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说我和兄弟拉达的感情有多好,只是刚出生跟着妈妈那两年,我们俩形影不离,但我们长大后,就被母亲狠心地撵走,各自占领一座山头,之后我们俩见面也不打招呼,都装着看不见,甚至到了繁育后代的时候,我们就成了敌人,经常互相撕咬得血淋淋的。但现在我这个兄弟经常在梦中让我报仇,而且还叫着我的名字。他为什么这么固执,他的这个灵魂。他不知道现在的我已经是形单影只,孤独难熬,无能为力了,但实际上它不明白,即使还有三十只三百只也是枉然,报仇的愿望是无论如何实现不了的。
我这个兄弟是死在我们共同的敌人“克惹阿普”的枪口下的。我所说的“我们”不单是虎,而是指丛林中所有的野生动物。兄弟拉达的一只脚被克惹阿普砍下来,掏空骨肉作成烟袋。这个“烟袋”上的爪子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是兄弟拉达的脚,扑上去只一下就能置猎物于死地的脚。我看见克惹阿普从我兄弟的脚里面拿出一撮兰花烟,装入那支长长的烟杆里点燃了猛抽。有几天夜里,我站在高山上透过他家的窗子看见克惹阿普坐在火塘边抽烟,兄弟拉达的脚不停地在火塘边晃悠。
现在来说说克惹阿普家的撵山狗“薇果”和“阿果”。他们是人类的帮凶,还以为自己也算个东西。兄弟拉达的喉管就是被薇果咬断的,阿果也曾经将我母亲的一只眼睛挖出来吃了。我恨这对撵山狗恨得咬牙切齿。
兄弟拉达是一只很凶猛的虎,但他不聪明不狡猾。他不会去攻击家畜,主要以猎捕自己领地上的有蹄类为生。但克惹阿普和与他一样的猎人们会把我们套杀完的。我们不知与人类抗争了几万年,但这种冲突到了现在变得尤其尖锐,最后,首先灭绝的当然是我们。我的同类,都是含恨死去的,至叮死的时候,它们也没弄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凶狠,为什么对我们恨之入骨。我们常常躲着人,这是妈妈教我们的。妈妈说,不要去招惹人,他们有枪。别看他们一脸和善,他们的内心总想喝我们的血。妈妈还说,有一年,她看见过人吃人,而我们虎,即使饿死也不会去咬另一只虎一口。
我兄弟之所以出事,全怪它的傲慢,目中无人,毫无防范。那时候,它想猎杀一只岩羊。岩羊是从小相岭过来的,兄弟拉达所在的这个地方,草长得茂盛,是食草动物最愿意去的地方,然而地势险峻,别说我们,人类也很难上得去。这只羊一走进兄弟拉达的视线,他就已经有点不顾一切了。个体大而且灵活无比的岩羊,我的祖先可能猎到过,我却没有福气见识。
我不能阻止它的莽撞,只能站在相隔一条山梁的我的地盘上观望。我不能随便到他的领地,这是祖宗流传下来的,两个同类不能在同一山梁上生存。我知道岩羊是很难对付的。
兄弟拉达与岩羊又一次相遇时,它准备动手了。岩羊一般生活在山崖上,但偶尔也会到草地上吃草,兄弟拉达潜伏在草地的边缘,试图截断岩羊的后路。岩羊在被逼急了的时候也很凶,就在兄弟拉达准备动手的前几天,我看见它把一头准备偷袭它的黑熊撵得四处乱窜。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猎人常说最难对付的一是野猪,二是黑熊,三才是虎豹。但这一切兄弟拉达一概不知。
兄弟拉达与岩羊初次交手,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五六月份的时候,是兄弟拉达捕猎劲头最足的时候。它悄悄靠近岩羊之时,看得出岩羊已经十分的警惕。我兄弟属于不知天高地厚无知者无畏那一类,他躺着休息的时候,不管身边走过对他多么有威胁的动物,他都只是懒洋洋地看上一眼,整座山上没有它觉着可怕的,除了人。它也许在偷偷地乐着:今晚的晚餐有着落了。但它还是犹豫不决,他一定在想怎样猎杀这只动物,如何才能一口咬断它的喉咙,怎么才能在它粗大的肋骨下把他的五脏六腑全挖出来。可惜它在还没有对付这么灵巧的动物的经验时遇上了这只岩羊。但作为虎,无所谓惧地扑上去才是它的性格,巍巍山峦也才因此显得庄严而神圣。这时候,飞来一只乌鸦,报丧似的叫声把岩羊吓住了,它警觉地四处张望,兄弟拉达被它发现了,火山爆发前的宁静是令人恐惧的,所以它选择了逃跑,不顾一切地朝它熟悉的山崖跑去。它的身影在山崖裸露的石头间灵巧地跳跃,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可是,这片绿油油的草地实在太有诱惑了,岩羊无论如何会回来的。它不会忘记吃过草的地方。可以这么说,我兄弟有了这片具有诱惑力的草地,猎物就无穷无尽,这些食草动物都是笨得吃草不要命的。
笨羊又来了。这是三天后的一个晴天,刚下过一场雨:草叶上还有如星星般闪烁的露珠,空气格外清爽,天气也没有那么炎热了。兄弟拉达扑向又一次来到草地上的岩羊。它准备将这个从不认识的家伙的喉管咬断,看它血淋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