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萧然来了。
“怎么,今晚还要请我吃饭吗?”面对这个不速之客我笑着问道。
萧然点点头:“嗯,等天黑我们去一个地方。”
我问他去哪,他神秘兮兮地说:“你猜。”
我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你不会是想去四方滩吧?”
萧然又点了点头:“昨晚我回去想了一下,要判断那儿是不是凶案现场,还是要亲自去一趟的。”
“我说大作家,咱们聊聊案情可以,可是没必要跑这一趟吧?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行为,私自介入凶杀案的调查可是违法的,妨碍司法你懂吗?”
萧然给了我一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变得循规蹈矩了?再说了,我们只是去看看又不干什么。”
我很是纳闷,这家伙昨晚还在说我别坏了警方的纪律,打听案情呢,今天怎么会这样的主动积极。
“别一脸的好奇,我是写推理小说的,这可是个绝佳的素材你说我会错过吗?”
想想还真是这样,这个案子确实有些离奇古怪,假如写成小说一定很有看点。只不过让这家伙来写的话铁定又会无趣了。
晚饭我们是在街口的小饭店胡乱对付的,其实就算萧然不来找我,我也会找时间到四方滩去看看的。
我们开的是萧然的车,标致3008。到四方滩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很容易我们就找到了警方发现尸体的地方,那儿牵着的警戒线还在风中飘荡着。
“这根本就是公路边,你会选择这样的地方作案吗?”萧然问我。
我掏出烟来点上一支。
萧然皱着眉头:“你不是已经戒烟了吗?”
“忍不住又吸了。”我回答道。
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我:“是为了这个案子吧?”
我笑笑,没有说话。
“好像从你给公安局做了心理顾问,你就开始对刑事案件上心了。”
我白了他一眼:“放心吧,我不会和你抢饭碗的,我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完全是从我的职业层面出发的,我可没想过要改行写推理小说。”
他也笑了:“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急什么?不过话说回来,罪案推理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像是在解一道谜题,一旦走进去了,你会觉得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找出答案,这也是推理小说迷人的地方。”
萧然说得一点没错,罪案的推理侦破就像是一场游戏,它很容易让人上瘾。
在这场游戏中,更多的是智慧的对抗。特别是高智商的犯罪,犯罪分子便是那个设局者,而侦查案件的人便是破局者。
罪犯与侦探之间的关系就好比矛与盾的关系,这世上没有刺不穿的盾,同样并非所有的盾都能被矛刺穿。至于是矛更锋利还是盾更坚硬,取决于它们的做工与材质。所以侦探与罪犯谁最终能够在这场游戏中获胜取决于他们的专业知识以及他们的智商水平。
有句老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实这句话有些言过其实,历史上就有不少的疑案、悬案,至今都没有找到答案,原因无他,只是设局者设的局太巧妙,而破局者的智慧与能力根本无法勘破迷局罢了。
2
萧然和我都一致认为四方滩不可能就是凶案现场。他的理由和我对傅华分析的一样。从河岸到公路不到十米的距离,就算是在晚上,也很可能会被眼尖的路人给看见。案发的时候正好是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正是一些出外玩耍的人回家的时间。
我们也设想过,也许那晚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那么凶手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还能够准确地实施犯罪吗?
还有就是傅华说过,那晚梁仕超的那辆奥迪车就停在路边,过往的路人和车辆见到那辆车不可能没有一点好奇吧?就算他们真的没有好奇心,凶手能这么笃定吗?不能。
从普遍的犯罪心理来看,凶手在作案的时候如果不是处于他很熟悉的,相对安全的环境的话,他不会轻易下手,因为他不想时刻都要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的作案过程被人看到。除非他是临时起意,出于义愤,在情绪不受控制的情况下杀人。而梁仕超的案子显然不是这样的。
“你打个电话给华子,问问梁仕超的车当时是怎么停的。”萧然从河边走过来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他拍拍我的肩膀:“让你打就打吧,主要是要弄清楚,梁仕超的车头是冲着哪儿的。”
他这么一说我马上就回过味来了。
电话里傅华一头的雾水:“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吧,等过后再和你解释。”
“他的车子并不是停在公路上的,而是开到了河岸上,车头朝着河,车尾朝着公路。”
“车灯呢?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关着的,熄了火的。等等,你不会是想说凶手是用梁仕超的车灯照明,实施犯罪吧?这么说你还是坚持四方滩不是凶案现场,梁仕超只是被移尸到四方滩的,而梁仕超的那辆车便是凶手移尸的工具,可是车里很干净,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连血迹都没有一点。”
我知道傅华此刻也不淡定了,就如刚才萧然让我问傅华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很是震惊。
萧然不愧是推理小说家,思维确实比我要严密得多,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凶手会用梁仕超的车灯照明的问题。
因为这个假设太疯狂。
按照我们的思维定式,凶手在作案的时候应该谨小慎微的,害怕自己的罪行暴露,怎么敢开着大车灯做下这一切呢?
