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几个师姐脸红脖子粗的。我纳闷了,老乘之间居然也会有这样尖锐的矛盾吗?我们不敢靠近,怕祸及自身。我和实习生一起靠在门边,随时打算假装着外面有人喊。
对了,认识这么久,还没问同来的实习生的名字,于是我小声地问她。她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范天。然后,她又补充道:“叫我天天好了,我天生就是该在天上的。”我点点头,准备给她说说我的名字,谁知她立刻说:“我知道你是戴小花。”
我正惊讶于我有这么出名吗?刚才师姐们也是这反应。天天了然并坦然地回答我:“这么土的名字,现在很少见了。”
我心想,你可以不说的。
这时,听乘务长眉头一皱,大声说:“行了,你们都是老乘了,偏袒谁我也做不到。该谁负责的舱位就谁去服务,到此为止,谁都不要争了!经济舱是她们两个和空少。”
然后大家的眼神同时投向了我们,天天立刻站直了身子,我也学着挺起腰来。师姐们刀子般的眼神划过我和天天,不约而同地在天天俏丽的脸蛋上停留下,然后之前那个嘲笑过我的师姐冷冷地看了天天一会儿,目光迅速转向我,修长的手一指:“你去!”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貌似都赞同她的英明选择。我看了看天天,她的脸色不太好。未等我思考完为什么她脸色不好,阿长就过来交代我,一会儿由我去经济舱发餐,负责F座的客人。一定要谨慎点,每一位客人都要服务周到。
切,我当什么事呢,原来还是叫我干活,本来经济舱就是我和天天负责啊。而今天天天被吩咐去负责A座。
天天的脸色一直不好,我却没闹清楚。如果是大事,为什么今天她们格外器重我,而放弃漂亮的天天?
等到开始发餐,我开始紧张了。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我有些羞涩地笑着,回忆着培训上教的如何向客人展示笑容的魅力,然而却觉得自己僵硬无比。
F座的人本来就多,一轮发下来只剩一盒点心了。然后我来到最后一位客人面前,礼貌地向他问好,伸手递去最后一盒点心。
“有猕猴桃吗?”冰冷的声线,不带任何温度,看都没看我一眼。
偏偏刚才一阵轰鸣,我没太听清楚他说什么,所以下意识地我凑近他问:“你说什么?”
他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盯着我的眼一字一句道:“要——猕——猴——桃。”
不用他一字一句,我已经很专注了。专注的是他的容貌,你知道有一种男人天生会长着这样的眼睛,一双时刻勾引着对方然后每一个女人都会与之迅速坠入爱河的眼睛。特别是衬上一张面如冠玉白璧无瑕的脸,配上高挺的鼻梁,立时棱角俊朗。再看下去是很性感的唇,薄厚适宜,颜色淡朱,还微微地张合着,好像……好像是在向我呼唤着……
是,他是在向我呼唤着,直到看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才意识到刚才他一直在跟我说话,一泓清水的双目正直视着我,清而不寒,淡而不冷,令人不敢逼视。
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丢脸,甩甩头,逼着自己回想了下学校里伤我甚深的那所谓帅哥,男色这种东西,简直是罪业!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推来推去的师姐们最后选择把重任交给我,因为天天漂亮嘛!让我来她们就放心了。真鄙视,为个帅哥这样钩心斗角,真是没出息!
我退后几步,正色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这份餐点里面有水果,不过不是猕猴桃,是黄桃,请见谅。”
他有些纳闷地抬起头看我,好像奇怪为什么我不认识他。
我坦然地与他对视,心里诵经默念:男人什么的,最无趣了。
“我刚才看到A座那边有猕猴桃。”
“哦,真对不起,我们的餐点都是按座量供应的。今天人比较满,所以没有多出来的,请您吃黄桃好吗?”
“不好。”
我的笑容僵住了,遇到棘手的客人了。这人说小也不小了……怎么这么难侍候。一个大男人为了个猕猴桃难为空姐,你也好意思?
“真的很抱歉,我们没有备用餐点。”
“把你们乘务长喊来。”
呃……有这么严重吗?没有猕猴桃就要喊乘务长了?这告状也站不住理啊!不行……
“先生,请保持克制,这个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我们今天人真的比较满!要是在平时肯定可以满足您!您看要不下次来补您一份?”嘿嘿……下次来,谁认识谁啊!
不过他看我的眼神更加诡异了,好像对于我把小摊贩糊弄顾客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很不可思议似的。
“我是说真的,把你们乘务长叫来,没事的。”他再次要求,脸上已经认真起来了。
我赶紧凑上前:“要不我多给您倒杯咖啡?还是想喝可乐,或者雪碧?多给您倒一杯怎样?”
