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文艺理论的核心的模仿说,由于贯彻了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原理,肯定作为文艺创作的模仿对象的可感对象“具备了完完全全的实在性”,从而同柏拉图的与真理、实在隔三层的模仿说是根本对立的。由此出发,他将文学艺术的起源归诸人与生俱来的模仿的本性和双手的劳动,并将模仿的对象,由早期美学家所专注的自然转向现实的人生。更难能可贵的,他并不是将文艺创作过程中的模仿,看作是纯粹消极意义上的摹写或摹本,而看作是再现和创造,甚至看作是再现普遍本质和理想。在文艺创作过程中,重视诗人自身的生活实践,强调由人物自身来表现情节;在强调作者自身的生活实践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又肯定天才、迷狂、灵感,但剔除了“神灵凭附”等神秘主义观点。此外,还对文艺创作的心理活动,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在看待文艺的心理和社会的功能上,承认文艺有它自律的独立存在的价值的作用,使人们可以因此而获得快感和排遣闲暇。与此同时,由于他认识到审美教育在净化人们的灵魂过程中的积极意义,所以他从缔造理想城邦的观点出发,并不认为文艺可以放任自流,而是主张国家对文艺要采取积极引导,使文艺教育符合特定政治制度的精神。这些都是亚里士多德文艺理论的精华和伟大贡献,其中有些观点,在今天看来仍是有现实意义的。
由于亚里士多德整个体系的核心的本体学说是客观唯心主义的,从而也影响到其文艺创作学说。他在具体讨论到雕塑创作时,在肯定雕塑是模仿再现的同时,又将这种创作过程同形式质料说联系起来,认为大理石只是消极的质料,只有在它以外的形式,才能使它成为一座雕像。由此表明,在文艺创作理论中,他没有从根本上清除客观唯心主义的本体学说的影响。
此外,尽管他从唯物主义认识论出发,肯定了审美对象的客观性,肯定了审美活动与视觉、听觉有关,但他对审美主体的复杂机制的探讨仍然是粗疏的。这点,倒是由柏拉图加以了详细探讨,但后者的出发点是先验论的客观唯心主义的。
三、晚期希腊和罗马帝国时代:希腊化和罗马美学衰落时期
随着亚历山大东征,原先的城邦奴隶制由希腊化奴隶制帝国取代,公元前30年又由于罗马帝国继起。从整个奴隶社会来讲是处在向上发展过程中,较之原先的古典希腊城邦,整个社会创造和积累了更多的财富,活动的领域也更为扩大,涌现出了更多的文学艺术家和文学艺术作品,但其创造性则不如辉煌的古典时代,特别是美学思想和哲学思想的贡献,较之古典时代则远为逊色。
希腊化时期开始时,美学思想的代表人物,除了伊壁鸠鲁大体都是异邦人,但活动中心依然是雅典,以后才同时出现在亚历山大里亚城,接着由雅典向亚历山大里亚城和罗马转移。当然,直到公元529年,东罗马帝国皇帝下令关闭雅典所有哲学学校以前,雅典依然是人们向往的圣地。
相比较而言,这个时期最早的几乎同时产生的三个学派中,斯多葛学派对美学进行了较多的探讨,在以普罗提诺为代表的新柏拉图学派美学体系兴起以前,该学派的美学思想在整个晚期希腊—罗马美学中占有主导地位;怀疑论学派则对美学问题持消极、怀疑和否定的态度;而伊壁鸠鲁学派对美学问题未曾进行系统、认真的探讨。
斯多葛学派的整个体系是适应希腊化国家和罗马帝国需要的产物,它代表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其代表人物大体都和统治集团关系密切,特别是晚期的主要代表人物马可·奥勒留本人就是罗马皇帝,而塞涅卡是宫廷的权贵。斯多葛学派基本上是唯物主义的,肯定美是客观的具体的,这点是与他们的认识论上的唯物主义相联系的。他们首先认为美的事物之所以为美取决于事物自身,而不是取决于人们的赞扬与否,并将美的本质归诸比例、尺度、匀称、和谐、得体,继承古希腊的传统,将美和善、理性、自然(本性)、逻各斯联系起来,认为美和善是相统一的;接着对文学艺术的本性进行了探讨,把它们看作是技艺的组成部分,以生活中某种有用的东西为目的,肯定文艺是人的主观能动性的产物,将广义的艺术(即技艺),看作是区别于自然物的人类的制作品,是人类面对客观世界,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认识活动所获得的知识,凭借一定的方法制作或创作出来,服务于人生一定目的的有用的产品、作品的群体,在继承古希腊传统的模仿自然说的同时,接受亚里士多德的形式质料说,从而对模仿说作出了唯心主义的神学目的论的解释,将艺术凭模仿再现进行的创作的根本原因归诸上帝,正因为他们将文学艺术看作是一个体系,所以对其分类也有所探讨,重视文学艺术的教育作用和认识作用。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斯多葛学派提倡内容和形式的统一,肯定诗的形式对所表述的内容具有积极作用。
比较而言,伊壁鸠鲁学派的哲学是唯物主义的,但对美学并不重视,对文学艺术的理论也未曾进行系统的探讨,这与他们的哲人理想有关。特别是早期伊壁鸠鲁学派,以追求灵魂的宁静为哲人的理想境界,所以遗世独立不关心国家大事,将文艺看作是无足轻重的获得快乐的工具。只有到了以菲罗德谟和卢克莱修为代表的中期伊壁鸠鲁学派,对文艺理论才有所探讨。结合人类文明的起源,从模仿说出发,讨论到了文艺的起源和发展,认为音乐、舞蹈和诗歌等文艺形式的兴起,与人类进入农耕社会相联系。尽管这种见解本身是错误的,但他们致力于将文艺的产生和发展,试同与整个社会的发展联系起来的努力,却是值得肯定的。特别是早期的伊壁鸠鲁学派对文艺持消极的态度,从感觉论的功利主义原则出发,认为文艺无助于教育,以致像柏拉图一样,主张将荷马等诗人逐出他们的城邦。由于将美等同于快感,所以只肯定感性美而无视精神美、理性美,最终导致像柏拉图一样否认文艺有独立存在的价值。以菲罗德谟和卢克莱修为代表的中期伊壁鸠鲁学派,则以比较积极的态度对待文艺。在肯定感性美的同时,又肯定精神美,认为优秀的乐曲,只有凭心灵才能领会;肯定文艺的鉴赏、评判是有普遍性标准的,决非是纯粹主观的;文艺除了给人以快感外,尚有它独立的审美功能,使人们的心灵得到慰藉。强调诗的优美形式要同它好的思想内容相统一、相结合,但依然否认诗有独立的价值,认为诗歌凭借其语言或思想,却不能显示任何价值。即便是在“古代美学中最后一次大辩论”中,菲罗德谟对音乐依然采取消极的评价,认为音乐与灵魂之间并无特殊的联系,即便与伦理道德行为之间也并无联系。但他认为音乐不是神创造的,而是人类自己发明的观点,以及反对对音乐的作用作出神秘的解释等观点,则是值得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