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幽的丞相府门前不似其他诸侯国那样熙熙攘攘,只是偶有三两从外地进宫城述职的人马,前来作常规拜访的。不远的拐角处,灼滦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相府暗红色的大门就在眼前,灼滦的腿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走不动了。
灼滦嘴里不停地嘟哝着准备好的话,生怕见到南昭时,有任何的遗漏。就在灼滦犹豫不定的时候,北临打马过来,一身黑色锦衣,在高高的纯白骏马上更显英气。
北临侧头盯着灼滦手中的风筝,灼滦尴尬不已,手中的风筝不知该往哪里放,心里默默地庆幸自己没有把诗句写到风筝上。
“来找那个疯丫头?”马上的少年低头看着局促的灼滦。
灼滦点点头,没有说话,英天纵的话突然萦绕在耳旁。
“放风筝?”
“嗯。”
“一起吧。”北临将双臂伸展开,“我也好久没放风筝了。”
灼滦错愕不已,他分明记得南昭说过北临公子并不喜欢放风筝。
北临跳下马,走进门口,两位典门郎迎了上来。
不等典门郎说话,“这位是青国世子,也是你们小姐的朋友,你通报一声。”北临比量着灼滦。
一位典门郎打量了灼滦,快步地走进相府。
另一位典门郎瞧新鲜似的,盯着灼滦手里的空白风筝,不禁地笑了出来。
灼滦窘迫极了,北临轻咳一声,典门郎知趣而地收起了笑容。
不一会典门郎走过来,躬身比着手势,“二位公子,请。”
相府里幽幽长长的游廊,连接着各处堂屋。游廊边上,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吐露着芬芳。北临在前面左拐右转,对相府极其熟悉,灼滦此时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头垂得很低。
南昭正在一处管廊,叉腰等着二人。二人走近,她调皮道:“小女子恭候二位哥哥大驾。”
北临斜眼看着南昭,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灼滦不知所措,尴尬地想把风筝扔掉,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责怪自己太心急,应该叫南昭来铭心园的,可是躁动的火苗哪是那么容易扑灭的。
“这是在哪买到这么丑的风筝。”南昭看见灼滦手中的风筝,“竟然连画色都没上。”
南昭裂开嘴笑起来。
“这是在……这是我……”灼滦不知道该怎么说,心情一下子很低落。
南昭看出灼滦脸色稍变,“走吧,去后园,这个风筝没有画色的束缚,没准能飞得更高。”
南昭用力地拍了灼滦的肩膀,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前边。
三人来到后园,宽阔的园林里草木繁茂,两片粉红的竹桃林,在青枝绿叶间像极了少女脸上两抹红晕。灼滦此时没有心思看周围的景色,眼睛直盯着脚尖。
“我来放,你们看好。”北临拿过风筝的线车,熟练的将风筝托在右手,快速地跑了起来。突然手一松,风筝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挣脱手掌,飞上天空。熟练的少年在地面上越跑越慢,线车里的线渐渐全部放完,他将线车压在一块石头下边,灼滦看着飘在天空的风筝,惊讶它竟然不会落下。
北临走过来,冷森的脸上难得露出得意的笑。
“北临哥哥最棒啦,一次就能让风筝飞上天。”南昭兴奋地大喊,转而想起什么似的质疑道:“北临哥哥今天真是奇怪,每次叫你出来放风筝,你都不出来,还说人家幼稚,这次怎么主动来了。”
南昭把嘴努起很高,北临一时语塞,他发现灼滦看着自己,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堪。
“灼滦哥哥你要不要再放一次,上回我们在城外可是一次都没有成功呦。”南昭看着不说话的灼滦。
灼滦心情低落至极,“算了吧,我学不会的。”
“哼,不好玩,不好玩,你们走吧,赶紧走。”南昭将两人往外推,“晚上宫城里有国宴,国主让我们一家去赴宴呢。”
南昭扁着嘴,气鼓鼓地。
两个人黯然地走出相府。
斜阳穿过几片薄云,将金黄洒在一高一低两位少年的肩膀。
北临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疯丫头从小就这个脾气。”
灼滦好奇地问:“你们从小就认识?”
“我就是在相府长大的。”北临抬起头,夕阳的金黄敷在他冰冷的脸上,渐渐出现血色,“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打入冷宫,是南相夫人把我养大的。”
灼滦心底涌上倾羡之情,“这样啊,我说你对相府这么熟悉。”
“除了南昭这个机灵鬼,其他人都不愿意接近我,母亲得宠的时候,我身边有很多人的。”
北临叹口气,“我现在每年只能在生日的时候见她一次。”
灼滦昂起头,仔细地看着被夕阳渐渐染成红色的云层,那张熟悉又模糊的脸,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梦里了。
北临看着不说话的灼滦,“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我也想我的母亲,你每年还能见母亲一面,知道她好好地活在世上。”灼滦垂下头,“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的母亲。”
北临有些动容,眼前这个少年竟比自己还凄苦,侧头问道,“你的君父总归对你很好吧。”
灼滦一阵苦笑,“对我好就不会让我做质子了。我这个世子真的……”他伸出手臂去抓那淡金色的霞光,想要把温暖揽入怀里。
北临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年,突然觉得竟比自己还要可怜。
灼滦怏怏地走着,北临伸出手拍着他的肩膀,“以后在北幽谁要是欺负你,就来找我。”
远在异乡的少年,第一次清晰地看见北临的脸上泛着笑意,比晚照的余晖还要温热。
“想要的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没人会拱手送给你。”北临喃喃地说道,“君父专宠执弟,但我是嫡长子,世子位就该是我的,我要变得越来越强,直到有一天,成为君上,我要让大幽的人都知道,我比执弟强。”
灼滦赶忙辩解道:“我并不是想做君上,我就是想君父能多……”灼滦咬咬牙,那个离自己很远的字,终就没能说出口。
命运总爱开玩笑,把最沉重的心思压在本应无忧无虑的少年身上,让造就这一切的成年人,高高在上地看着少年们背负着自己的命运,各自争斗。
“我如果做了君上,就送你回奉阳。”北临看着灼滦,伸出了手掌。
灼滦愣了一下,轻轻地拍在北临的手掌上,悠悠的说道,“真希望有一天能带着你们去奉阳。”灼滦回忆着奉阳城里到处可见的红色树叶,“那里有我最爱的梨樱树,这会树叶怕是早已紫红,不像别的树叶都是翠绿的。”
“树叶还有红色的?真是稀奇。”北临迟疑地说道,“就这么说好了,我们一起去奉阳看梨樱树。”
俩人开怀地笑了起来,之前的局促全部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