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通话的日子久了,木子有一天忽然幽怨却认真地对郑伟说:“郑伟,我觉得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这样的话在深夜里对郑伟是一个震撼,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木子了。直到过了好一会的沉默,郑伟才意味深长地对木子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我不管别人,我只知道自己要离不开你了。从你上次离开北京的那天开始,我每天都为你折一颗幸运的星星,我把它寄给你!”
郑伟不说话。
“或许,有一天,我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我要去看望你,或许是因为想念你,或许是因为我不高兴,你会对我好吗?”木子继续着她的话。
“我……我会尽力招待你的……”郑伟觉得喉咙发干。
郑伟没想到那次电话过后不到一个礼拜,木子就告诉他,她要到海城来住几天。
郑伟说他随时等着木子的到来,他半躺在沙发上,放飞着遐想,想许多遥远的事情,想着他遐想当中的一个家的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或许,郑伟是有理由遐想一个温馨的让他不愿意出门的叫做家的地方的,因为他实在是太忙碌。用周晓烨的话形容,他忙得像个旋转着的“陀螺人”,所以,郑伟是有理由希望他自己能停驻一下的。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找不到一个停驻下来的理由罢了。
木子的到来不能说是一个充分叫他放松的理由,郑伟在北京的时候曾经答应过木子,要做她的“全陪”。况且,郑伟感觉到了木子对他的超出合作关系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超出一般的朋友之间的好了。
很长时间没有去北京,郑伟几乎每天都收到木子发来的短信息,以及木子折叠的整整一千只的千纸鹤,悬挂起来,迎着风舞动的时候,实在是太美了,郑伟很喜欢,他把它们悬挂在他的卧室里,没人的时候独自欣赏这些纸鹤在微风里飞舞的风情,像极了某个女孩子轻柔的舞蹈。
郑伟甚至开始对自己的“坐怀不乱”有些怀疑了,这种怀疑直到木子到来的前一天还只是怀疑而已,然而当木子坐进他的汽车里,对着郑伟微微笑着,并且用一种含情的眼光望着郑伟的时候,他才确定,大概这次他要真的乱了,乱在心里。
冬天,整个海边的城市都沉睡着,《背靠背》已经结束了拍摄,正在筹备着发行,木子作为郑伟邀请来的客人到达这所沉睡着的静谧的城市。
郑伟真的当起来全陪。
早上他到公司,秘书告诉他,刘豁然先生已经打了一个电话来找他,还有一个叫木子的小姐,两点半到海城,请郑伟给她回电话。
刘豁然是郑伟的一个铁哥们儿,他们在一起“厮磨”的时间远远多过郑伟任何一个北京的朋友,只所以到现在才提及他,仅仅是因为他的人跟他的出场一样,慢条斯理的。他是一个“圆人”,有着孩子一样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脑袋,甚至有些圆圆的身材。他是不爱多说话的,常常都是缄默着,在思考,他是一个很极端的人,过着最上等的生活,却享受着平民的乐趣,他能身上穿着“瓦萨西”脚上踩着“千层底”出现在任何场合,他在跟郑伟一起的时候是爱笑的,神情像某个寺庙里的“和尚”。
郑伟知道他没有什么大事情,于是也就没怎么在意,径直到会议室主持一个例会。
在工作的状态里面的时候,郑伟是另一个郑伟,是没有气质和人性化的郑伟。他在工作的时候总是绷起脸孔,像随时会爆发的一座火山似的,有时候连刘豁然都觉得郑伟在工作的状态里面的时候像一个暴君。
他对朋友是另一种面孔,随和并且永远不会发怒,宽容并且理解。尽管有的时候他多么的不开心,他的脸上也是那种舒心的笑。
开完了会议,郑伟给刘豁然回打一个电话。
他们约好了,半个小时以后,在经常见面的一个茶楼里见面。
郑伟开白色的现代车。
他开车的技术很好,启动、挂档、加油,车子蹿出去,再加油,车子高速地跑起来,他所有的动作都很优雅。
车子跑在路上,很安静,郑伟似乎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是音乐。
郑伟的汽车里面不能缺少了音乐,即便是在开车的时候,他也需要浪漫的音乐,使得他不会觉得寂寞。
郑伟骨子里面害怕寂寞,像穷人害怕没有早餐一样。
车子开到中山路上,这是很有名的一条商业街,人潮人海。郑伟在一个唱片店前停下来,去寻找一点新的CD,音箱里传来韩国的HOT强烈的节奏,郑伟不喜欢。
转了一圈,他没有选中。音像商店的音箱里换了一盘CD,温柔的一个女声传来: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郑伟知道,这个叫做《至少还有你》的歌,他买了一张。
于是,在去往茶楼的整个路上,郑伟都只听着一首歌。他喜欢这个。
一路上阳光明媚,路过海边的时候,风吹进来,是个好天气。
刘豁然早早地坐在那里。他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有着格外的洁癖喜欢沉默,喜欢用眼睛交流和交谈的家伙。整体来看,刘豁然更像一个笑佛,他的圆圆的脸上喜欢带着淡漠又十分得意的笑,眼睛时常流露出狡黠和不可捉摸的笑容,无疑,他时常是欢喜的。
“什么事儿?”