“这不是我想到的,是那个书呆子。”我看了萧然一眼冲着电话笑道。
傅华有些惊讶:“萧然?”接着他问我们现在在哪儿,我告诉他我们在四方滩。
“这样吧,去你那,我们好好聊聊。烟和啤酒算我的,把萧然也叫上。”说罢他便挂了电话。
“回吧,到我那儿去,华子一会就过来,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问他。”
萧然点点头,我们走回到公路边,上了车。
上车后我习惯地掏出烟来。
“把窗户打开。”萧然皱了下眉头。
我把烟又放回了烟盒里,这小子不太喜欢别人在他的车上抽烟。老实说,他与我和傅华的性格可以说是格格不入,可是偏偏我们三人却一直关系都很好。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是他一直在忍受着我俩,还是我俩都迁就着他。
萧然一面开车一面问我:“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我着眼睛望向车窗外:“目前看来四方滩并不是凶案的现场,那么凶案现场会是哪儿呢?梁仕超家警方已经进行了勘察,技侦也肯定了那儿不可能是凶案现场,找不到第一现场,以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看根本就无法查出凶手到底是谁。”
萧然说道:“之前我提起过,像梁仕超这样的人,应该是会有仇家的。”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嘴动了动,想把二十年前顾红案告诉他,但我还是忍住了,就算要告诉他也应该是傅华告诉他,而不是我。
谁知道萧然却说:“你知道我今天白天都做了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萧然说他这一整天都在查阅一些资料,关于梁仕超和他的景天娱乐的资料。
“我查到了二十年前的一个案子,关于梁仕超的。”他说到这儿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发虚,我还真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
这或许就是职业敏感性吧,我何尝不是一样呢?
萧然的语气淡淡的:“你好像并不惊讶,也不好奇。看来你早已经知道了那个案子,对吧?”
我尴尬地笑了笑:“你不会是说二十年前的顾红案吧?”
“不然你觉得还会有别的案子吗?”他反问。
我叹了口气:“那个案子我确实已经知道了,昨晚华子就告诉我了。”
“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他这话听不出一点的情绪。
我想解释什么,他却继续说道:“其实你们就是不说我也猜到了,你这个心理顾问还帮着警方做犯罪心理的侧写对吧?所以华子一旦遇到什么案子都会和你说。我说这些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知道警方有纪律的。”
“我们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一些案子了结以后,华子不是第一时间把侦破的过程告诉你的吗?我们也希望能够对你的写作提供帮助。”
萧然笑了:“好了,我只是那么一说,大家十几二十年的朋友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只是一个无趣的人,有时候我都纳闷,我和华子这么活泼开朗的帅小伙,怎么就和你这个老古板扎了堆。”
说完,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3
傅华已经等在我家的楼下了。平时我们三人都是把我这儿作为据点。因为只有我是一个人住,他们都跟着父母一起住。别看我们三人都已经二十七八岁,却都还是孤家寡人。除了萧然,我和傅华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
傅华是因为工作太忙,而我总是一眼看穿了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便兴趣缺缺了。
萧然让我在和女人接触的时候最好不要用那样审视的目光,更别去对她们进行心理分析,否则我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女朋友,因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傅华一只手里提了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只手提了一件啤酒,脸上有一丝狡黠的笑:“我们哥三个有些日子没有这样聚了。”
萧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朱俊好容易才把烟戒掉,你又把他拉下水了?”
傅华一脸的无辜:“你可不能怪我,他若是真有那恒心和毅力肯定是拒腐蚀永不沾的。”
到了屋里,傅华从塑料袋里抓出几包零食,撕开胡乱地倒在了茶几上,然后打开啤酒,递给我和萧然一人一罐。
大家碰了一个,傅华才说道:“大作家,是不是这个案子让你有了灵感?”
