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爱伦·坡
我从小就怀有一颗很重的好奇心，有强烈的求知欲，一切未知事物，都会成为我孜孜不倦探索的对象。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能成为科学家，九岁的时候我就可以独立进行科学实验。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家里安排好的工作，独自建立了一个正规的实验室，用来探求自然和世界的奥秘，满足我强大的好奇心。
因为我家境比较富有，父母给我留下了大笔的遗产，所以我才有足够的金钱来为我的实验室埋单。
年轻的时候，我整天整夜地泡在实验室，做着一切我能想到的实验。我始终觉得，我一定会发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然后，震惊整个科学界，甚至世界。但是，随着我慢慢成熟，我明白这只不过是个幻想，而且，只有热情，缺乏素质和天赋，我很难成为真正的科学家。
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兴趣慢慢地从科学转移到了玄学、灵异方面。几年前，我开始迷恋上了催眠术，随着深入研究，我越来越无法自拔。这几年里，我不仅熟知了催眠的理论，而且催眠技术也达到了专业催眠师的水平。
这几个月，我一直被一个关于催眠术的问题深深地困扰着，这个问题使我食寝难安。它就是：如果对一个病得要死的人进行催眠，对病人会有什么影响？
在我想到这个问题之前，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实验。
我认为很有必要做这个实验，起码能够带给我们三个结论：第一，人在将死的情况下，催眠是否还能起到作用？第二，如果起作用，催眠效果会不会跟一般人有所不同？第三，在催眠过程中，是否能够阻止死神的进犯？
尤其是最后一点，激起了我最大的好奇心。我一直在找机会做这个实验，好解开我所有的疑惑。
我一直在为寻找实验目标而发愁，直到我想到了我的朋友内斯特·瓦尔德马。
瓦尔德马是一家知名杂志的编辑，同时也是一名翻译家。他有很多翻译的作品，在国内翻译界小有名气。
他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容易被外界干扰，稍微有点神经质，他的性格很适合做催眠对象。我以前对他尝试过几次催眠，每次都很成功。
两个月前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经过检查，医生告诉他得了肺结核，而且已经是晚期。换句话说，医生宣布了他的死亡。如果是别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难以接受，但他却显得很平静。这充分表明了他乐观的性格。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对此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不但同意我用他的身体进行实验，还积极鼓励我，消除我的负担。经过几次见面，最后达成约定：在医生宣布他死亡前，他会派人来通知我。
过了半个月，我看到了瓦尔德马派来通知我的人。
“请你马上跟我来，西德医生和马可医生一致认为瓦尔德马活不过明天。”
我立刻出门，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瓦尔德马的卧室。
床上的他已经奄奄一息，脸色灰白，双眼紧闭，脸颊消瘦，颧骨高高地耸起。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很急促，脸上泛起红潮。他静静地躺着，床边有两名医生。
听到我进去的声音，他微微睁了一下眼睛。无力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然后把目光转向旁边的两位医生。
西德医生会意地点点头：“好吧，由我来讲。”
看来他的医生已经知道了我要拿他进行催眠术实验的事情。
西德医生示意我跟他出去。我跟他走进外边的一间屋子。他告诉我：“瓦尔德马即将死亡，现在处于回光返照状态。他的意识现在很清醒，只能利用这个阶段进行催眠实验。”
我紧紧握着瓦尔德马的手，含泪与他告了别。然后，我开始说起我的实验。他急切地希望我立即对他开始实验。我有些不忍说：
“瓦尔德马，不然还是算了吧，我真的没把握会出现什么结果。”
“老朋友，你不要犹豫了。趁着我的意识现在还清醒。不然，一会儿我昏迷过去，你连催眠的机会都没有了。”瓦尔德马吃力地说道。
我向两位医生点头示意开始实验。瓦尔德马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请他们见证我的实验，并做我的助手。
他们点点头，告诉我准备好了。
我再一次望向瓦尔德马。
“开始吧。”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我请西德医生对实验进行全程记录。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从包里拿出笔和本子，递给了他，他在旁边桌子上做好了准备。而马可医生，他负责观察和诊断病人的情况，然后转告西德医生。
而我，马上就要对瓦尔德马进行催眠。
十一点十五分，瓦尔德马的意识逐渐模糊，呼吸变得艰难，脉搏也时有时无了。
我抓着瓦尔德马的手问道：“瓦尔德马，你是否愿意现在对你进行催眠？”
“是的，我愿意，”他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然后提醒我，“你快点吧，再耽误，我怕我就坚持不住了。”
于是，我们正式开始了实验。
我先对瓦尔德马施了几个催眠动作。然后，将手按在了他的前额。在刚刚接触的那一瞬间，他明显受到了催眠的影响。但是之后并不顺利，十几分钟过去了，我虽然尽力而为，但效果一直不理想。
这时，马可医生说：
“请快一点施术，瓦尔德马先生已经坚持不了多久，马上就要死亡！”
我抓住最后的机会。变换侧掌抚摸，再施力按压，我把目光集中在瓦尔德马的右眼上，同时发出一种有节奏的唱和。
几分钟后，他的脉搏消失了。但呼吸并没有停止，每隔半分钟一次。呼吸时，还能听到微微的呼噜声。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了十五分钟，突然，瓦尔德马的胸膛里发出一种深沉的咕噜声，但没多久就停止了。呼吸依然是每过大约半分钟才一次。
十二点十分左右，我施的催眠术已经有了明显的效果。
我看到瓦尔德马的眼珠缓缓转动着，这表示他将进入深度睡眠。我又趁热打铁做了几个快速的催眠动作，这时他的眼睑微微颤动，成了半合拢的状态。我继续做动作，不久，他的眼睛就完全合上了。
这时，我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继续操作这种手法，指引着瓦尔德马摆成一个我认为理想的姿势：双腿双臂完全伸直，手掌平放在距离腰身适度的位置，头微微抬起。
当我停止动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我深呼吸几口，然后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同时，我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深夜两点多了。
我请两位医生检查了一下瓦尔德马的状态。
经过一番检查，他们得出结论：“真的很奇怪！他没有死，而是处于一种异于常人的深度睡眠状态！”
