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夫们觉得阿布有病。我是有病!他恨不能把嘴贴在人家耳朵旁强调好几遍,影子没了还不算病?
有些树挺奇怪,刚一到秋天叶子就往下掉,一片一片像阿布脱落的头发,真担心到了冬天就光秃秃地在风中摇摆。
想要访遍民间高人,就不信没人能管,可时间不等人,许娜不等人。
大仙儿的话对阿布来说更像是心灵鸡汤,影子的事儿还是没解决,本打算狠下心一分钱不给的,想想还是心软了,时间就是成本。可刚把装了钱的信封给人放下,接着又赶紧拿起来,死死攥手里,跑之前撂下一句话,老子的时间也有成本!
上次在一位道长那儿也是如此,宁愿被追出去两条街,也不想花冤枉钱。
西医中医都瞧过了,庙堂道场也去过了,该拜拜,该求求,就是不见效。没影子的这段时间里阿布感觉像得了一种怪病,或许体内某块重要的器官被莫名摘除了。
再过一两天就要进剧场联排了,他快疯了,还有什么办法。
想起上次在酒吧遇到的那个玩塔罗牌的姑娘,纯属偶然,意识里的自己坐在一棵树下,一颗苹果掉落下来砸中了他,那苹果就是她。在阿布有限的社交经验里,只有这姑娘似乎跟那种比较玄乎的东西沾点边,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将这个姑娘划入到自己的社交关系中。
姑娘叫什么、怎么联系,一概不知,或许当时她根本没有告诉自己,但姑娘说到“影子”时目光中闪烁着的老道和自负,以及她拍着胸脯口口声声要为他打保票,让他冥冥中想试一试,病急乱投医他也认了。
有时候对陌生人的信任冲动,或许就是第一眼错觉。
阿布坐在上次的位置上,把角,视野好,将整个酒吧尽收眼底。
前后分三次要了鲜榨西瓜汁、炸鸡以及红豆抹茶蛋糕,每次跟不同的服务生描述并询问姑娘的情况,三个服务生都记得阿布,却不记得姑娘。
守株待兔似乎保守了,如果搁在过去那种封闭型社会形态里或许还有可能,如今想在同一个地方等到同一个人,除非摸清对方极其详细的规律,否则,在一个荒谬跟奇迹并举的特大型城市里,茫茫几顾,沧海一粟,即便是座位相邻的两个陌生人看完同一场电影,出了影厅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布决心找到她,之前听过“六人定律”,世界上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相隔不超过六个人,想知道他和姑娘彼此间会有哪六个人存在。
要不是服务生为邻桌结帐时提到了关注公众号即可优惠,他也不会想起那天姑娘主动说要加他微信来着,当时他喝多了,竟然拿不用微信当借口拒绝了,跟多数男的正好相反。
姑娘特别提到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阿布用力回想了半天,隐约记起了个大概,好像是什么“光学”什么会。
公众号搜索栏里,关键词跟“光学”有关的倒是出来了一大堆,“中国光学光电子行业协会”,“北京光学学会”,再往后什么“光学计量测控”、“应用光学国家重点实验室”,还有各种企业机构等等,加起来最起码上百个,没一个看着像跟塔罗牌或占星术沾边的,划拉着屏幕浏览下来,眼睛都快花了。
难道记错了,还是根本不存在?按说酒桌上的话不必当真,何况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犹豫了片刻,阿布琢磨着要实在不行,就让酒吧把当时的监控调出来拿给派出所,求他们帮着找。
酝酿好了一套说辞,准备去找酒吧的负责人,可大小肠偏偏在此时蠕动加剧,促使他不得不先去找马桶。
灵光乍现就是这么的随机,蹲在马桶上的时候,捧着手机那么不经意地一划拉,一个名叫“光学现形”的公众号映入眼帘,点进去一看,介绍栏里分明写着:“塔罗占星、六爻排盘、推背归休,其实全不重要,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
(2)
姑娘叫蔡梓,听起来像“菜籽”。
阿布本想着约在闹市区的咖啡馆,蔡梓一句多余话也没有,直接发来一个定位。位置不近,竟然在北大校园里,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个北大,原本还在为长途跋涉犯难的阿布,内心踏实了一点,北大乃国之重器,能把据点安插在那儿,应该不会太low。
