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巧不成书
即位大典定在谷雨那日,宫中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要说最闲的也就非落霞宫这座小院莫属,那两姐妹都已经无聊到数蚂蚁了……
这天,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日也不消停,一开门就是夹杂着土腥味儿的清新空气,下雨天就是麻烦,现在想数蚂蚁都数不成。苏问姜甚至还突发奇想:那些看守她们的人现在指不定在哪尽职尽责地淋着雨呢,真是辛苦。
远远地,一抹橙色身影映入眼帘,连芜苔都没有带,就那么神色自若地漫步雨中,雨,浇不到她。瓷娃娃般的面庞,铁疙瘩般的心肠,喜欢橙色,艳红的指甲自雨幕中开出一朵妖娆,款款而至。
“住得可还习惯?”
“尚可”
桑橙和苏问姜并肩站在屋外,凉意袭人,她伸手接住自檐角滴落的雨,此时她的神情像一位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似雀跃,似缅怀。
“谷雨那日,阿池即位乾桑君,你们,会祝福他吗?”
苏问姜看着这破盆大雨,了然道:“会的”
“那就好,我盼着他欢喜,更念着他安康。”
“公主……是个好姐姐”
“我以前,也有过一个好姐姐”那语气很是低落,又揉着几分自嘲,“苏姑娘可有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
“好呀,下雨天和故事很配”
“八年前,有一个小公主,她的母妃是个四品官员的女儿,后来那个官员犯了事,除了她已入宫母妃,全家流放扶海。
她母妃本就生性恬静,未入宫前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只是有一日,一位醉酒的贵人不知怎么就闯进了她的闺房,她的父亲带人赶来看到贵人模样后齐齐下跪,之后便不发一语走了。
她自知已是家族弃子,不愿意又能如何,只是她挂念着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君,一夜春宵后,贵人走得干干净净,她却自此衣带渐宽人憔悴。无颜见竹马,寻思又未果,后来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家人很是欢喜,一心盼着是男胎。
小公主出生的前几天,她被接进了宫里,原来贵人就是新近即位的乾桑君——桑北由。小公主出生后,贵人来看了一眼,极其随意地根据襁褓颜色给小公主取了名字,许是缘分,小公主此生偏爱那颜色。
小公主的母妃一点都不喜欢她,成日郁郁寡欢,后来没多久,母妃的家族被流放,母妃对此态度冷淡。之后又过了好些年,她们在宫内的生活与冷宫无异,最是薄幸帝王家,一直到五岁那年,小公主才见到自己的父君。
小公主记得,父君很温柔地同她说话,他说她还有一个弟弟,名字叫桑塘,问她愿不愿意照顾他,陪他玩,一起住大房子,吃好吃的。那时小公主还很懵懂,天真地问可不可以带上母妃一起,他明明说了好,可是等她兴冲冲去找母妃的时候,母妃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不理不睬,第一次对她流露慈爱的目光。小公主怕极了,那一刻她觉得母妃不要她了,死命地拉住她的衣角,怯怯地喊母妃,仿佛这样她就会留下来一样。
母妃抱了抱她,告诉她母妃要走了要去一个很幸福的地方,希望小公主可以祝福她。小公主呆呆地站在那里,给母妃说她们很快就要有大房子住有很多好吃的,但母妃不为所动,在她睡着的时候,去了她所不知道的远方。
宫里人都说母妃死了,可是小公主不信,后来自己慢慢明白,母妃出宫去了,真的不要她了。她没有哭,她才不管母妃会不会真的幸福,但是她一定不会学母妃,让自己活得那么卑微。
父君没有骗她,她有一个很大的,只属于自己的宫殿,那时候宫殿还没有名字,有一个小男孩就坐在宫殿门口,托腮望天。
小公主很伶俐,想起父君要她照顾的弟弟,就走过去和他坐在一起。小男孩面有郁色,明明那么小,却有同病相怜的悲伤。小男孩突然扭头问她说,天上的云彩像什么?
彼时霞色漫天,映在她们脸上,是那样美好安详。
小公主回答说像橘子,可是小男孩固执地说像荷叶,争来争去,云彩早就变了样子,他们一致同意像兔子。
小公主说,你好,我叫桑橙
小男孩冲她展颜一笑,我叫阿池
小公主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笑颜,就像天边的云彩,摇曳生姿,不可方物。小公主暗暗下了个决定,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弟弟,她都会好好顾惜他,因为她怕再也找不到笑得那么好看的人了。
他们手拉手站在宫殿门口,小男孩摇头晃脑念叨“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然后眼神一亮道:“小姐姐,你的宫殿名字就叫落霞好不好?”
小公主觉得这个名字很合自己心意,于是她的大房子从此就叫落霞宫。
小公主与阿池几乎是形影不离,没少闯祸。后来小公主知道,阿池和她一样,都是被母亲抛下的孩子,便无时无刻都记得自己作为一个姐姐该有的担当。
阿池好动,也不知从哪听说树上有鸟窝,便嚷嚷着要上去掏。小公主怎么可能让他冒险呢,安抚好了阿池,自己向侍卫学习怎么爬树,树没爬成,摔下来手肘擦破了皮。阿池看见小公主流血了,心疼地不得了,边哭边呼呼,他说他以后再也不要掏鸟窝了,还把自己私藏的糖果悉数给了小公主,说吃了就不疼了。
那一年,阿池五岁,小公主六岁。
阿池要溜进膳房偷食,小公主把风,其实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在膳房做了什么。
小公主耍性子,阿池总是油嘴滑舌逗她开心,也不知道小小年纪从哪学的。
有人非议阿池不是父君的孩子,小公主表面不说什么,暗地里就把他们逐出长槿,那时候的小公主,多善良啊。
后来,阿池六岁,小公主七岁。
有一日,飘起纷扬的大学,小公主和阿池在房里学画画,小公主画了一个橘子,阿池画了一朵荷花。有一只橘色的蝴蝶停在小公主肩头,阿池看见有蝴蝶,高兴地追着蝴蝶嬉戏打闹。
可是他没有发现小公主的异状,小公主的目光呆呆地随着蝴蝶而动,她很害怕,想出声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