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南云一脚踹过去,她的男人却没被踹下床,她只是徒然地踹掉了被子,露出了更令她尴尬的场面而已。她愤愤地裹住自己,对金何悦颤声说:“你……先把窗帘拉上。”
男人毕竟洒脱,金何悦随手抓了块毛巾裹住下身就去拉窗帘,回身时蒋南云已经不见,他吓得抓了睡袍就冲过去,只听见浴室水声阵阵。他冲进去,看见她抱着膝盖坐在浴室里哭。
蒋南云泪眼蒙眬地看着金何悦:“我不知道我们……我们也许真的不合适。”
金何悦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身体冷得像冰。他只能安慰她说:“不,是我太不懂爱你。”
蒋南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辨认出这个男人真正的心,可是他们都已经不是20岁的少年男女,外企高级主管和能干的女律师都已经过太多世故算计,此刻他恨不得把一颗心挖出来给她看,却依旧如雾里看花,不能分明。蒋南云说:“你让我想想,或许我们都需要时间学习怎样爱别人。”
金何悦不再逼她,径自出去,却没忘了替她打开淋浴用的加热灯,等她哭够了出去,才发现他已经走了,桌上有一碗热热的泡面,加了一只丑陋的煎蛋。
她将今晚的故事讲给潘太太听,她笑着说:“恭喜你,有这样一番故事,也算弥补了当年未曾细细相恋。”
那一夜后,金何悦果然转了性子,一日两次短信,每周必然要送一次花,却不是随处可见的红玫瑰,而是一大束硕大洁白的牡丹花,国色天香十分引人注目,弄得整个律师事务所的女人一看到蒋南云就要笑眯眯地说:“你老公可真浪漫,羡慕死人了。”
蒋南云只好求助潘大海,死活要了7天假期出来,一个人去云南丽江旅行。她现在被装修事件和潘太太一家彻底改造了,脱胎换骨一般学会享受网络以外的生活,愿意花心思和时间去收拾房间、做一些美味的食物,出去旅行或者运动,有时候自己都不明白,当时为什么那么喜欢在空气不流通的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呢?
金何悦特意请假去机场送行,远远跟着她,给她发短信说:“我爱你,等你回来。”
蒋南云关掉手机,她知道自己不是逃避,只是没有信心,不知道娇生惯养的自己能不能心甘情愿地为别人付出。她需要时间。
云南正是最好的季节,金沙江气势磅礴,森林里开满了大朵金红的杜鹃花,拉市海的湖水碧绿如蓝,白色的水鸟悠然掠过弯弯的独木舟。去梅里雪山的路上,当地的向导说,雨季天气变化无常,日照金山的奇景怕是不容易看到,于是蒋南云在香格里拉最大的黄教寺院松赞林寺里暗自许愿,若是看到那难得一见的自然奇景,回去以后一定要与金何悦重归于好,一心一意过好下半辈子。
可惜到达滇藏重镇德钦县的时候,蒋南云的高原反应已经发作,呼吸困难,头晕耳鸣,胸口一直像压着重石,难过得要命,连着吸了两瓶氧气才好些。当天夜里,飞来寺一直在下雨,向导断言说,已没有希望看到完美的十三峰的“日照金山”,甚至连主峰卡瓦格博都可能看不见。蒋南云难受得睡不着觉,终于主动给金何悦打了电话。时值深夜,他却飞快接起,蒋南云反倒吓了一跳,问:“你还没睡?”
金何悦迟疑一下,说:“是,加班,刚刚到家。你不舒服?”
