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个舅舅叫什么,我一时也没想起来,根据现在老家唯一幸存的舅舅叫云青,他也应该叫个什么“青”。一天,灵光乍现,这个名字一下跳到我的脑海。是的,他叫木青,多年没人提起这个舅舅,以至于连我都将他遗忘了。
想起了名字,我脑子就出现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个头不高,圆圆脸,嘴唇有点厚,穿一身黑布棉袄棉裤,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其实,我还见过他的照片。在我家的相册上有几张发黄的旧照,其中一张是舅舅和我爸妈的合影。我爸妈含着微笑,完全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而我舅舅站在我妈旁边,双眼迷茫地直视着前方,微皱的眉头跟他小小的年纪很不相称,好像忧心忡忡的样子。只可惜,这些照片和我爸妈当年的结婚照、大红婚书等,在“文革”中被付之一炬。
不过,就算我外公再有预见,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他把自己的长子,托付给的,一个是刚出学校门不久的少爷,一个是从未出过家门的小姐,加之时代巨变,舅舅的命运如何,很难预料。但危急关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想当年我妈离开家,从一个安静的小镇突然来到繁华陌生的城市,身边都是陌生的人,有多少不适应?我妈跟我讲起初到重庆的一件事。说我爸带她去逛商场,她看见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人说话、唱歌、唱戏,可就见不到人。她弄不明白,眼痴痴地在那里看着。我爸拉她不走,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想看看里面的人出来。我爸差点笑岔了气,给她讲这是收音机,讲了广播电台的事,我妈才似懂非懂地离开。还有一件事是到了成都后,我爸的同事请他俩吃饭。吃完饭后,这位同事没付现金,而是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张来签了自己的姓名,交给服务生结了账。我妈十分惊讶,银行的人真是太有本事了,吃饭都不用付钱,在一张纸上签个字就行了。我爸告诉她,这叫“本票”,是一种票据。拥有本票的人在银行的账户里存有一定的现金,商家可以凭这张本票在银行里结算,这比使用现金更方便安全。我妈还是搞不懂,反正她认定银行里的人这辈子不缺钱花。等到后来她过着每天为柴米油盐发愁的窘迫日子,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