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转溪桥忽现,昨夜又稀稀落落下了几场雨,檐角还落着雨滴,烟雨蒙蒙中,小阁楼显得格外毓秀。
鸾跂三年,朝堂暗流涌动,以烟王为首的新派迅速占领朝堂,与君上姬清婉针锋相对,另一边,丞相凤青率一众老臣与之呈分庭抗礼之势。
姬清婉登基已有六年,心机手段自是不缺,奈何姬烟对她一直心生不满,当年帝姬之争,若不是姬清婉使了那些个下作手段,这位置还轮不到她来坐,也是,连挚爱都能舍弃的人,姬烟也只能自叹弗如。但是,六年了,她们之间表面的平衡终于要维持不住,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也不见得会输!
姬烟揽过身旁的夫侍,懒懒道:“听说阮梦要回来了?”
“是”
“当年若不是他,姬清婉哪能将我一军,新仇旧恨也是时候该清算了,”她眼神阴鸷,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没有人可以一直赢到最后,她不能,姬清婉更不能!那个蠢女人这回怕是要彻底让阮梦寒心了呢,那个场面想来定是万分好看。
“主子,阮梦注定活不过入秋,不足为惧,再如何惊才绝艳没命在也是空谈”
“小麟儿真会说话,只是你,僭越了哦”
小麟儿连滚带爬地拜跪在地:“主子息怒,奴有罪,奴有罪!”
姬烟似笑非笑道:“哦?你何错之有?”
“奴,奴……”
“真没用,拖下去!”
“主子不要,主子绕过奴这一回吧,主子,主子!”
凄厉的叫喊声远去,众人屏息静气不敢发一言,这烟王府每天都要死人,早已见怪不怪麻木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呢?姬烟的狠戾整个鸾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姬清婉一日奈何不得她,她便肆无忌惮地猖狂。
“米丹姐姐,今日早膳是什么?”
“红豆薏米粥”
“又是甜的啊~哥哥可起了?”
米丹摇摇头,现今公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就小良还不知道,公子他——顶多就两个月的寿命了,君上明明知道,却连公子最后的光阴也要利用的彻彻底底。六年了,栖木馆之辱,还不能让他放下,她又劝不动公子。到底情爱是这世上最害人的东西,公子本该肆意风华的一生,就葬送在了他自以为轰轰烈烈的爱情,他到底也是凡夫俗子,怎么就学不会对自己好一些?米丹每每想起,都为他感到不值,她也心悦公子,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公子的坚守、希冀看着可笑,却又是那么珍贵……
“小良,待粥凉了些,你替我送去给公子,我今日有些不大舒服”
“米丹姐姐要请大夫吗?”
“不用,就是想起来了一些陈年往事,自己惹自己不痛快了,记得把粥端给公子,我回去偷个懒”
“好的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米丹一看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从那个姬清婉来过之后,她也好,公子也罢,都奇奇怪怪的,但是不该问的时候保持缄默才是最大的尊重。哥哥是小良很想要很想要保护的人啊,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护着他。
“哥哥,你醒了吗?”
“进来吧”
小良轻轻地把门带上,大夫说哥哥的症状不适合吹风,“粥已经不烫了,要不要我喂你?”
“今日怎么是你,米丹呢?”
“米丹姐姐说她不舒服,怎么,不欢迎我来啊?”
阮梦掩唇咳嗽,小良把他半扶起,轻轻拍着他的背部,担忧道:“哥哥,你的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阮梦轻笑道:“快了,最多不过两个月”
小良眼睛一亮,虽然她不是很相信,但这好歹是一个希望:“真的?那等你好了要记得教我骑马”
“嗯”
“快喝吧,昨晚下了雨,今天怪闷的,偏偏你这身子骨又不能出门,我都替你觉得难受”
阮梦刮刮她的鼻子,“左右我也习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话你都不晓得说过几回了”
“我哪有”
待竹小小出去后,阮梦剧烈地咳嗽,一抹嫣红顺着嘴角滑落掌心,他也不过凄然一笑,最多不过两个月,就要解脱了。小良自有人照顾,没甚牵念,只是可惜米丹这傻丫头,白白蹉跎年华在他身上。
阮梦的视线落在窗外,小良说昨夜下了雨,他竟毫无知觉,近日愈发嗜睡,心神不宁。离开前,总还要为阿婉扫清最后的障碍才能安心呐,阿婉曾经那么喜欢竹子,她曾经那么依赖他,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眨着大大的眼睛说:“小梦你走慢一些,我跟不上了”。他相信很久以前,阿婉爱过自己,只是对阿婉来说,他不是最重要的罢了。
让一段感情变质,往往不需要什么理由,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不够重要。阮梦努力变优秀,不过是为了可以与她齐肩,为她扫除所有障碍,然而讽刺的是……阿婉不信他!
六年前,阮梦替姬清婉服了那碗“君子约”,阿婉虽是感动,但也不过一时。那一日,她登上君位,他黯然退场。她放低姿态:“小梦,我需要有一个可靠的情报网才能和姬烟对抗,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那时阮梦是怎么想的呢?从前的阿婉已经死在了权利的诱惑下,现在的她像极了她曾经厌恶的母君,贪婪,患得患失,把别人对她的好践踏得一文不值,可是他,总学不会拒绝。
“君子约”多么风雅的名字,相传在几百年前,平楚一带战争频发,公子光和公子林二人善医,与游玩中相识,奈何二人均是当时敌对双方的少主,二人不忍与对方为难,遂共同研制出一种奇毒——为表对族人的衷心,约定血咯尽之日,便是战争止息之时。两族感其苦心,纷纷应允,咯血症自夏末起秋初结历时六年,六年后,果真两族不再兵戈相见,然两位公子也相继离世。
后人感其苦心,将此毒名为君子约,君子一诺,忠义必守!君子约没有解药,咯血六年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