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爱看书,捎带着也就养成了爱看《新闻联播》的习惯。对此,郝月季总是嗤之以鼻。
“连你儿子玩电脑的事都管不好,还想管国家大事?”
“你懂什么,这叫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我拍着渐渐隆起的肚皮说,却被郝月季斩钉般给截断了。
“居你个脑袋,也不上秤称一称自己那半斤八两!”郝月季虽然不明白我说的意思,但她运用母语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看看你那大肚皮,一眼就知道是个草包大肚汉、能吃不能干的主儿!”
“哈,你个泼妇,知道个甚?我这肚子里都是知识懂吗?”我气不过,脸竟然有点儿红了。
“知识?”郝月季突然哈哈笑了,露出了她那两颗才镶好没多久的烤瓷门牙。“我看全是猪食吧?”她继续毫不怜惜地作践着自己的老公。
我无语,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脑子里全是她那两颗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假门牙。自从我们开始赶集卖油条、朝鲜面、饹馇盒以来,家里吃肉的时候越来越多,在啃大棒骨上,郝月季并不比她的婆婆我的老妈逊色,甚至吃相更凶恶,仿佛那喷香的骨头前世跟她结了仇一般。于是乎,三十五岁那年,她竟然被骨头上的肉拽掉了两颗门牙。
自从她安了假牙以后,尽管怎么看怎么跟原来一模一样,但我却再也没有把舌头送进过她的嘴巴,以至于无论在床上她怎么热烈,都激不起我吻她的冲动。打这以后,我怎么看郝月季,都找不到她当年的美丽了。
记得和郝月季在北山那棵树下有了几次翻云覆雨之后,我仰面躺在散发着青草味儿的土坡上,望着蓝得使人想哭的苍穹,感觉整个人都被那深邃的空间给融化了,身子很轻,若不是胳膊上枕着同样散发着青草味儿的郝月季,我会怀疑自己不复存在了。
“杨立冬,你知道吗……”郝月季喃喃说,声音像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带着一种绵软却又可以穿透一切的劲道。
“知道什么?”我也喃喃,似乎不如此,就无法阐述自己的爱情,就对不住老天爷对我的恩赐——我长得这么丑,家里又穷得窗户上用塑料布当玻璃,何德何能获得天仙般的郝月季的垂爱?虽然她目不识丁,虽然她家里一样穷得叮当响,但人家有牛可以放,而且人家还有着魔鬼的身材、天使的面孔,她能看上我,就是屈尊,千真万确的屈尊!
“知道我为啥想嫁给你吗?”郝月季见我直勾勾地看着她,脸竟然红了。
“不知道。”说出这三个字后,我感觉如此回答,太枯燥无味、太对不住我看过的那些书了,于是又补充说,“是不是因为看我长得各色,特有男人味儿呀?”
郝月季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我甚至能看到她的喉咙眼儿以及那个快速跳舞的粉色腭垂。“你呀,啄木鸟死了八百年,就剩张铁嘴儿了……”郝月季说着,竟然闪电般在我的小嘴厚唇上亲了一下,“不过,老娘我喜欢的就是你这张嘴!”
“注意用词儿啊!”我急忙纠正。郝月季就这样,一旦高兴了,便容易抬高自己的年龄和身份,喜欢当我的老娘。好在我的真老娘不知道。
“不过,还有个重要原因。”郝月季又说。
“说来听听。”我做出倾听状。
“我喜欢你的那些鹅……”
“什么?”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眼前的深蓝天空瞬间退去,换成了一片青草的颜色。
“有啥大惊小怪的?喜欢鹅怎么啦?”
“鹅有啥好喜欢的?”我越发不解。
“你养的鹅跟别人养的不同……”
“因为会飞?”
“不仅是会飞,还有它们白,那种泉水才能洗出来的白……”
我突然笑了,没想到郝月季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这么说话,还不如说自己是“老娘”让人好接受些。
“真的,就是因为你养的鹅白。你想啊,鹅你都养得这么好,又白又肥还可以飞上天,可见你杨立冬是个过日子的家伙。”
“我是被逼的,若是有牛可以放,谁还会放鹅呢。”
“但是卖了鹅可以买一头母猪,等将来攒够了钱,就可以买头牛了啊!”
“你怎么跟我爸一个说法?”我诧异地看着郝月季问。
郝月季就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而且一个翻身,又把我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