“没事还不能找你了?”刘豁然对郑伟不管说什么都笑,“快给郑总请安。”他回头对服务员也笑,嘴巴也笑,眼睛也笑。
郑伟对服务员挥挥手,点了一下头。
“我上班呢。”郑伟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了,反正来也都来了。
刘豁然拿出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报纸来,皱皱巴巴的,还是很干净。不紧不慢地摊开来,指一张照片给郑伟看。脸上没有表情地看着郑伟,眼睛里面坏笑着。
照片上的女孩带着那种程式化的笑容,漂亮,穿性感的衣服。
“你干什么?谁呀这个是?”郑伟莫名其妙,仔细看过,原来竟是木子。
“看看,好看不?呵呵。”刘豁然点燃一根香烟。
“你想看我把她叫来看本人好不好,照片一般,人也一般。”
通常男人讨论女人的照片的时候只说两个词,一个是“一般”,一个是“难看”。郑伟说一般的意思就表示,照片上的人的确是看起来够漂亮。
“你认识?谁呀?”郑伟感到疑惑,刘豁然在明知故问。
“北京的,是我投的那个片子里的一个演员啊?”
刘豁然哦了一声。低头喝茶。
刘豁然把报纸向郑伟推近,一直推到郑伟的胸前,不说话,但是笑,食指弯曲着,敲了敲报纸上,照片旁边的一个名字——郑伟。
郑伟,很熟悉的名字,郑伟郑伟郑伟……
郑伟的大脑以光速旋转。他忽然跳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名字吗?拿过来给我看!”不等刘豁然做出反应,一把给抓过来。
“妈的,”看过了以后郑伟狠狠地骂道,“我他妈的告他们去,这不是造谣吗?”他的脸扭曲着。
报纸上只是在说“青年演员木子在跟幕后老板郑伟谈恋爱”。这叫郑伟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似的,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是不是真的?”
“你看不出来是造谣?”郑伟摆出一副“你再乱说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来,瞪着眼睛。
“你希望是?”
“我没希望。”面对着刘豁然这尊“笑佛”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了,有气无力地回答。
“那你希望不是?”刘豁然不急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问道。
“我说了,我没希望。”郑伟喝茶。
“没希望就是有希望。”这是刘豁然经常说的一个逻辑,有即是无,无即是有。
郑伟看了一眼刘豁然,他也正偷偷看郑伟。
“你看我干吗?”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看就是没看!”刘豁然说得理直气壮。
“我真服了你了!”郑伟无可奈何。
“不错。”刘豁然喝了一口茶。
“是不错,价钱在这里呢!”郑伟也喝。
“谁说茶啦?我说人不错。”
郑伟无言,过了一会,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妈的,真打败了,可能要来!”
刘豁然不解地看着郑伟:“你躲还来不及呢,你还叫她来?是真的?”
