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毕竟是雷漫天的故乡。昆明人从战国末期的庄入滇开始,便有包容四面八方的广阔胸怀。何况这位从昆明走出去,又走回昆明的小提琴家呢?因而雷漫天在昆明的演艺生活真是如鱼得水。他虽不能穿着燕尾服步入法国人的舞厅,也不能佩带短剑、腰挎手枪走进军阀高官们的大雅之堂,但他却可以时而穿着西装,时而穿着中山装,自由地在任何地方给任何听众演奏小提琴,从而获得掌声和投来铜钱、铜板甚至是银元、美金的声音……
再说10多年后的某一天,雷漫天仿佛是耍魔术似的突然摇身一变,昆明人看见他不再穿以前穿的那种蓝布中山装,也不再穿过去穿的那种黑毛呢西装了,而是身穿崭新的草绿色军装,头戴缀着红色五角星的军帽,左胸佩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成为解放军四兵团十三军政治部所属的文工团的一名团员了。雷漫天身份的改变,不能不说点有关的背景。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四兵团解放云南后,根据兵团司令员陈赓将军的指示精神,军队要大量广泛地招收文艺体育人才入伍,以提升这支英勇善战的军队的文化素质。雷漫天这位曾经在街头拉着小提琴演奏贺绿汀《游击队之歌》和冼星海《我们在太行山上》、郑律成《延安颂》等乐曲欢迎陈赓将军率领部队入城,又在文庙、近日楼、金马碧鸡坊等地为群众娱乐活动拉琴演奏的“天才音乐家”,自然引起了解放军部队文艺单位的关注。再说雷漫天的时来运转,既是碰到了天翻地覆的社会更新,又是碰到了好人发了善心。上个世纪40年代末期,接替龙云主席主政云南的是卢汉将军。卢汉将军顺应大势率部起义,云南和平解放。这一和平解放,不仅使云南百姓免遭战祸,也使云南军队转危为安;特别是那些高级将领因弃战而得福。当年曾在龙云主席麾下任师长的龙泽汇,此时是卢汉将军部下一位军长。在收编卢汉将军旧部为暂编13军时,龙泽汇将军被任命为军长。不久暂编13军与解放军正规军13军合编,龙泽汇任副军长。从龙云时代到卢汉时代,龙泽汇都是一员文武双全、名声显赫的名将。龙泽汇的上司和部下常常在他面前提起的音乐家雷漫天,他当然也有所闻并亲自听雷漫天演奏过小提琴乐曲。对于这位10多年前辜负了龙云主席好心栽培而流落街头卖艺为生的音乐家,龙泽汇将军也深表同情。此时20世纪50年代初期正当龙泽汇春风得意之际,当雷漫天找上门来求情,请龙泽汇军长保举他参军,给他一条新生之路,这位儒雅善良的武将便向13军首长作了推荐。有雷漫天的音乐才艺和社会名气,再加上龙副军长的说情,雷漫天就背着“旧社会流落街头、受苦受难的艺人;其历史既不十分复杂、也不十分清白”的鉴定而顺利参军,并且一入伍就给予正营级待遇,仅在文工团长和政委之后,其生活简直是一步从地狱跨上了天堂。那时13军军部驻扎在军事、交通重镇开远;雷漫天也进入到他的人生之旅和艺术之旅的重镇。他不仅一改老琴奏老调,而且还努力学习新曲,演奏革命音乐,同时还热情帮助新人。当时13军文工团有一位年轻的小提琴手名叫聂丽华,是音乐家聂耳的亲侄女。领导上很想着力培养聂丽华,让她很快成才。于是就指定雷漫天收聂丽华为特别学员,在小提琴演奏上多加指导。雷漫天都尽职尽责地当起了老师,并因此而受到文工团长的表扬……
我虽然小时候在近日楼前的花坛边,由祖父抱起来骑在肩膀上看过雷漫天演奏小提琴时的热闹场面,也听说他拉的是昆明人爱听的花灯小调,但并不懂音乐,更不懂外国的小提琴与中国的胡琴有不尽相同或很不同的艺术魅力,只是凭感觉判断那个音乐好听不好听。记得在抗日战争时期,有一次日本的飞机来轰炸昆明,祖父背着我在郊外黄土坡跑警报,呜呜的警报声中,看见一位瞎子不跑,就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拉着胡琴,也不管警报响不响,飞机丢不丢炸弹,一直在拉着,那琴声如泣如诉,凄惨哀伤。祖父说,听那琴声真让人肝肠欲断。如此对比之下,我也说不明原因,小时候总觉得胡琴声让我感到害怕,因而更爱听雷漫天演奏小提琴。每次出去在茶馆或街头一看见雷漫天在拉小提琴,就会拽着祖父的衣角停下来,看着,听着,那琴声更多是逗乐,让人高兴,又好玩。用今天流行的话来说,我小时候就是雷漫天的琴迷“粉丝”了。
当然我对雷漫天上述身世和故事的了解,更多的是在我长大后于1951年参军到部队里的那些年代。我所在的39师,是13军下属三个师的部队之一。师部先驻扎宁洱后前移思茅。师文工队的不少队员和师宣传文化科的一些干事就是从13军下派的。比如拉小提琴的聂丽华以及40年代就用笔名音朗发表过不少诗歌的曾经在昆明学生运动中颇有影响的诗人李广学等等,都比较了解雷漫天。因而我常常听到战友们讲述雷漫天的身世和故事。因为雷漫天是演员,像今天的公众人物那样,自然成为人们的话题,而广泛留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