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民间传说,蛊,本是古代蓄养的精灵或是精灵上的体物,专门附在人或物件上诅咒人的生死,古时苗人中的男女,以对方来养蛊,磨蛊成粉,吞食,如有一方背叛,蛊就会存活在其体内,吞噬五脏六腑以致惨烈而终。现今存在的很多物件,都是先人设下的蛊,它无视善恶强弱,只是忠实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如果有谁掌握了蛊的秘密,便能操纵生死,而如若不小心召唤了蛊,那接连不断的惨案,将随之而来。
冯柯篇
冯柯早上八点到照相馆上班的时候,蓝媱还没有来,馆长正在摆弄他的宝贝相机。凤凰205S照相机,1983年在海鸥205的基础上翻牌变装而成,非常实用,是国产相机中的精品。这部相机虽然有二十余年的历史,但至今仍有极高的使用价值。馆长在开这间照相馆的时候买了它,它便跟馆长一起,见证了这间照相馆的盛衰。
相机摆在摄影棚的一角,平时都用红布盖住,馆长每天早上都会把它的部件卸下来,然后装上,却从不用它给客人照相,也不让冯柯和蓝媱碰。
冯柯是今年盛夏到小镇照相馆上班的。大学毕业,一时找不到工作,他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一边工作,一边备考明年的研究生,恰好看到了照相馆贴在门外的招聘广告,冯柯要求不高,于是很顺畅地应聘上了。
冯柯来之前,照相馆只有两个人,馆长郭谦,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蓄着小胡子,话很少,但脾气和蔼,对人极好。冯柯早年丧父,有母亲抚养长大,他觉得馆长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所以一直对馆长很尊重。来照相馆这么久,冯柯只见馆长发过一次火,是因为一个客人不小心动了他的凤凰205S,当时他脸色铁青,青筋暴跳,两眼冒火,那天冯柯到照相馆上班不到一个礼拜,所以自此之后,冯柯从来不敢靠近那部相机。照相员蓝媱,大大的眼睛,精致的面容,弱小的身躯,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年纪也跟冯柯相仿,不过因为比冯柯早来半年,所以一直在冯柯面前自称师姐。在冯柯眼里,蓝媱就像一只快活的精灵,每天都能带给他快乐,自第一天上班开始,冯柯便都盼着和蓝媱在照相馆里相见,一到假期,他反而有种莫名的失落,冯柯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快活的女孩子了,只是他不敢表白,他怕一旦表白被拒绝,那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所以冯柯就这样享受着每天和蓝媱呆在一起的浅陋的幸福。
最近几年,随着照相机的普及,市场需求发生了变革,照相馆也坐上了“冷板凳”,而馆长又不愿意加上彩扩这样新型的热门项目,所以如今照相馆已经是门前冷落,一个礼拜也见不得几个客人。好在馆长两个月前从派出所拿到“第二代居民身份证指定照相点”的资格,这才能稀稀落落地接上几个客人。
冯柯和蓝媱坐在椅子上闲聊,将近晌午,从门外走进一对老年夫妇,老伯像是得了重病,有妻子扶着走,仍然气喘吁吁,不断地咳嗽,那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了。馆长迎上去,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大娘道明来意,老伴喜欢老式照相机照出来的照片,希望馆长能够用那台宝贝为他老伴照最后一张相,了却他的心愿。说着,她用枯枝一般的手指了指那部凤凰205S。
冯柯和蓝媱对视了一眼,从来没有人提过这样的要求,他们想知道馆长会有什么反应,或者说,他们早就对这部相机充满好奇。
馆长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为情,猛地,像是作了一个很痛苦的决定,他的眉毛挑动了一下,嘴唇微张,用很低沉的声音说:“好吧!”
冯柯没有想到馆长会一反常态答应地这么爽快,一时有些发憷,同时,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在他的心间升腾,让他的喉咙微微有些干涩。
馆长的右手受过伤,摆弄相机的时候显得有些颤抖。冯柯几次想上去帮忙,却都被馆长训斥下来。冯柯心里有些郁闷,却说不出口,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老伯,他想过去帮他整整坐姿,却一直拔不开腿。
随着“咔嚓”一声。“好了。”馆长停下了手,用红布重新将相机盖上。馆长叫他们两天之后来取照片,他们说了谢谢便一路蹒跚地走了出去。
“咳,咳。”馆长干咳着坐下来,脸色有些苍白。冯柯慌忙倒了杯水,放到了桌子上。
“还记得你来的第一天我叮嘱你的事吗?”馆长让冯柯坐下来,问道。
“记得,你叫我千万不要用这部老相机给人照相,任何人都不能的嘛!”冯柯看着馆长,一字一顿地回答。他从来没见过馆长如此肃穆,心里不禁有些颤栗,他转过身目光紧紧地盯在那块红色的盖布,相机似乎带着一股莫名的魔力吸引着他,让他有种无法压抑的冲动。
郁派篇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得不佩服许韵,她总是能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折磨人,这不,阳光明媚的周末,许韵竟然决定要古镇一日游。这古镇离医科大倒也不远,而且景观也算过得去,只是再好的地方去多了也便失去了兴趣。一个月前我们系里组织去过,只不过那次许韵刚好在医院参加课程实习,没有跟我一起。因此,她决定不惜以牺牲我难得的周末为代价来弥补这个她口里所谓的小小缺憾。