进了校园却不知是导航路线出了偏差,还是自己认错了方向,七拐八绕走了四十多分钟,犹如打墙一般围着未名湖兜圈子,树上的鸟都急了,像猴子似的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前后跟着他飞。
湖畔附近的一片林子后头有一条狭长的岔道,弯度比较大,站在道口根本不会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有向深处走去,才发现豁然开朗。道路尽头竟然通向了一条僻静的小胡同,显得人迹罕至,胡同两侧是几座低矮的建筑,独门独院,青瓦朱门,雕梁画栋,如同二环内的王府贵邸,甚至比老去的遗迹还要精致,反倒说不上年代感了。不过,在这体面背后,杂草恣意蔓延到了路中央,还有像垃圾堆一般砌积而起的土坡,上面的小树歪歪斜斜枝干凌乱,想必经过一番野蛮生长,掩饰不住顽强而悲怆的气息,让这一切更透出荒诞的真实感。
挨户去找“光学现形”四个字,连个门牌号也没有,正要发微信给蔡梓,哗啦一声像是推拉门开了,回头望去,一个姑娘站在推拉门后,着一身轻薄的织物长裙,头发比上次梳理地齐整,眉眼间透着捉迷藏一般的顽皮。
她身后倒也不算四合院,是一栋砖体结构的现代建筑,看不出风格,穿过甬道进去就是一个门厅,两旁的青花瓷厚壁缸显得厚重,金鱼在里面并不活跃,一扫而过的是墙上生了锈的暖气片,还有漏水渗下来犹如尿渍一般的疮痕,除此之外,像极了性欲寡淡的老妇女,带不来任何新鲜的刺激感。
门口也不挂个牌子。阿布这算打招呼了。
叶问一生也从不挂牌。蔡梓边走边回应道,口气比上次稳重了不少。
进了主屋,整面墙全是书,没有书架,一本一本一层一层像垒砖一样垒到了天花板,跟前有梯子,梯子上放着长柄夹,不像姑娘的摆设,反倒像是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学究配备的。
阿布适当地歪了一下脑袋,便于让视线横过来分辨那些躺着的书名,意外地发现书上竟然都没有落灰,可见是爱书之人。
不过,没书架,会让整面墙看起来摇摇欲坠,别说从下头抽一本书出来了,估计在跟前跺一下脚,整摞书都可能砸下来,就砸在阿布头上,因为他坐在了最靠跟前的沙发椅上。
泡好的茶凉了,只好倒掉重沏,弄得阿布还怪不好意思,其实他不喝茶,但碍于面子,在蔡梓重新沏好后,没等水温凉下来,就勉强送到嘴旁。似乎正因如此,他有些语无伦次,语气里透着急躁,跟屋里昏暗的光线不太搭,瞥见墙上那一幅幅看也看不明白的抽象画,有的像马克罗斯科,有的像达利,还有的近似于瑞士的克利,其实他也是瞎说的,多说点话或许能相应地少一些焦虑,至于那点可怜的绘画素养,都是受了小橙的熏陶。蔡梓倒是频频点头,反正她不懂,谁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她也不关心。
(3)
原来在书墙中央还隐藏着一个机关式的暗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暗门并不神秘,与之相连的不过是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房间,吊灯和壁灯的光线都经过了设计,让人昏昏欲睡,牛皮纸式的壁纸加重了这种氛围,贴墙的长条矮桌上摆着一排不知作何用途的木器和镜子,谈不上什么风格,没有风格或许就是一种属于当代中国的风格。
那是什么?阿布的视线落在其中一杆架子上,像是摆放手机用的,类似于可以伸缩的自拍杆。算他猜对了,蔡梓没解释,阿布乐了,没想到你还玩儿自拍。
我以前还玩视频直播呢。
你不会把跟我的过程都直播出去吧?阿布不安道。
别逗了,谁会看你啊,再说我早不碰那玩意了。
阿布嘘了一口气。
蔡梓请阿布坐在她对面,一张椭圆形木桌,这环境让他拘谨起来,望着桌上摆着的塔罗牌,心跳不由得加快,仿佛要迎来一场手术。
你打算怎么解决,要我怎么配合,提前说,我好有心理准备。阿布直勾勾地盯着蔡梓,两只手叠在桌上,显得很不自在。