萧然看了他一眼:“我确实有些好奇,我觉得这个案子很有意思。”
傅华从口袋里摸出两包烟扔在了茶几上,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压瘪的烟盒,取出两支已经变了形的香烟,给我一支,自己点上一支,喷出一个浑圆的烟圈。
“少抽一点吧,这玩意对身体没什么好处。”萧然说。
我和傅华讪讪一笑,并不接他的茬,否则他可以为这件事情说教整个晚上。
萧然是单亲家庭长大,从小他的母亲对他的要求就很严格,所以他养成了良好的生活和学习的习惯。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偶尔喝一点啤酒还是被我和傅华给带坏的。不过萧然的母亲两年前也去世了,他的母亲一直都有抑郁症,好像是因为当年他父亲的离世而落下的。
萧然曾经和我们提起过他的父母,说他们的感情很深。
他父亲病故没多久,母亲就患上了抑郁症,如果不是因为他,恐怕他母亲早就随他父亲去了。
他母亲一个人把他给带大,教育成人。
两年前的一天,这个一直活在悲伤中的女人吞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或许是看到萧然已经长大,并有了自己的成就,心里就再没有挂碍的缘故吧。
为此萧然难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说早就知道母亲有抑郁症的,如果他能够多关心一点母亲的话,母亲也不会死了。
其实他不该为此内疚的,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平日除了跟我和傅华小聚,大多时候他都待在家里陪着母亲。
母亲的死,让他至少消沉了大半年的时间,那段时间我们经常陪着他,可更多的时候他都拒绝我们的安慰,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舔伤口。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邱萍,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
他和邱萍是去年下半年偶然相识的,认识不到三个月他便结婚了。
邱萍是个很平凡也很普通的女人,在市一医当护士。
后来我和傅华分析,萧然之所以会那么快和邱萍走到一起,是因为邱萍无论是形象还是气质都和他母亲有几分相像。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萧然对母亲也是有些依赖的。
我们仨是铁哥们,也经常出入萧然家,对他的母亲我们也十分的熟悉。他母亲对我和傅华也很好,虽然话不多,但我们能够感觉到她的那种慈爱。
她经常对我和傅华说,萧然没有别的什么亲人,希望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会把萧然当成自己的亲兄弟般对待。在他母亲走了以后,我和傅华才明白她说这话的目的。原来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去。
“大作家,如果我猜得没错一定是你拉着朱俊去四方滩的吧?”
萧然没有否认,点点头:“没错,从逻辑上来说,四方滩怎么都不可能是第一凶案现场。”
说到正事,傅华换成了一脸的严肃:“那么哪里才是第一凶案现场呢?”
萧然摇摇头:“这个就得你们警方自己去查了。”
“萧然,你怎么会想到凶手在四方滩是用车灯来照明的?开大灯他就不怕被人看见吗?”傅华问。
萧然想了想说:“很简单,四方滩那儿凶手没有留下一点线索,说明他把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就算那晚半夜下了一场大雨,按照或然性逻辑,凶手肯定会在现场留下点什么,可他没有。”
萧然放下了啤酒,一副认真的模样:“之前我们提出了无数个假设来说明四方滩不可能是真正的凶案现场,首先,那地方没有隐蔽性,凶手作案大多会考虑选择相对安全的地点。
“其次,以梁仕超对危险的应对,他也不可能大晚上地跑到那去,明明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对方或许会对自己不利,再加上寺庙里求了下下签,受到了严重的心理暗示,而他的恐惧与害怕说明他很怕死,很惜命,这样的一个人会轻易涉险么?
“既然是这样就不难得出结论,四方滩只是一个抛尸地。凶手在其他地方杀了人,然后把尸体转移到了四方滩。之所以他会用车灯照明,是为了更好地处理现场。
“由于凶手原本就很小心,他需要用来清理现场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虽然就在距离公路不远的地方,只要那个时间段没有人经过他就不会被发现。”
“可是他就能够断定那个时间段没有人经过吗?还有,你说他需要的时间不会长,那又是多长呢?要知道他不只要清理河岸上可能留下的痕迹,还要清理车上的痕迹。”傅华皱着眉头。
我脑子里电光一闪:“或许还有另一辆车呢?把尸体运来的是另一辆车,抛了尸之后,凶手再回去把梁仕超的车开过来,就是为了麻痹警方,让你们误入歧途。”
两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望向我,我吐了吐舌头:“行,当我没说。”
确实,我想得有些多了,哪个凶手会闲得无聊把事情给复杂化?他大可以开着我说的另一辆车抛了尸走人,犯得着再把梁仕超的车开过来吗?四方滩离城里的距离并不近,这样反复折腾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原本傅华是很激动的,以为可以抓住一条有用的线索,可是现在看来根本还是在做无用功。
“这个案子的压力大吧?”
傅华虽然看上去还是很精神,可那张脸上却带着几分憔悴。
他点点头:“梁仕超不是普通人,在市里甚至在省里都有着一定的影响,所以局里限我必须在十天内破案,压力山大啊!偏偏我这边就像是钻进了死胡同,根本就没有一丝的进展。”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