郑伟便把木子在北京时候如何对待他说了一下,并将手机里存的一部分短消息给刘豁然过目,然后叹了口气说:“你说人家对咱这么好,怎么着……哎,这报纸真叫没办法。”郑伟问刘豁然自己还该不该去见面这个木子。
刘豁然的回答很是叫郑伟吃惊:“在你不知道该不该去见面的时候,你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去见面。现在你担心的问题是,万一她爱上你或者你爱上她怎么办?不过据我的判断,你爱上她的可能性不大,她八成已经盯上你了。”
郑伟听完了刘豁然的话,哈哈大笑了一通,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什么时候开始,刘豁然也可以把郑伟的心思看透了?
的确,郑伟对每一个女性朋友都很小心,生怕一不留神,爱上或者被爱,不管爱与被爱,怕只怕最后的结局都只有伤害,与其等待着必然的结局的来临,还不如提早预防。
郑伟看了看表,十一点半了。三个小时以后他给木子打电话。
刘豁然叫郑伟一起去吃饭,郑伟说他想回办公室。于是走了。
两点半,郑伟看看表。
打电话之前,郑伟犹豫了一下,给木子拨电话。
通了。
“你好。”
“你好,我是郑伟。”
“哦,郑哥,我下午的飞机到,你来接我吗?”木子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好。
“好吧,我到机场去接你。”
“那我上了飞机给你打电话。”
木子的声音还是疲惫,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给人很疲惫很累人的感觉。
“OK,OK。”
“好的,海城见。”
“OK!”
傍晚时分,郑伟收到了木子打来的电话,她说一个小时以后就到达了海城机场。郑伟说他会准时去接她,放下了电话,郑伟走出办公室,交代他的秘书:“我出去一下,把桌子上的文件传真到美国。”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秘书答应着走进他的办公室,去拿文件。
远远的地方,郑伟掏出车钥匙,解除防盗器,很响亮的“嘟”的声音。开车门,坐进去,启动,挂档,加油,车子蹿出去,再加油,车子飞驰起来,放cD……
车子里面又弥漫着温柔的带点伤感的一个女声: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气,为了你,我愿意……
郑伟随着旋律轻声地哼唱着,心里忽然酸酸的。
郑伟已经不年轻了,他听这个歌,恍然记起了曾经,他也有过的海誓山盟。他也曾经和一个什么人说起过类似“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的话,可是,这些所有的随风而逝的诺言啊,你们现在在哪里?
郑伟的浪漫正表现在这里,他总会在别人的故事里追寻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遥远的过去,歌声里也是如此。
一路上,郑伟只听这一首歌。
一路上,郑伟缅怀着他曾经有过的誓言。它们都飘走了,有如郑伟已经走远的那些青春的日子。
海城真是一个漂亮的海滨城市,旅行的人们和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安详地走在街上,海边可以看见飞翔在遥远的地方的海鸥的优雅的影子。遥远的海的地方有朦胧的雾气升腾起来,随着海风正一步步地向这个城市靠拢,想必今天会有一场温柔的雨了。不会很大的雨。
很快开到了香格里拉酒店。
下车的时候,郑伟忽然想到,居然一路上自己一直沉浸在思绪里面,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郑伟亲自到香格里拉饭店给木子定了一间客房,他自己也不清楚今天为了什么没叫宝杰来做这么琐碎的事情。
接到了木子,郑伟送她去酒店的路上,木子看着周围的景色,“太美了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一路上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尽管她看着这些景致很欢喜的样子,还是难隐藏于眉宇中间的一丝不快,郑伟看得出来。
“有的是时间叫你看的,到酒店收拾一下,出去吃东西!”郑伟提议道。
木子一笑说:“好啊,你请客!”
“当然我请客!想吃什么?海鲜?”郑伟询问到。说“海鲜”的时候,他的眉毛很调皮地跳动了一下,像每个孩子都曾经有过的俏皮。
“好啊,我是最喜欢吃海鲜的!”木子的笑容越看越觉得灿烂,“不过吃海鲜可要喝红酒,你得陪我喝!”