凡事别一上来光想着解决,别纠结影子为什么消失,这都只是表面,你要想根源,是什么导致它这样的。影子虽然不是实体,但它也是人,起码有人形,甚至有人心。它的诉求甚至委屈、痛苦等等,都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别扯了!人形人心?还成精了。你行不行,不行咱就别浪费时间了。
蔡梓没被他的话干扰,摆摆手让他坐下,声明一点,我这可不是什么怪力乱神,沉不住气,影子就飘,影子一飘,就容易被风或者别的东西带跑…
你再讲这些概念性的话我就睡着了。阿布耷拉着眼皮,语气里透着一股邪火。
别说话,照我说的做。蔡梓开始压低嗓音。
阿布没再反驳,深吸了一口气,硬让自己平静下来,随着蔡梓的要求,伸出双手开始洗牌…
整个占卜过程,阿布隐约感觉蔡梓像变了个人,似乎她沾沾着塔罗牌以后,整个人的气场就沉了下来,深邃了起来,嘴角都见不到活泼的痕迹。
(4)
离开时天色已晚,蔡梓没亲自送他,长发披肩的女助理陪阿布走到了铁门前,阿布没敢盯着她的脸看,只是凭直觉猜到这姑娘面容姣好。
外面的杂草和小树纷纷呈倾斜状,透着夸张,起风了。想到蔡梓的话,沉不住气,影子就飘,影子一飘,容易被风或者别的东西带跑。
跟姑娘道别后,阿布才意识到忘了问出去的路,不过他很快就有了主意,反正习惯不走回头路,况且另一头还有一盏路灯有意无意在向他招手。双手插进裤兜沿着小路走,两侧的建筑愈发破旧,有一栋平房估计拆了一半停了工,屋内搬空了,只剩下梁架,还有漏了风的窗格,其他残垣断壁横陈在路边,残骸一般令人绝望。
原来这条胡同并不短,越走越僻静,除了呼呼掠过耳朵的风声,剩下就是树叶翻飞乱舞,虽然像是在聒噪,却一点不觉得热闹。阿布纳闷为何附近一个人也碰不到,转念一想,即便碰到了,才可怕呢。
被催生出的颤栗感逐渐游走全身,阿布加快步伐,以至于拼命跑了起来…
总算跑上了大路,夸张的样子引来了路人异样的目光,天彻底黑了下来,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让他踏实了不少。
喘着粗气回想在“光学现形”的整个下午,恍若隔世。
说来也怪,切牌之后,蔡梓没再提影子的事儿,按说作为求问者的阿布应该问自己想知道的,再根据选择的牌阵,将所选的牌依次入位,最后由蔡梓根据牌面上的信息为他解读和分析,可蔡梓只顾着自己比划了,聊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是工作、生活作息以及和其他人的相处等等,阿布就想谈影子,却不知不觉被蔡梓带跑了。后来还聊到了小橙和许娜,两个让阿布头疼的女人,一个在躲她,一个他想躲。
蔡梓倒没收他一分钱,只是告诉他,她会把他的影子找回来的,具体什么时候也没说,让他等电话。
这让阿布心生一丝犹疑,说不上具体原因,就是有点不想再来这了。
(5)
一夜辗转无眠,想象着蔡梓的样子,尤其是那一面垒满书的高墙,竟感到了一种不安,倒不是因为蔡梓要他视自己是灵媒,而是因为她可以看透人心,这一点是他忌惮的,像是自己揣着什么秘密,生怕被人看穿。
算了,还是别再见了,神叨叨的人通常都不太靠谱,阿布这么告诫自己。太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之前两个多月排练太辛苦,猛地歇下来身体也吃不消,现在他无比渴望能像倒在棉花堆里一样睡它个昏天黑地。
微信响了好多次,懒得去管,一定是许娜,枕着手机睡去,再睁眼已经是中午了,划拉开手机,翻出其中一条,竟然是蔡梓,就两个字:速来。
无数个疑问盘旋在脑袋里,主观上不太愿相信,但还是很好奇接下来的剧情。
从东四环长途跋涉赶到了北大校园,又花去整整一个钟头。到达的时间比上次还晚,夕阳下,秋风一吹,一身鸡皮疙瘩。
长发女助理站在门前候着,见到他时笑笑,直接将他领进了上次那间屋子。
蔡梓坐在沙发椅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十分专注,屋里光线很暗,原来一半窗帘都拉上了,只有沙发椅旁的地灯亮着。
见阿布进来,蔡梓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坐。
阿布气喘吁吁地坐下,什么情况?
