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姜意味深长地扔下一句你自己琢磨便和小问回了潮晏楼。
有时候缘分就是来得这么凑巧,竹苑里的挂在窗子边的那个陌铃里,有春分令使的气息。
可是当苏问姜回去后,窗子只余了空荡荡的一片,再不见陌铃的半分影子。
潮晏楼里听风观雨还有映月自然不会去动它,竹苑有禁制未征得屋主同意别人是进不来的。苏问姜看向东边的院落,静悄悄地好像仍然没有人居住,可她知道,东流一定在里面,那么,会是他吗?是自己不管不顾把他带进来的,可以说,对他没有一点点防备。
心里有一个声音很笃定地说,他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他是可以托付信任的。苏问姜自知,哪怕再喜欢辛砚,她都不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辛砚身上,有太多谜团,想要探究他,就好似把自己困在了一片迷蒙的雾里。
可是东流不一样,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因何而来,东流不喜欢说话,同样的,他清冷的眸子不带一点人间烟火,她就是知道,这个人,不会对她说谎。
“姐姐?”小问一脸凝重地唤了一声,苏问姜对着东院发呆的样子持续了好一会,此刻也回过神来。“小问,我想我知道陌铃在哪,你要一起去吗?”
小问摇摇头,“我吃撑了不太想动”
许是想着东流的事,对小问的反常苏问姜也没太注意,嘱咐她好好休息就只身去了东院。
小问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神情落寞,她哪里是不好奇,而是早知道姐姐带回的那人,是东流。惊蛰结契后苏醒的记忆里,大量的篇幅都是关于他,他很依赖姐姐,他在姐姐心里的位置很重要,因为他,姐姐和砚砚之间永远都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他明明像个木头一样话都不会多说几句。
小问摊开手掌,呆呆地看着,要是让他永远消失,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可是……小问抱膝缓缓蹲下身去,可是,她舍不得。
姐姐一定以为阿池喜欢她,一定觉得自己有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可是姐姐啊,小问不懂什么是喜欢,惊蛰后的记忆没有之前,我还是那个呆呆傻傻的小问,阿池就是一个姐姐不讨厌那我也不讨厌的人,仅此而已。
可是记忆涌入脑海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就懂了呢?知道的越多,背负的过往越是沉重。现今八分之一的记忆我便觉得那么沉,那砚砚他,云淡风轻的表面下是怀着一颗怎样的坚忍。
既然姐姐想要我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问,那就趁她还太天真的时候让她尽可能开心吧,她的路,从来都不平坦。
深深地看了一眼东院,站起身来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姐姐不知道,早在她还在和桑橙讲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和阿池说得很清楚明白了,阿池说没关系,喜欢可以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既然他都说了没关系,那我又有什么所谓?他对我好,我受着,反正迟早我会还的。
“东流”
“请进”
苏问姜推开虚掩的门,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一身黑衣的病弱男子端坐在案几旁,手里拿着一物正是陌铃。
苏问姜了然,问道:“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
东流道:“很亲切”
所以招呼都不打就拿走了?看他这样子,似乎并未觉得不经别人同意就拿走物什有哪里不对,他的观念里,并没有这样的概念,就好像一个小孩子看到有趣的东西拿起来就玩是一样的。
苏问姜试探着问:“这个陌铃我这几天有用处,可以先还给我吗?”
东流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苏问姜换了种他能理解的问法,指着他手上的陌铃,“这个”,又指了指她房间的窗户,“那里”
东流答了她一句好,然后继续低头看陌铃。
苏问姜:“……”
这根本没法交流嘛!
索性就坐在他对面,他看陌铃,苏问姜看他。
长长的羽睫覆住眸色,苏问姜在心里默点,点完左边点右边,点到第33根的时候,东流突然抬头,疑惑道:“有事?”
苏问姜笑笑,指着他手中的陌铃:“这个,我的”
东流低头看着它,脸上有一瞬的挣扎,然后干脆地把它给了苏问姜。
交接的过程中,陌铃轻响,在空荡的房子里像是吱呀一声推开了古老的木门,门内的孩子抓着一丛鸢萝,回眸浅笑,然后跑远,跑远,远远的……
东流的衣裳很宽大,颇有种魏晋遗风的既视感,加上看似一副病恹恹的身子骨,苍白的面庞,衣衫有暗纹绣就的朝颜花。
朝颜花,朝生夕死,何其短暂,又何其绚烂。素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这流动着的日日夜夜,又明灭了谁的命途深浅?
“我可以和你多聊一会吗?”
“嗯”
苏问姜支着下巴:“其实我很好奇,当初在明林镇见你的时候,你一口气文绉绉地讲了好多话,问什么现在都不见你怎么说话了?”
“明林镇?”东流皱眉好似在思考,良久他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苏问姜并不怀疑他是在说谎,可是一个人再怎么记性不好,也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才对,东流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呢。
“那不说那个,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苏问姜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神情,果然——他又思考了一会,仍是说“我不记得了”
他难道有间歇性失忆症?
苏问姜又继续道:“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东流看着她,认真道:“姜姜”
原来他记得……
或许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记得的从前只有自己的名字,现在多了一个,姜姜。
总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怜惜,想要多给他一些温暖。
苏问姜浅笑,“我可以,抱抱你吗?”
很显然东流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当苏问姜抱住他时候,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觉得心口那个位置,很温暖。
直到苏问姜放开他,他仍然呆愣着,有些怅然若失。
苏问姜回想自己做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管东流有没有在听,说了句告辞就离开了。
虚掩的门成了半掩,风吹过也只是把距离拖近了些,门却始终不曾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