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概找到了就知道了吧。”
他们坐在山顶,诗人尼托用双臂撑在身后,想起他孤单的童年和第一次写出惊人诗篇的十四岁。
在这之后,他们静静坐了很久。
他们一起微微仰着头,没有亲吻也没有其他亲密接触,只是静静注视着那棵在长大的树——好像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
天黑的时候,爱丽诺尔睡着了,头靠着诗人尼托的肩膀,一头黑色长发静静地垂了下来。
三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支商队路过了爱丽诺尔的小屋。
他们给尼托带来了时下的大新闻——远方的王国受到诅咒,传说中美丽的公主躺在玻璃棺材里等待救赎。
诗人尼托带上了一把破烂的刀具,准备启程。这是他从北方带来的。
爱丽诺尔静静站在小屋的背面。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从来就没有告诉过自己他会留下,不是吗?或许她应该笑着走出去,像个朋友那样同他告别。
可是她终究无法这样做。诗人尼托出发之前,她从屋里跑出来,站在树下大声叫住他。
她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动,氤氲着谜一般的心事。
“树长大得很快。……你不等着看看大海吗?”爱丽诺尔说。
诗人尼托低下头,隐藏了眼睛里的所有情绪:“其实我过去住的城市就在海边,那里有卷起浅蓝泡沫的海滩。”
“那么这些天来,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等那棵树长大?”爱丽诺尔眼睛里的粉红色开始慢慢变浅。
“……”诗人尼托没有回答。
他看了她一眼,转头离开了这间奇迹般的小屋。
他原本没想过在这里停驻的——但尽管如此,他从没有感到过后悔。
爱丽诺尔想,他如此轻易,就被唤醒了男人的骑士精神和诗人的浪漫情怀。
诗人尼托想,他总要面对内心的所有怀疑,才能找到最确信的那片土地。
四
多年以后,诗人尼托和爱丽诺尔一起坐在树上,看着远处的蓝色大海。
它沉静而优雅,纵使远远一瞥,也可知深不见底。
听说宫殿里那些昂贵的蓝宝石都是为了模仿大海的幽蓝,可是但凡看过大海的人都会说那些宝石根本不值一提——
没有任何雕琢的精致,可以比得上从容的自由。
“告诉你一个秘密,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想等树长大然后把它的身体做成马车,去找大海。”爱丽诺尔在夕阳下像一只疲惫的小鸟。
“后来为什么不了呢?”
爱丽诺尔没有回答。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不想去找大海。
她过去从未想过,当你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也可以只是远远看着它。毕竟,主动地接近从来就不意味着真正拥有。
也或许是因为她舍不得这棵树死去。
她已经慢慢开始明白,陪伴太久,失去会不习惯。
“公主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美丽吗?”爱丽诺尔轻轻问诗人尼托。
“嗯,传说一点也不过分。”他点了点头。
他静静看着爱丽诺尔侧颜的轮廓,夕阳染红了她白皙的脸,如剪影般完美。
他想,她会不会问自己为什么还是回来了?
为什么还是回来了呢?他斩掉了密布的荆棘玫瑰,战胜了成群的王子骑士。
他以为他会在流浪的日子里成为一个优秀的诗人,至少可以找到想要的那种未来。
可是他还是带着自己回来这里。
或许是为了爱丽诺尔,或许是为了这棵能够看到大海的树。
他始终没有告诉她她的粉红眼睛会不会在哭泣的时候接近透明色,大概是因为恰好后来她再也没有哭泣过。
旅行不是为了远行,而是为了让心灵回家。
5.长大,是无关旅程的远方
去年十月,我去上海参加了高中闺蜜毛毛的婚礼。
婚礼很美,金碧辉煌同灿烂花海结合得完美无缺;新娘更不用说,结婚前已然将围观群众美哭。
幸福的毛毛换了若干套礼服,最耀眼的是一袭南美风情的长裙,上面缀着各色缤纷宝石,华丽而明媚,一如她与我们多次谈起的巴西。
许久没有凑齐的高中闺蜜团,因为这场婚礼全部就位。有从北京飞来的金领小分队,有从西安飞来的文艺小分队,有从广州飞来的传媒小情侣,更有从巴黎飞来的情比金坚之首席伴娘。
到底是情谊深厚,一相聚便如打鸡血般闹腾了起来,第一晚入睡前已有姑娘表示自己笑得脸疼,疑似已抽筋。
婚礼上,看着毛毛和大叔幸福的模样,我们纷纷感慨万千,眼眶微红。为了表达“会念书又长得美”全体团员(请不要在意这个名字)对毛毛由衷的祝福,我们还上台拘谨而激动地唱了一首《最重要的决定》,并对大叔隔空喊话,一定要永远永远疼爱我们最可爱的毛毛。
事后,毛毛告诉我们,唱完后有小萝莉上台献花,结果我们仿佛没看见一般,冷淡地自己走掉了,留下小姑娘没回过神来,呆了十几秒钟,自己弱弱地下台了……
我们惊呼:是真的没有看见啊!一定是唱完歌太紧张了!