这次好处是显现的了,可是他却明显哭笑不得了。
“那你把戴于倩叫来吧。”
戴于倩?是谁?我搞不清楚状况了,不过看来他暴躁了,我赶紧安抚他:“对不起啊,服务不周到,要不我下飞机时给您买一斤猕猴桃?但是现在我也没办法啊,您可千万别告状去,我是实习生,现在在试飞,请您高抬贵手,不要那么残忍。看我在这为您服务那么久也没发脾气什么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您千万不要告状,我家里还有妈妈要养,我不能……”
“戴于倩!过来!”终于,他不顾满舱客人的诧异眼光,朝休息室喊了一声。瞬间,阿长就出来了。一看是他在叫人,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奔来,问:“小丁总,真是招呼不周,您在这舱还习惯吗?这个是新来的实习生,有事您可以跟我说。”
我终于彻底地愣了,能这样对阿长直呼其名,又让阿长这样殷勤,然后阿长称还呼他小丁总,看来这是一位大人物。
怪不得……我要纠正刚才的想法,师姐们才不是因为帅哥而钩心斗角,而是因为大人物而钩心斗角!
“马上为您准备好!请稍等!”阿长听了他的要求,立刻答应。而我还在发愣,阿长一回头,严厉地说:“戴小花,跟我来!”
我的脸瞬间红成虾子,心里幽怨地如二月守空闺的新嫁娘,阿长,干吗当着帅哥面叫我名字嘛!好丢人……
而我临走时的那一眼,却与他碰了个正着。他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瞧着我,立刻使我回想起让他下次来坐我飞机补给他猕猴桃的事,顿时我的屁股上像点了火箭炮,飞快地追上阿长,瞬间消失在客舱里。
一进休息室,果然成炮灰。
“真蠢!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眼看着就逼得人喊阿长去了。”
“亏得我们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怎么培训的,服务客人都像你这样吗?”之前那个嘲笑我的漂亮师姐林炎因为没摊上好差事不太高兴,恰好逮到我犯错,使劲地骂我。
谁知刚噼里啪啦没半分钟,帘子一掀,范天一进来就朝我们做了个噤声手势,说:“师姐,外面听得到呢。”
林炎撇撇嘴,看到乘务长已经把盘子准备好了,立刻一把掀我上去,我踉跄到乘务长背后,赶紧定住。阿长见我积极上前,于是还是把托盘给我,拍拍我朝我笑笑,然后就去了上舱。
阿长鼓励的眼神使得我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于是我挺直腰板,端正了下神情,迈开步子正要掀帘子出去,却突然遭遇横脚一拦。我以为又是要故意让我摔跤,所以我特意死死地押住脚尖,愣是靠自身腰力站住了。正想拍着胸口说好险,却不料手上的盘子已被人一把抢过去了。
然后就看到林炎当着我的面,端着我的盘子,掀开帘子出去了,还不忘丢给我句话:“新人,学着点,教你呢。”
旁边几个老乘都怒目而视,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神完全能把她撕成碎片。我心里暗喜,叫你爱出风头,叫你勾搭帅哥,叫你不顾其他人的感受,哈哈!被排挤了吧!
还没嘚瑟完,我突然觉得周身寒冷。猛一回头,发现刚才那几个火气甚重的师姐,此刻视线的无奈地被帘子阻隔住了,正狠狠地看向了我。我脑子努力地转着,想着我哪得罪人了……
“果然是够笨,连个盘子都端不住。要你有什么用!去厨房间打扫收拾去!”师姐恶狠狠地说,于是我被灰溜溜地吼去了狭小的小厨房里做打扫。其实本来这种脏活也必定是新人做,只不过,现在是我一个人做而已。
其实我是一特没威胁的孩子,干吗还赶着欺负我?真想不通现在的人,不欺负冒尖的人,偏偏来踩低的。早知道我就不遮着掩着,努力长漂亮点了,真亏了我那韬光养晦的青春年华。
不由得悲从中来,反正现在四下无人,为了改善心情,我小声的唱起小曲:“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死了娘啊……”刚死了娘没多久,就听到背后一阵脆生生的笑,进而是天天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你还真应景,干这么多活也能自娱自乐。来吧,我帮你。”
这是在我进了航空公司以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能太感性了,但是却无法阻止自己立刻变得眼泪汪汪,“天天!我爱你……快来快来,你负责收拾下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我负责收拾这个。”
没有去看天天的白眼翻成什么样,我满足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享受着这个大概顺利的首航。
降落以后,我们得帮助乘客拿行李下来,说真的,自从培训结束的当天,我就扬扬得意地跟我妈说:“我的臂力已经可以打得过强奸犯,老娘你再也不必担心我出门在外了。”