蔡梓不紧不慢地合上书,你先把气喘匀了,你这个样子我没法和你说。
阿布立即照做,有意放慢了呼吸,两手不自觉地攥起拳头,绷了不到两三秒钟,又把目光投向蔡梓。
你打算怎么谢我呀?蔡梓突然问他。
什么怎么谢你?阿布坐直了身子。
蔡梓低下头顿了不到两三秒钟,然后语气疲惫的感叹道,真的非常不容易。
什么不容易?你别卖关子!阿布两眼放光。
你答应我,待会说话小点声,情绪别太激动。
阿布狠狠地点着头。
蔡梓将食指竖在唇前,拿眼神将阿布的注意力转移到他左侧那一面光秃秃的墙上,上次来的时候墙上还挂着一些画,这次摘掉了。
虽然没什么仪式感,阿布还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个深色的圆点不知不觉从墙角冒了出来,慢慢向墙中央移去,就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变大,从拳头那么大逐渐变成了脸盆那面大,在形成了一坨灰黑色阴影后趋于稳定,看上去分明是个脑袋,本以为接下来登场的该是身子了,谁知那脑袋又继续变大,像是一大块浓墨滴在了宣纸上一点一点阴开…
阿布惊奇到连下巴都抻长了,恍惚中有一种观察受精卵发育的神圣感。
经过一番翻转、拉伸和延展,灰黑色阴影终于呈现出人的轮廓,端端正正地立在墙中央,个头不小,宽肩细腰,大小腿看起来比一般人要粗一些,两条胳膊要比一般人长一些,上半身和下半身像是照着黄金分割点划分的比例,阿布本人就是这样的。
阿布连着说了三个我操,愣在原地半天没挪动身子,却恨不能扑过去抱住它,可他犹豫了一下,回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盯着蔡梓,眼睛睁得老大,像是不让眼泪掉出来。
(6)
阿布赶到排练场时感觉比往常热闹,来了一堆记者。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联排之前对外要尽量低调吗,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人通知他…不管了,反正他今天心情不错!打许娜电话一直没人接,前前后后找了好一会才在化妆间找到她,一个人坐着抽烟,大灯开着,窗帘紧闭。
怎么闷在这儿?找你半天了。
见阿布突然进来许娜还有些意外,刚把烟头掐灭,又掏出一支来,吐着烟圈半天没话说。那晚在日本料理喝多以后发生的事她都记得,第二天醒来就没再跟阿布说过话,只给他发过两条微信,一条说让他赶紧想办法,第二条说她也会想办法。事在人为。看来许娜还是想帮他保住绝对男一号的位子,当然,前提是得保住整部戏,这是她倾尽全力的一场豪赌,来不得半点闪失。
那些记者来做报道吗?怎么大伙瞧我的眼神都那么怪?阿布一连抛出两个问题,蔡梓只是哦了一下,然后说,有变化了…
何止变化,终于要解决了!阿布第一时间赶来把喜讯告诉许娜,一副志在必得的口气,简直比肿瘤病人复查时从大夫嘴里听到“良性”俩字还要兴奋。酒吧偶遇真就是上帝给他开了一道窄门,蔡梓这个姑娘比那些大褂大师大仙儿管用多了,真把影子给他找着了,人世间还有这等奇事!
许娜起身关灯扯开窗帘,绕着阿布转了一圈,猛推了他一把,烟灰落在阿布的脚上,脚下却什么也没有。
哪儿呢?!许娜显得比他还急。
我说快了,彻底解决得下次了。找到影子是第一步,然后才能把影子跟本人缝合在一起,很快了。说话时双手还比划了一个类似穿针引线的动作。
你找了个裁缝?许娜双目无神。
啊,阿布一愣,忙解释道,你傻吧,缝合,缝合,恢复懂吗,跟恢复视力一个意思,我的影子就要恢复了,我OK了!
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许娜恍然大悟似的把目光投向窗外,拿手掌抵了抵额头,连着吐了三口烟,最后一口像叹气。阿布似乎猜到了,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
冲出化妆间,沿连廊快步走进排练场,一堆人靠墙围拢在一起显然成了这里的焦点,拨拉开外侧的记者试图把身子挤进去,最里头坐着台湾导演和一个年轻男子,导演讲得清楚,这就是我们这部舞的特邀男主角…
是他,阿布知道他,但不认识,之前曾看过媒体对他的一些报道,被誉为中国现代舞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正好那人就叫新星,不知是本名还是艺名,总之是个跟头条相符合的称谓。阿布左右看看,团里演B角的大林不在,大林的名气跟这位新星没得比,再想到自己,除了许娜,绝不会有人当他阿布是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见新星身上精致的行头,是专为影子舞量身特制的紧身衣,阿布再熟悉不过了,现在穿在另一个舞者身上,一切仿佛都跟自己不再有关系。
快步走回化妆间,感觉走了好久。许娜还在,阿布掏她一根烟叼上,打火机反复几下却打不着火,狠狠地摔在地上冲她吼道,为什么?