想来我们几个从来都不是特“蔫”的类型,大小上台无数次,话剧演讲主持辩论,从来没有怯场这种问题,如今却在毛毛的婚礼上出现了这样囧囧的失常,足以证明看到毛毛出嫁时我们内心惊涛骇浪般强烈的激动。
毛毛一向是个心怀远方的姑娘。
打从第一天会说英语起,她就盘算着长大后嫁给一个外国人。哈利·波特在电影里还没长残的那几年,丹尼尔就是她心中的最佳人选。
当然,在勇敢独立的毛毛心中,“远方”绝非嫁个外国人这么简单。
她钟爱着远方,是因为旅行可以让她的内心更加幸福与丰盛。——而她所走出的精彩,也早就远远超出了一般“旅行”的意义。
念书期间,毛毛就曾独自去往印度做了3个月的志愿者,接着在克罗地亚授课2个月,去巴西实习6个月。
她从来都不是以一个过路者的心态去“观看”远方,而是带着真诚与善良,走入地球彼端那个陌生而充满惊喜的世界。
在异乡的旅程,有过委屈,有过孤独,有过恐惧,甚至也有过一闪念的放弃。但毛毛说,最终留下的,是满满一背包的祝福与感动。
在那段闪闪发亮的精彩时光里,她始终一个人,用传递爱的方式周游着世界。
毛毛说,她最热爱的国度是巴西。那里有她的另一个家,有为她做马黛茶的巴西妈妈和喜欢足球会做烤肉的巴西爸爸。生日时总是有家人般亲切的同事与朋友为她精心准备惊喜派对,狂欢节和万圣节上各种满满的快乐全部被记录在了她小小的相机里。
从最初的语言不通,到后来的游刃有余,在巴西,她早已不是一个旅人。
而毛毛周游世界的脚步,因为认识了大叔而停顿。
大叔比毛毛大十几岁,是个大号“暖男”,对老婆无比温柔,无时无刻不表现出满满的宠爱。
不过,大叔并不是一个像毛毛那样喜欢旅行的人。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认识老婆以前,他的日子就是“宅在小窝,吃在食堂”。
刚刚和大叔在一起的时候,毛毛说,她再也没办法好好周游世界了,因为心里有了牵挂。那个大号暖男就待在上海,使得地图上那座城市的坐标都变得闪烁不停。
于是她放弃了巴西,放弃了远方,把那些染着异域风光的回忆一一小心收藏。
我听过很多人说自己“想要周游世界”,或者“心在远方”“注定流浪”之类……其中有些或许是真的心系远方,而更多的则是文青有些媚俗的“习惯性理想”。
但毛毛不同。直到现在,我都认为她是我所知道的朋友中最热爱“在路上”的人,并且在所有渴望着远方的人之中,她无疑算是勇敢而坚强的那一类。
因为她有一颗热情的心,以及自由的灵魂。
也正因如此,放弃巴西,放弃周游世界,曾经让毛毛以及她的朋友们感到有些遗憾。她的蜜月选择回到了巴西,可是蜜月之后,她当然还是要回到上海,过一种未必与“远方”多么有关的生活。
而在婚礼上,当毛毛拉着大叔的手,说:
“旅行不是为了远行,而是为了让心灵回家。谢谢你,让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那一刻,我突然仿佛看到了在他们目光中延伸开来的,漫长而充满未知的未来。
现在他们生活在上海,过着简单而温馨的生活,感受各种浪漫的小惊喜。原本相当“宅男”的大叔如今总是很开心地跟着老婆跑来跑去,而曾经以为自己会嫁给一位外国男人的毛毛也过上了比想象中更加温暖的生活。
或许,毛毛其实从来就没有离开去往“远方”的路途。她没有失去湖泊,也没有失去森林。
她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在很多个一无所知的城市勇敢地坚持了下来。所以不管未来有多么陌生,相信她都会跨越所有的恐惧与迷茫。
我们总要去面对未知的事,与距离无关,与成长有关。
而长大,就是要去面对一处处无关旅程的远方。
所以她依然可以带着背包上路,不停探索所有的未知——即使还在中国,即使还在上海。
只是这一次,背包里装着更多的牵挂,以及更多的温暖。
旅途上总会有很多“故事”发生,它们充满无数奇妙可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熠熠发光。
可是后来,究竟你是否身在远方,都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你已经记住了所有的山高水长,渐渐变成了一个会讲“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