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冬高高兴兴地从大江回来了。跟往常一样,一进家门一股子浓浓的饭菜香味就扑鼻而来。这香味自从厉秋来到这里以后就出现了,厉秋做的饭菜比他做的要好吃多了。他的饭量也比以前有所增加。这会儿,他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地叫唤了。他亲昵地喊了一声:“厉秋,我回来了。”但是这回却没有听见回声,更没有看见厉秋迎出来的盈盈笑脸。他进了里屋仍然不见厉秋的影儿,却见有一张字条放在桌子上,上面写道:老靳: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先吃吧。靳冬心里不由一沉,暗自划魂:她到底有点什么事呢?她去了哪里?
一上午静静地过去了,厉秋没有回来。靳冬心里不安起来。一下午又悄悄地过去了,仍不见厉秋的影子。靳冬的心里更加不安了。他往江畔小区那边打了几回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看来她并没有回那边去。那么她去了哪里了呢?他越想越困惑,终于坐不住了,正要出门去找找她,门一开,只见厉秋低着头回来了。
原来早晨的时候,厉秋接到她老闺女打来的电话。老闺女哭唧唧地说昨晚上女婿出去打麻将,结果不但输了钱,还把她心爱的坤车也给弄丢了。她恨死他了。为了好好安抚一下老闺女,厉秋就亲自跑去老闺女家,把好一顿的数落送给了女婿,又把好一顿的安抚送给了自己的宝贝闺女。直到那个小家里的紧张气氛趋于缓和了,这才算是暂时地放下了一颗心。
靳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一时沉默不语。他已经看出来了,厉秋平素对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对老闺女那是太溺爱了,不是一般的溺爱。小时候那是扛在肩上怕她摔了,含在嘴里怕她化了。大了又怕她在外头自己找对象吃亏上当被人骗了……直到已经结婚成家了,她竟连饭还没学会做。有句话他没敢跟厉秋说,就是那个小家里有一天要是闹起矛盾来呀,真不好说谁对谁错呢。
第二天大早,长长的电话铃声就又来找厉秋了,接完电话,她脸上又布满了铅一样沉重的阴云,充满自责地说道:“又闹起来了,又闹起来了。唉,都怨我啊,替她找了这么一个不上线的对象……不行,我还得看看去。”老闺女小的时候,一使性子、一耍脾气或是一撅起了嘴巴,她就会给老闺女买冰棍、买小食品或是给两个零花钱,老闺女立马就好了。所以她知道自己去了应该做什么。
靳冬见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暗地叹一口气。
傍晚时分,厉秋回来了,还提着一塑料袋的青菜。靳冬关心地问道:“好了么?”厉秋释然道:“好了,好了。”又道,“又白送了辆车子给他们,还能不好?”靳冬一听脸色就发了青。他真想训她一顿:你这是在为孩子好么?不是。你这是在害孩子,同时也是在害你自己。
孩子从小到大已经被你宠坏了,你知道不知道?孩子不能立世没有出息,这都是你的错,早晚有一天孩子也会怨恨你的。
但是,他跟厉秋毕竟是后到一起的,虽说她很像他的前老伴,但毕竟只是像而已。这种彼此长得很像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有些事还是多讲究点才好。这样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换一种和缓的口气开导道:“哎呀,你送了一辆车子给他们,还不如送给他们一首诗呢。”厉秋不解地问:“送他们什么诗?”靳冬想了,说道:“淌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自己干。靠天靠人靠祖宗不算是好汉。”
厉秋不屑地道:“唉,这湿的哪有干的好啊。再说了,她是个女孩子家,能做好汉么?”厉秋说完就下厨做饭去了,靳冬追到厨房去,想说:“一共多少钱?我给你,就算那车子是我送他们的吧。”可是他又打住了。厉秋问他有什么事?他掩饰地道:“我来帮帮厨。”厉秋就宽慰地一笑。
厉秋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眼里重新恢复了平静。这个家里又出现了温馨的阳光。但是靳冬心里却总也踏实不下来,用钱买安定。这总不是个长远之计。所以他总觉得事情远没有结束。果然没多久,老闺女跟对象因丢了坤车的事又闹了起来,而且发生了肢体冲突,到最后已经闹翻了。老闺女的嗓音在电话里很响地传出来,在屋里的空气中飞扬:“就怨你、就怨你!看你给我找的什么对象!”
厉秋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下级似的,在领导的严厉批评下顺着眼睛,一声都不敢吭,任凭脸上的肌肉在痛苦和悔恨中不住地痉挛着。接下来的几天里,厉秋长吁短叹,总是不停地往外打电话。打完电话又总是喃喃地自语。老闺女现在住的房子是借的,既然离了婚,这往后,老闺女住哪儿呢?老闺女不会做饭,以后谁给她做饭吃呢?后来就流露出要接老闺女回江畔小区去住由她侍候的意思。靳冬做过几次要阻止她的尝试,都失败了。
最让靳冬发愁的一天终于来了。厉秋把门钥匙放到了桌子上,低哑地说道:“对不起了,我该走了。你多保重吧。”靳冬忙把钥匙给她揣回去,极力劝她不要走,可是说不听她。别的方面她都听他的,唯独在老闺女的问题上她表现得非常执拗,走火入魔一般。她的眼睛望着别处,说道:“等以后有机会时再过来吧。”靳冬点点头:“好吧。我等你。”
厉秋走了,屋子里忽然间像少了很多很多的东西,空得皍人。凄凄的离愁,秋水一样,无孔不入地渗入到靳冬的肌体里。他蜷缩在被窝里做了一宿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