郑伟一瞪眼:“不喝,酒我是坚决不喝,看你喝行了。”
木子不说话了,一直就沉默着,到酒店的房间里。郑伟帮她把行李拿到房间里,放好了之后就说:“那就今天晚上,六点半,我来接你。OK?”郑伟的眉毛又是一动。起身,拿起沙发上面的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向外走去。
木子只得跟在他的后面回答道:“OK!”
这是郑伟一贯做事的风格,干脆利落。
郑伟于是走了,木子在窗户上望向地面,她看见郑伟从很远的地方,掏出车钥匙,进到他的汽车里面,最后她看见郑伟的车子飞驰,他走了。
没什么,郑伟觉得木子和平常他见到的女孩子差不多,只是她的职业叫她多了几分神秘或者说流行的色彩。
其实每个女人都天生有着与众不同之处,男人应该也是,问题的关键是,谁会发现这些闪光的地方,于是谁会对于另外的人有意义。当然,这种意义不是一般的意义。
郑伟先回到办公室,拿了一份文件,然后回家,拿两个雨伞。因为他知道,可能吃饭以后,会有一场不很大的雨。
六点半的时候郑伟去接木子,她已经换了一件白色的大衣,见了郑伟,她说:“能先带我去看海吗?”
“看海?好!”郑伟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并且把车开到了风景最好的地方。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有星星闪耀着,木子坐在一块岩石上,贪婪地看着面前的大海,忽然她被一个突然爆发的什么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是天空中出现的一朵火红的花,照亮了夜空和大海……
“哈,你车里有烟花?”她跑向郑伟,“给我,给我……”
郑伟呵呵地笑着,躲闪着木子,一边对着她说:“你别抢,别抢,车上还有,有好多……”还是被木子抢了过去……
郑伟车里真的还有许多烟火,木子毫不胆怯地拿起,叫郑伟帮她点燃,于是,能看到许多绽放在夜空里的玫瑰,百合,星星……木子出神地看着,惊叹着:“太美了,太美了……”激动得像个孩子,围着郑伟又蹦又跳,继而,她会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什么话也不说,只看着天空里瞬间出现的灿烂,看得出了神……
郑伟肯定着,木子一定是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想着在北京见到的那个木子,充满着活力的木子,他很想看到很快乐的木子,也许,真像刘豁然说的一样,他对木子产生了一些情愫。
放过了烟花,木子忽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郑伟,却什么话也不说。看了一会,木子很小声地说:“谢谢你,我真高兴。”
天有些冷了,郑伟对着木子笑了笑,说:“起风了,去吃饭吧。”
餐馆不大,老板是一个国内知名乐队里的萨克司手。整个的餐厅都是欧式的装修,古老的十八世纪样式的电灯,柔柔的灯光映照窗户外面来往的行人,阑珊的夜色即将来临的时刻里,坐在一个海边的这样的安静的舒心的餐厅里吃晚饭真的是在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餐厅的墙壁上面有很特别的好像铅笔画上去的人物,也是十八世纪欧洲类型的风格,木子很喜欢,她一进到餐馆里面就仔细地观赏和品味这个餐厅里面的文化。
郑伟看着木子,忽然觉得她是天生属于这种格调里面的人物。
很多人看着木子。尽管海城这个城市里面是出惯了漂亮女孩。
坐下来,郑伟问她:“你想吃点什么?龙虾?”
木子笑了一下,翻看着菜单,最后确定下来,“忽然没了胃口,我可以吃一点青菜,吃一个水果的沙拉?”
“你随意。也许今天吃一点这样的东西对你来说的确比较好,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郑伟也只点了一点简单的东西,可能,明天,木子的精神好一点的时候,他们再去吃丰富的东西。
外面开始有风,比较大的风。行人们的脚步开始变得仓促起来。
“海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木子没有回答郑伟的问题,却问道。
还没有等到郑伟回答她的问题,木子马上又想到另一件事情:“对了,你看报纸了没有?”
郑伟装糊涂说:“什么报纸?我没时间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