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书祥、禄为一人手里烤着两条鱼。
几人环坐,有说有笑,让李新差点忘记自己在什么朝代。
果然,只见禄为的鱼儿烤的最好,两只手上的都不耽误,书祥的也不奈,而永璜的,就……太让人掉胃口。
“咦……阿哥那鱼,烤的也是太……”禄为看着永璜手上那完全不能吃的鱼,嫌弃道。
“我这鱼怎么啦,怎么啦?”他翻转着手里两条鱼,似在说,一群凡人不懂欣赏。
“咦……真是惨不忍睹呀。”
永璜见禄儿还是一脸嫌弃,真想把鱼拍他身上,只是做做动作吓唬吓唬他,禄为便满口认错。爱干净的禄儿不愿自己衣服沾上油污。
“书祥兄不是常年在外经商么,为何这一月还在家中?”禄为突然想起这件事便问。
书祥下意识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新,随即收却自己的心思,怕新儿瞧见,他淡淡道:“常年在外也跑累了,休整休整吧。”
“哈哈。”禄为笑道,看着鱼好了,过鼻一闻,恰到好处,便一条给新儿,一条给杨叔。
“该是书祥哥不忍离我们而去。”禄为嬉皮笑脸。
“别,”书祥驳道,“我是正正经经的男人,可不是断袖,别让人误会去。”
几人都笑了。
“真好吃!”杨叔赞到。
李新表示同意,道:“第一口咬下去,那层滚油有些烫嘴,可越是这样越香。咬开香糯又有些脆的鱼皮,就是白色的鱼肉,内层滋味虽不多,但有鱼皮上的作料,再加鱼肉本身的鲜味,真真是要引得神仙下来一尝!”
“新儿评论美食也这样似流水般。”永璜道,看着那鱼,明显想吃。
“阿哥别看着新儿手上的,我再烤两条。”
“好呀!”永璜一个高兴就把手里的两条扔到一旁。
这时,从林间走出一条瘦骨嶙峋的土犬,虚脱之像,一只脚上有明显有伤,而且那伤已经很老。
“哪来的狗,还伤了。”李新将鱼插在地上,把永璜丢掉的鱼捡起,走向那犬。
那犬警惕心很强,一直往后躲闪。李新见此,便蹲下将鱼伸长手递过去。那犬又往后一退,李新便起身回到原处。
那狗儿看着那鱼,竟流出哈喇子。
众人一见,又笑了。
禄为说:“怕这鱼,也就那犬会吃。”
“是你们不知人间美味!”永璜不服气地反驳道。
伤犬一步一步走近那两条鱼,嗅了嗅,就吃起来。
书祥看着那犬,小声嘀咕一句:“用处大着呢。”
“什么?”李新听见了,却没听清。
“哦,没什么,我说,这犬,怕也是没人养,不如我带回去。”
“好呀,我也正有收养之意。”新儿笑道。
眼见着两条鱼吃完了,那犬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新。
李新拿起鱼逗它过来。
那犬看着看着,迟疑良久,却也走过去,吃起来。
“这犬虽有伤,但好像已经痊愈,这么瘦,可是伤着了才没法去找吃的。”
“就叫它大新吧,新儿的新。”
“哈哈哈!”永璜和禄为都笑开来。
禄为道:“新儿,你可是找到自家小弟了。”
大新是只公犬。
“这可好,以后你们欺负它,就等于欺负我。”新儿也笑道。
“阿哥什么时候回宫?”禄为问。
“甚么!我才留多久就让我回去,真真是嫌弃我!”
“阿哥别多心,只是听说皇上前段时间罢了一官,很震怒。”
“是呀,好像是叫,叫杭什么世,他居然谈到了父皇最忌讳的问题。”
“那也是所有满族贵族最忌讳的问题。”书祥缓缓道。
“所以他被贬了也在意料之中。”永璜接道。
书祥内心里一阵嘲笑,一笑当今皇上,什么狗屁的纳谏如流,瞎扯;二笑杭世骏不明君心,不懂真正的时机。
但杭世骏这豪放气概,耿直的为人,倒是令他佩服。
“不过禄儿说这个干嘛?”永璜问。
见禄为不回答,只是烤着鱼,新儿说:“民间灾祸基本已过,快入秋了,人总会多些忧愁心思,阿哥应该继续替皇上分忧。”
“我原是这样想,但皇阿玛还不在宫里。”
“阿哥今后有什么打算?”