阿布没意识到自己错把轻声听成了二声,许娜开始说“有变化了”,是要告诉他,可他却当成了问句在回答。的确,是有变化了。
是你决定的吗?我问你话!阿布站着,许娜坐着,一高一低,再往前一小步,裤裆就要贴着脸了。
演出在即,临阵换人是大忌,这你不知道吗?别以为特邀就保险了,咱们在一块排了多久,他一外人怎么可能比我强?!
许娜低头不语。
化妆间是开放式的,被隔断分成了三间,两人就在最靠里的这间,连门都没有,就一面帘子,还没拉上。许娜躲不开,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阿布已经扯开了自己的裤子,Hollister的运动裤软得像毛巾,一褪就下来了。许娜被反摁在化妆台上,台面上残留的粉底让她不由得咳了起来。
说话,你说话!阿布大口喘着气,太阳穴上的青筋突兀。
许娜一声不吭,连呻吟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阿布慢了下来,可能想到了什么,但他不服软,更卖力地弩动着身子,许娜的脑袋一下下顶在化妆镜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你觉得你跟我睡,我就必须什么都依着你?许娜拧过脸说。
阿布离开她的身体,提上裤子,走出化妆间前撂下一句话,告诉你许娜,跟你睡就是为了保住我男一号,就这一个目的。
(7)
想恢复可没那么容易,这一点阿布开始估计不足。影子的状态极不稳定,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躲起来,胆小如鼠。
这次总算被稳住了,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整个过程被蔡梓描述得曲折离奇,阿布大概理解了,这就好比钟馗捉鬼,光捉住没用,驾驭不了还有可能跑了。
阿布一次次趴在墙上试图拿鼻子嗅着影子留下的痕迹,恨蔡梓没有一个类似于紧箍咒的东西。
蔡梓告诉他,这次一定让它安心回去做他的影子。
当影子再次出现在墙上时,蔡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如仪式一般,阿布在一旁不敢作声,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了人,墙上的影子却很不安分,又是耸肩,又是抬手,又是挠头,动过夸张而丰富,宛如一出哑剧正在上演。
前几次也是如此,阿布知道蔡梓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安抚并说服影子,只有她拥有这种独特的能力,一场无声的谈判容不得自己插嘴,蔡梓说过,他要是沉不住气,发出声音,就可能前功尽弃。
阿布学乖了,蔡梓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把影子给他恢复回来,花多少钱做什么都行。
通常情况下蔡梓和影子的沟通都是静默无声的,就跟通灵类似,阿布从来不迷信这些,此时此刻却坚信它们都是真的,今天下午蔡梓却意外地发出了声音,声音颤抖,浑身不自在,甚至抬起头大声嚷嚷,谁?什么人?
什么谁?阿布跟着一怔。
蔡梓问道,你叫我了?
没有啊。阿布一脸诧异。
蔡梓小心翼翼地环顾起四周,还没来得及平复情绪,又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站起来,神色紧张道,谁啊?到底谁在说话?!
见蔡梓神经兮兮地原地转着圈,阿布也神经兮兮地质问道,你怎么了?!
别说话!蔡梓有些手舞足蹈了。
我没说话!阿布强调道。
不是你!蔡梓几乎破了音。
那他妈是谁?!阿布猛站起身。
谁啊?出来!蔡梓双手摁住脑袋。
你别吓我!阿布夹紧双臂一副防备突然袭击的架势。
怎么了蔡姐?不远处的女助理也慌了神。
没听见吗?就在这,有人说话!蔡梓瞪大眼睛,头发都乱了。
女助理一哆嗦,不慎将身旁紧挨着的一人多高的绿植给带倒了,那绿植明显头重脚轻,砸在地上“砰”的一声,缸盆里的土也跟着撒了出来。
阿布不会想到,几乎同时倒下的,还有正对面那堵墙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