。如果没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回到最初的起点,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血已擦拭干净,剑身泛着凛冽的寒光,金复深深地看了几眼,迅速地把它插回剑鞘。
剑的名字叫——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