“要说以前,我整日浑浑噩噩,倒也不知光阴是如何打发,但是自从这次去了天镇,我真是觉得自己应该有所担当了。”
“阿哥能这样想甚好。”
“所以我会干一番大事业,利民利国。新儿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
“那是自然,”新儿笑道,“若是单独放阿哥出去做事,我们都不会放心的。”
“书祥擅经商,懂谋略,禄儿文质彬彬,擅琴棋书画,新儿嘛,我就搞不懂了。”永璜打量着李新。
“阿哥倒是找了好些书祥和禄儿的优点,那阿哥自己的呢?”
“我……我啊……”永璜陷入思虑……自己有什么优点呢?仿佛一无是处。
“阿哥也不用这样低估了自己,阿哥有一颗热忱的心,有抱负。”
“可是单有这些有什么用?”永璜有些憋闷。
“单是这些是没用,所以阿哥要行动起来。阿哥在天镇县的表现不就很好吗?”
新儿怎能这么好?有才却不自傲,言行温和,行事却果决,劝谏之语也总是能让人听进去。
永璜看着她有些呆愣,只见她身后,似有风云翻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知不觉,已到晚间,远处,有人间细细灯火,近处,月银浮于水面。
车夫在车上外边打着吨儿,草丛间,还有清脆怡人之虫鸣,晚风习习。
“夜色之美,可终究孤独,禄为愿献丑吹箫一曲。”
“那我吹埙吧。”书祥说。
“埙声哀婉浑厚,不知禄儿要奏何曲?”永璜道。
“奏《秋湖月夜》,我那有一箫两笛。”
“好罢,我便用笛,不用埙。”书祥说。
“好,禄儿和书祥哥用笛,我用箫罢。”
三人一拍即合。
三风姿青年临河邀月,星辰凌波,皆为
风情。
箫笛之音悠扬婉转,虫鸣齐和,天上地下,生灵一舒。
曲罢。
“看!”
众人齐齐向禄为笛指方向看去,那夜空,繁星点点。
“此景甚好,甚好。”书祥也叹道。
永璜困得不行,看了看,转身走到新儿身旁,倒在她身上就睡下。
“阿……哥……”无奈归无奈,她总不能把他推地上去。
看这疲惫的脸,与他的年龄,真是格格不符。
如此静好怡情之夜,不禁想起大嵩哥。
“窗透初晓,日照西桥,云自摇,想你当年和风微摆的衣角……”新儿轻柔唱起许嵩的《清明雨上》,指尖抚开他眉心微皱。
禄儿拿来几条毯子,两条给新儿,弯身含笑夸道:“新儿原还有如此妙音,真是催人醉,只是不知这歌出自何方高手。”
李新依然轻唱着,朝他一笑,摇摇头。
禄为又拿着毯子递给书祥。
书祥原躺在一棵枝干横斜的树上,随即又跃下去,走到新儿身旁。
“晚上不能这样睡。”
“可是……”可是难道现在要抽开身,就让永璜躺在这?
“你们俩去车里吧。”
说着,书祥就矮下身去将永璜抬起来,往车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从车里出来,发现新儿还站在那,便走过去。
“书祥对永璜也好,像亲兄弟一样。”她说。
“胜似亲兄弟。”他笑道。
随即把地上毯子捡起来,抖抖,披到她身上。
“免生凉了。”
李新一笑,本还有许多疑问,可一瞬间就觉得没多少必要。问与不问,她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快去车里吧,现这夜间已经不比之前暖和。”
书祥说罢,就朝那棵树走去。
李新看着那挺拔的背影,一不自觉,小声喊了一声:“我能用一下你的橡皮擦吗!”
李新见他毫无迟疑走去。
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想太多。
永璜虽才十五岁,可整个身躯已有成人之相,所以整个车已经被永璜给占了,李新便在书祥歇着的那个树下靠着。
“怎么不去车里?”树上有人声缓缓落下,传到李新耳里。
“永璜睡得香。”
“那你把毯子掖好。”书祥缓缓睁开眼,眸里落了些月光洒下的斑驳叶影。
“只是觉得,自那日到了这里,一切仿佛都很自然。”
“远在他乡为异客,许是新儿适应力强。”
“不,我本不是这的人,却对这里有一种很亲切,很熟悉的感觉。”
“也许是你灵魂到过此也说不定。”
“灵魂?”
“灵魂,意念,非物。”
“难不成书祥相信灵魂这一说?”
“我只是信,命运会安排一个交点,给走散的人们。”
这场对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但愿人心千里共婵娟。”
“夜不早了,新儿早些休息。”
李新一抬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他已合上眼,没了要继续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