这并不是会计师事务所最忙碌的季节,可是像他们公司那样的外企,总是会有突然的大单子下来,金何悦最高纪录是一个月加班时间超过170小时,几乎与正常工作时间相等。
蒋南云点头:“高原反应而已,一直想吐又吐不出来。”
金何悦立刻开电脑查询如何应对高原反应,她听着他那么焦急地给她念,就觉得非常温暖放松,过不多久,就握着手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居然放晴,太阳升起的时候,十三座巍峨的雪山披着金色霞衣清晰地呈现眼前,美得令人屏息。朝圣绕山的藏民长叩不起,旅游者们争相拍照欢呼。蒋南云觉得这是天意,她又打给金何悦,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关机。
回到香格里拉的时候是第三天的上午,向导又带一行旅游者去参观藏医博物馆,除却必要的实物图片展览外,还有若干藏医坐诊,据说可根据掌纹诊断疾病。蒋南云这些年看惯了大江南北的旅游点,知道这也是购物项目之一,不过好奇藏医手诊,便也跟着进去,那老医生用一只金柄的放大镜细细看她手掌,之后面色严峻:“一个月身孕怎还到这里颠簸?我有一服药可以给你安胎……”
蒋南云脸色煞白,只觉得耳鸣愈加厉害,她站起来稳着身子回答:“对不起,这不可能,我已离婚半年有余。”老藏医摇头,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夺门而走。等在车里的向导见她神色有异,问她怎么了,她只说:“高原反应难过,我歇一会儿。”
金何悦的电话依然打不通,她不知不觉竟落下泪来。
回到丽江已近黄昏,蒋南云入住事先订好的古城客栈,累得只想睡觉,刚刚躺下就有前台的服务员来敲门,那小姑娘说:“前面有一位金先生,说是您的朋友,一定要见您。”
蒋南云几乎是跳起来的,她走出去就看见金何悦站在面前。他乘早晨第一班飞机到丽江,已经找了她整整一天。
金何悦搂住她,她又哭了。蒋南云说:“搬回来住吧,好吗?”金何悦迟疑片刻,终于点头。
她并没有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他,蒋南云想,他们应该一起去看电影或者音乐剧,然后在吃烛光晚餐的时候宣布这个好消息,他一直很想要一个孩子,她是知道的。
回北京以后,金何悦果然带她去看经典灾难片重映,选了《2012》,他对她道歉,说那天傍晚他是真的疯了,因为他记得他们最初相见的时候她给他的那种触动,总让他觉得在一张纸一幅画的表面下藏着一个跟他相似的灵魂。那一天看到的蒋南云美丽又独立,甚至还有护花使者跟随左右,让金何悦觉得那灵魂已经醒来,可是他就要失去她了,所以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就算世界末日立刻来临,整个地球都毁灭,我也值得了。”
蒋南云在黑暗中脸红过耳,如被火烧,他轻轻吻她的耳垂,又说:“结婚以来,那一次最好。”
蒋南云低下头去,狠狠地掐了他大腿一把。
走出电影院以后,两个人在一家贵得离谱的西餐馆吃饭,侍者都穿燕尾服,大厅里有现场的竖琴演奏。金何悦说:“我有话想要告诉你。”蒋南云低头:“我也有,嗯,你先说。”
金何悦拿出一个很厚的信封递给蒋南云:“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房子的贷款已经还清,我将它过户给你,希望你能接受……”
蒋南云化了淡妆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盯着金何悦看,眼睛里依稀有泪光。他低下头说:“是我不懂珍惜你,又伤害了你,所以……”
她打断他:“不要给我念琼瑶小说里的台词,不要告诉我什么你得了绝症不能牵累我之类的韩剧桥段,我相信聪明如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样。”
金何悦苦笑:“公司全球裁员30%,亚太区高达70%,你在梅里雪山那一天,我已经失业。”
蒋南云花容失色,用残存的理智问:“那么贷款……”
“失业补偿金按工作时限与月薪补偿,我所得到的,也算是一笔巨款,足以还清欠债。”金何悦轻轻握住她的手,款款深情,那房产证上确实改了,只剩她一个人的名字。他微笑着对她说:“这几个月房价上涨超50%,你已有数百万身家。”
蒋南云抽出那页离婚协议,看也不看直接撕了,脸色铁青:“你就当我是这种势利小人?”
金何悦瞧着她,面色温暖:“不,我知道你不会签字。”
“啊,那我要是签了呢?”蒋南云咬嘴唇,这个人果然是精明过头,一刻也不能松懈的。
金何悦扬眉微笑:“那么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挟,纠缠至死。”
蒋南云真想用烛台砸碎这台随时可以上演琼瑶戏的电视机,可是金何悦低下头去吻她的手指:“重新嫁给我好不好,南云?”
蒋南云的心都被他暖暖软软的呵气融化了,她握住他的手,说:“好,我……其实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北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悠扬的琴声在温暖的室内来回往复,金何悦和蒋南云离开的时候手牵着手。他们终于有一个机会看清彼此的真心,在这个金钱至上物价飞涨的时代,他们找到比房子更保值的资产,并决心紧紧收藏,再不让它遗失。
冬天已经来临,春天就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