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去管外面会有多喧闹,只要我和小问不踏出潮晏楼一步,谁也奈何不了我们。终是没能抵住突如其来的睡意,倒床而眠。
又来到了鸢萝栖,这一回并没有小问同行,许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我有些赌气似的想要逃离这里,可不论怎么走,都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辛砚并不在意我的小情绪,任由我在那转圈瞎折腾,我的每一个想法都好似能被他洞悉,他就那样闲适地看着我。
是的,看着。
这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似笑非笑。终于还是妥协了,对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认命地回到鸢萝栖,那目光也就此戛然而止,他总是能这样不动声色地让我自愿投降。
可是不论怎样,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总有闷闷的情绪弥留,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辛砚,我要是这样一直干坐着,会怎样?”
辛砚浅浅的笑着,走到我身后,好闻的青草香干净鲜活,我有些小小的忐忑,他过来了……他过来是做什么呢?
他的掌心触到我手背的那一瞬,我几乎停止了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有种想哭的冲动。辛砚的手很好看,也很温暖,他的右手覆在我的右手上,半躬着腰,温热的呼吸在耳畔停留,痒痒的,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无地自容。
“那我就读取你这几天的记忆,然后握着你的手把春分篇写完,你说这样好不好?”
没有旖旎,留却苦涩。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一句,“辛砚,我欢喜你,你知道的吧?”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是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感觉到他的手有极细微的颤动,我有些窃喜,不管他再如何压抑,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这个少年啊
我不敢回头看他,只听见他淡淡的回了一句:“嗯”
他果然是知道的,也是,小问都能看出来,辛砚又不是瞎的。只是我多多少少还有些难堪,毕竟,我不可能有勇气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在他眼里,我不仅仅是“我”
就算再贪恋这份温暖,也要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我快速地把手抽出,生怕自己舍不得。辛砚,我觉得自己很胆小,尤其是在面对你的时候,可是你也一样的不是么?只是我比你纯粹些,喜欢的就那么一个你,你可比我复杂多了,在千年前,你和那个苏问姜互相倾心,你觉得我就是她,没有记忆的她,可是其实你也不太敢确定对吧。
我恍恍惚惚觉得我现在所有的所有都是你们给我设定好的假象,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辛砚站在我身后良久,然后转身离去。
我倒生出几分释然,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就当自己是在人间游戏,我秉着我的初心,走在长长的道上,一路上那么多风景,我何必无病呻吟?
第三十八日
惊蛰一侯,桃始华。
渡过内臣河,夹岸新芽渐次抽放,天空下起蒙蒙细雨,颇有几分江湖放歌的情致。桑塘本来是要与桑罗下围棋的,被我抢了了先,一阵瞎比划后,桑罗正儿八经地与我下起了五子棋。论棋艺,我自是比不过他的,小羊把杯子搁我旁边,出于习惯我说了句谢谢,完全忘了自己此刻还是一只仓鼠。
众人虽有些许讶异,但毕竟不是一般的百姓,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匪夷所思。我下不赢桑罗,便玩心大起耍赖过关,说什么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只是太入戏。
上岸后早有马车在侯着,也不知道桑塘要带我们去哪里,总归不会把我们卖了就是。那座楼,名唤潮晏,潮起潮落,海晏河清,是个好名字。
冥冥中一切自有牵引,这座楼一定是和古都有关联的。当看见以英文形式出现的题目时,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算没有桑塘,命运的推手总有办法把我推向这里。我答了那个问题,一来我确实不知道我和小问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二来我就是故意的了,明明知道这样一来,往后就会不得安生,麻烦不断,但这样不是更好吗?风口浪尖这个位置,自己坐上去总归是被无奈推上去显得不那么矫情一些。
第四十日
在潮晏楼待了两天,竹苑所在楼层在第一层,除了我和小问,只有听风观雨和映月三个孩子。
到底还是女儿心性,逛起街来容易忘乎所以,在眠花亭遭“绑架”。也不清楚被绑了多久,醒来后小问不在身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那个悲凉的场景,是她的记忆吗?
晚上一个侍女把我领到一个房间,还煞有其事地威胁我不要试图逃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干嘛要跑?
白辞明显是故意露了许多破绽给我的,让我有机可乘,我猜想,这其中未必没有桑塘的情分,很顺利地,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第四十四日
“绑架”我们的主使亲自到来,她很漂亮,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但她绝不可能是这样徒有其表的人物。这位公主并不是什么大恶人,但她一定有一段锈迹斑斑,不愿回想的过往。她没有对我多加为难,世事,就这样吧。
桑塘的食亭我很喜欢,在食物的王国里,他是出色的王。他对小问很好,一反常态毫不掩饰,我想,他是真的很喜欢小问吧。桑罗似乎真的只是来蹭饭的一样,吃完就礼貌着告辞。
未就餐前,我在眠花亭门口遇见了那个让我觉得难过的男子——东流,正好他要找地方睡觉,正好我的竹苑够大。我把他带去了潮晏楼,就是没来由的想要留住他,无关风月。
就餐后,我听了一段桑橙故事,这世上谁不可怜,只是有人认输默默忍受,有人学不会去认输,背负信仰,不能回头。
我听见禽鸟乱啼
惊蛰二侯,仓庚鸣。
第五十二日
惊蛰三侯,鹰化为鸩
没来由地心绪烦乱,对着夜色胡思乱想,细数着黎明到来,春分结契。春分是一个很安静的小女孩,任由我牵着,没入岁时纪,第四个令使已经结契了,距离最后一个并不会太遥远吧,那时候的我,何去何从?
轻合岁时的纪,直到我离开,辛砚都没有再出现。这个少年,我还是很喜欢,但我决定,不再偷偷摸摸地倾慕,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当然不会觉得没关系,我还是会喜欢他,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苏问姜执笔
梓墟公元两千八十六年,桃月,土曜日,微风不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