古镇建筑物均为古时瓦顶木屋,呈一字排列,长街以青石铺路,风貌古朴,具有川西古村落的浓郁地方特色。小镇的街很长,旁边开着各色的小店,许韵在前边兴高采烈地一路走,像是有永远都用不完的劲,而我则无精打采地跟在她身后,帮她拿各种小玩意,尝些见都没有见过的摊头小吃。来到照相馆门前遇到冯柯之时,已经将近下午三点。
冯柯是许韵以前话剧社的师兄,见面之后,自然少不了寒暄,他说他在照相馆上班,下午三点是他的上班时间。许韵看到照相馆门前的牌子上写着“第二代居民身份证指定照相点”的时候,不禁兴奋了一把,她扭过头,对我说:“我还没有找身份证,反正在哪照都一样,那我就在师兄这里照好了。”
我无奈,只得跟着许韵进去,这是一间有些破旧的房子,外边墙角的石灰已经开始脱落,屋顶上的瓦片也显得斑驳不堪,但是因为里屋装饰协调,看起来还算舒适。
在照相馆上班的除了冯柯,还有一位中年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孩,中年人年过半百,蓄着小胡子,应该是照相馆老板,年轻女孩坐在椅子上,正在看最新一期的悬疑杂志。
许韵跟着冯柯到摄影棚去照相,我坐在前厅的沙发上,年轻女孩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坐下来继续看一本叫《悬疑纪》的杂志。我觉得无聊,瞄了一眼女孩看的篇目,正是昨天夜里我挑灯夜读的《手术刀的杀意》。
“这篇文字设计虽然巧妙,但是因为故事发生在日本,文化背景不同,可能看起来有些吃力,我倒觉得前一篇《危情记忆》写得要好些。你也是侦探小说迷吗?女生喜欢看侦探小说的可不多啊!”我轻轻地沾了一口茶,对女孩说。
年轻女孩抬头,朝他微微一笑,“谈不上是迷,只是闲着无聊看看罢了。”正说着,冯柯突然从摄影棚里跑出来,跟老板嘀咕,他说平常用的机子坏掉了,捣鼓了半天也弄不好,问老板能不能用那部老式照相机临时用一回。说话时,冯柯的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老板有些难色,“真的修不好了吗?”他问。冯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至少暂时是修不好了。”年轻女孩走上前去,“馆长,既然相机暂时修不好的话就用下你那部宝贝相机吧,反正上午也用过一回了。”老板狠狠地盯了女孩一样,旋即回过头对冯柯说,“那只有这样了。”
没想到老板的一句话,让冯柯兴奋地像是领到了圣旨,他高兴地差点打翻桌几上的茶杯。
半个小时之后,我和许韵从照相馆出来,我有些埋怨地说:“照个身份证用了一个多小时,瞧这办事效率。”事实上我正乐和着,在照相馆浪费的这些时间,至少不用跟着许韵在古街上瞎逛,也算是对得起我这两条早已酸痛的腿了。
“在城里的派出所照相也好不到哪里去,闲时都有几十米的队伍,就别说周末了。我又不知道相机会坏,人家冯柯师兄都觉得奇怪,说昨天还好好的,能怪我吗?何况我在摄影棚往外瞄的时候一直看着你跟照相馆里的美女搭讪,你还会委屈?”许韵用绝对鄙视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觉得如芒在背。这点小心思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让我觉得这小妮子真是自己的克星。
冯柯篇
送走许韵和郁派之后,冯柯在前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他觉得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馆长先后两次破例使用了那部凤凰205S,“可是,为什么照相机效果这么好,你还要雪藏呢?”冯柯弯着脑袋,饶有兴趣地询问站在柜台前记账的馆长。
馆长像是被冯柯的话击中了神经,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已经好奇很久了。事实上我钟爱它只是一个方面,你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连我自己,以前也只用过一次。”馆长语气低沉地对面前的冯柯和蓝媱说,他很少说这么多的话。
“什么?你自己以前也只用过一次?为什么啊?”冯柯不相信地看着馆长,这么好的相机,买了十几年了,怎么会只用过一次?
馆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十八年前,我开了这家照相馆,因为当时手里也不宽裕,所以就连这台相机都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据说之前一直用来给死人照遗像。照相馆开张的第二天,就有一个男人带着他的女人来照相,他说是卖我相机的人介绍他来的,当时我看着他诡异地笑着,就问其原因。他笑着说,‘你帮我照相,明天就知道了’,我最终答应了他。当天晚上,我在一家发廊里见到了男人要求我照相的对象。那是个女子,笑语轻佻地和客人在私闹着。我心里不由地升腾一股厌恶感。相片交到了男人的手里,我并没有收他的钱。
我只是想看,男人究竟想做什么?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敲开了照相馆的门,说男人的老婆抱病死了。我当时就愣住了,很小的时候,老人们给他讲过一个传说,丹青涂画里有个说法,经常给死人画画的画师,会沾上死气。所以,很多帮忙画遗照的画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活人画像的,如果传说是真的话,那经常给死人照相的相机也便会沾上死气了。街坊们说,死去的女子不守妇道,终是遭了天谴。男人没有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也许,他找我只是提前为自己的妻子画张遗照。可是事后,男人的笑容一直在我的心里跳窜,因为害怕出事,十几年来,我也一直不敢用这部相机给客人照相。”馆长说完的时候,轻轻地抿了一口茶,眼神游弋,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