这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们当即决定跟我一起留下来陪伴病人，以观察接下来的发展状况。
接下来两位医生守候他。我拖着疲倦的身躯趴着睡了一会儿。天快亮的时候，我醒来走到床边。两位医生也是满脸倦容，但依然微笑着点头跟我打招呼。
我也对两位医生笑笑，然后转身低头观看他。
他依然保持理想的姿势。我摸摸他的脉搏，微弱得难以让人察觉。再看看他的呼吸，也是非常细微，若有若无。他的双眼自然紧闭，四肢僵硬冰冷。样子十分奇怪，既不像睡眠，也不像死亡。
我觉得该是时候唤醒他了，然后俯下身子开始施展催眠唤醒。我伸展右臂，在他的身体上方转着圈。他的手臂尽管抬不起来，但依然随着我的方向微微摆动。这表明我的唤醒对他有作用，我十分兴奋。
我尝试着叫他。
“瓦尔德马，你睡够了吗？”
他没有回答。但我觉察到他的嘴唇在动，好像有话说不出来。
“瓦尔德马，你醒醒！”
我连续轻轻喊着瓦尔德马的名字。一直持续到第十遍的时候，他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眼睑也微微张开了一下，我看到了他的眼球。
“嗯，对了，我在睡觉……请你别叫醒我，我现在困得要死……”他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
他竟然还能说话！我格外激动，连忙摸摸他的四肢，发现它们还是跟刚才一样僵硬，但是他的手依然还在随着我的手动着。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我锲而不舍地问着。
“我很困，请不要打搅我。”他说。这次的回答比刚才清晰了些，但是仍然有气无力。
听到他的回答，我决定不再打搅他，让他好好睡着。所以，接下来我停下一切动作，静静地守候在他的床边。
一直等到中午，在两位医生的提议下我决定跟瓦尔德马再次对话。
“喂！老朋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看了看两位医生。他们都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瓦尔德马的反应。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瓦尔德马声音模糊地回答说：
“嗯……我还是很困……我想我正在死呢。”
此时，两名医生一致认为，不应该再给瓦尔德马任何干扰，让他平静地死去。他们认为，他将在几分钟之内死亡。
可是，我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把，再问他一遍先前的问题。
这次，当我问他时，他有了奇怪的变化。眼睛慢慢地睁开，瞳孔向上翻了翻，马上就消失了。
他的皮肤像白纸一样呈现一种死灰色。原先脸颊上出现的潮红斑点，现在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同时，他的上嘴唇扭曲，露出了牙齿。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又肿又黑的舌头。我们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表情，三个人吓得直往后退，谁也不敢靠近。
马可医生长长地吐了口气，说：“我想他已经死了。”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瓦尔德马露在外面的舌头忽然猛烈地颤动起来，一直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从他静止不动的嘴里，发出一种深邃的声音来。那声音沙哑、衰弱、空洞，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又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根本不像他说话的声音。这声音让人浑身发抖。
瓦尔德马发出的声音是在回答我之前提的问题。他说：“对……我一直在睡……可是现在……现在……我已经死了。”
他的说话声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西德医生吓得把笔都扔了，差点就跑出去。马可医生虽然在原地没动，但明显看到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我吓得一直往后退，直到碰上了西德医生的桌子。
瓦尔德马一直保持着这种恐怖的表情，只是，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马可医生举着颤抖的双手，尝试着从他手臂上抽血，但是抽不出来。而且，任凭我的手怎么指引，他的手也不动了。
我再问他任何问题，他只是舌头偶尔动一下，但已发不出声音了。
我又让马可医生向他提问，他更是没有任何反应。
“太令人恐怖了，”马可医生说，“我以为他已经死了，种种迹象也表明，他已经没有生命了。”
接下来瓦尔德马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七个月的时间。每天我们都去看他，西德医生也在不停地记录他的情况。
直到上星期五，我决定再试着唤醒他一次。
首先，我像上次一样用了手掌动作，但没有效果。然后，我又反复发出一种特别的唱词。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上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但眼睛依然闭着。随后我们看到，有大量的黄色脓水从眼睑流出，顿时，空气中弥漫着脓水散发出的令人厌恶的气味。
这时，马可医生提议，让我像往常那样按压他的手臂。
我尝试了一下，但是没有成功。
然后，马可医生又说：“要不，你再试试提问他一下。”
我觉得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再次问道：“老朋友？瓦尔德马，你能听得见吗？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突然，他的舌头又开始剧烈颤动起来，等了很久，最后，终于发出上次那种恐怖的声音：“看在上帝的情面上……求你了……快让我睡着吧……要不然……将我弄醒……快……我跟你说，我……我已经死了。”
那一刻，我完全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该怎么做。
马可医生碰了碰我的手，冲我点点头，意思是说：我得接着努力。
于是，我没有选择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希望能够让他醒过来。
这次，我惊奇地发现，我的尝试有了效果，因为他明显有了一些反应。马可医生和西德医生，都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醒过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每个人的意料。
当我伸出手来，指引着他被唤醒时，一阵“死”的叫喊声从他的胸口发出来。突然间，他的整个身子开始消失，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迅速溃烂，最后彻底腐烂了。
我们惊讶地看到，最后他的尸体在床上变成了一摊黏稠的液体，巨大的恶臭味，让人极度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