然后我妈露出让我至今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诡异的笑。看起来从来都没有操心过我会被人劫色。想想就一阵欷歔,那可是自己亲妈啊,真伤自尊。
我微笑着向每一位乘客告别,正想伸个懒腰庆祝一下终于结束了。当我姿势摆开了,嘴巴张大了,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时候,就看到之前那位充满争议帅帅的大人物,背着个小小的手包,慢吞吞地晃悠着离开。样子怎么看也不是在赶路,倒像是在逛自家后院似的清闲。
既然还有乘客在,我赶紧闭了嘴,但样子像是吃了苍蝇似的有碍观瞻。不过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在他还没有注意到我之前,早就有师姐殷勤地迎上去。他那个可怜的小包包,拎起来没有二两重,居然还被抢着帮忙提。我悲哀地看着她们,感到丢脸。这几人同资同辈互不客气,一下子把大人物团团围住了,几乎是元首待遇般的被簇拥着。
不知道大人物叫什么名字,不过听阿长称呼他小丁总,我想应该要么是姓丁的,要么就是名字叫小丁?不过这也太土了吧,都快赶上我的了……
只见那小丁总回头礼貌地拿回自己的小包,然后朝她们点点头,表情淡淡的。然后鬼使神差地,他又淡淡地朝后方望了望。
后方,也就是我的位置。但是我的身边还站了个天天。是的,这个大人物小丁总正驻足,特意地朝我们的方向看来,眼神缥缈忧郁,充满了感情。
我呆住了,刹那间,自己也控制不住脸上温度骤升,再看天天,粉嫩的脸蛋早已飞上了两朵红霞。
那人看了足足有十秒,才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走了。我好像被抽干了氧气似的,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赶紧大口地呼吸了起来,看到天天娇艳的小脸,我嘿嘿笑起来,说:“天天,他是在看你呢,你被贵公子看上了。”
我和天天站一起给男人挑,只要没有过童年阴影心理正常的男人都知道选谁。所以我这么恭维她,天天也没跟我客气,还幽怨地瞥了我一眼。
我心里琢磨着她大概是怨那大少爷没有上来问号码聊几句,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于是我赶紧安慰她:“没事儿,你看我们机组所有人都认识他,他连阿长名字都叫得出来,说明迟早会再碰面。你呀首航就中头彩……”
然而我的好听话没发挥到一半,突然周身习惯性地一冷,抬眼看去,舱门处送客回来的几位师姐正以相当锐利的赤裸的眼神盯着我们,确切地说,这次是盯着天天的。
天天脸色煞白,我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这下天天惨了,被这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悍妇视为眼中钉简直生不如死。于是我抽筋地想缓和下气氛:“嘿嘿,嘿嘿嘿——”
请原谅我,我太紧张了。除了中风似的傻笑,我竟然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表情来缓和下这种气氛。那边的几人果然吃不消了,林炎当时就翻了个白眼,抽了一口冷气道:“你们俩打扫!”
一听到做事,我和天天顿时弹起来,撒手就干。做事好,做事好!做事不用挨白眼刀子,一干活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下飞机也有劲了。
下机休整时,我和天天低眉顺眼地紧紧跟着师姐们的脚步,生怕走丢了延误上机。
所谓的休整,就是集体去吃一顿饭。这个集体,除了我们机组的八个人,还有两位飞行员。据说,我们首先要听座舱长和乘务长的话,但更要服从机长的指令。
这个顺序我还闹不清,但是却知道机长的工资比乘务员高了不知多少倍,是我们仰望的领头人。所以在此刻等菜的空隙,我很没见过世面地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俩。
一个中年,平头阔眼,身材短小精悍,眉宇间是不可侵犯的威严。一个青年,肤白貌美,身材高大。大概是飞行员必须具备的特点,他也是一脸严肃,分明的桃花眼中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内容写满了禁止调戏。这是我头一次同一张桌子见到真正的飞行员。他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因为我一直以为飞行员里全是短小、精悍具有丰富的经验和冷静的思维,比如像杨利伟那样的成年男人。
所以这个青年男子,果然是另类的。至少我和天天都对他充满了兴趣,眼神时不时地瞟过去。
奇怪的是,我们机组的几个师姐对他并没有过多的热心。按理说以他的相貌和事业,绝对是让人趋之若鹜的类型啊。
可是那几个女人正叽叽嘎嘎地在讨论着什么时候叫某某带一套免税店的名牌化妆品,丝毫没有把机长的身份和帅哥的脸放在眼里。
我的疑惑天天立刻就帮我解决了。“在她们眼里,年薪30万是穷人。”我大骇,自己赚的比人少那么多还敢瞧不上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