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知道那封书信内容,静儿看不见,让她亲笔写下转交韩胥。
信中道:
韩公子,静儿生来低贱,不知晓高贵之人相处之道。公子念静儿凄苦,花重金赎静儿。这般恩情无以报答,只能卑躬屈膝服侍您作为回报。
公子宠幸,是静儿福分。
奈何情深缘浅,疼痛交织,可妾身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双目盲目无光,加之心已破碎不堪,此番种种,恩情已还,只愿你我再无来世,白白负了有心人。
殉情前,静儿闷闷不语,闭门不出,只独独在日落后避开丫鬟下人们到芙蓉住处唠叨家常。
韩胥吩咐下人清除走廊过道,每日跟在身后护其周全……这一切静儿全然不知,只因一双空洞无物的双目。
时间一晃而过,多少年过去,静儿走了,用从芙蓉那里学来的术法生生搅碎精魄,无法转世投胎。
而他罪孽深重,死后魂魄不散,游荡阴阳两界,直至心头结了解。
芙蓉知晓,韩胥从不愿跟随她,一心想独自闯荡,寻觅静儿魂魄。
这次愿见一面,不过是因时日不多,想给彼此完整的结局。
她羡慕,因为那些无论多邪恶的灵魂都有一日有机会投胎转世,重获新生。
而她却只能徘徊两界,在苍茫是世界尽头,又或许,没有所谓尽头。
到沈家大院时朝阳已爬上山头,金灿灿光辉倾洒各个角落,静谧美好。
沈四爷大清早从副驾驶座抱神秘女子进大院,此事沸沸扬扬传开。
不过一早上,外出购置物品回来的静儿便从门口保安口中知晓。
“静儿,跟你说个坏消息,咱爷又有新宠了,我看过不了多久你就该退位让贤了。”
底下人都知道爷身边向来女人多,但也只是玩一夜情。唯独静儿例外,打破惯例,服侍爷三年。
他们一度以为爷喜欢静儿,不会再换女人,没想到……
静儿听完,微微一怔,随即朝他莞尔一笑,娇羞说道:“强哥眼神不好,上个月看错车牌号,让人跟错了。这次不会又认错了人吧?”
保安辩驳:“那是意外,这次是我亲自开的门,一清二楚呢。”
“喔?”
保安没注意静儿脸色僵硬,继续感叹:“爷抱着那女的,可温柔了,所以我真担心你地位不保……诶,静儿,我话还没说完,这么着急干嘛!”
看着静儿着急忙慌的背影,他嘟囔,“着急也没用,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也不会是你的。”
是啊,爷昨天还嘱咐她腾出那间采光最好的房间,素雅的装饰。
不就明摆着给女人住,她早该料到会是如此。
瞬间红了眼眶,心痛,失落,委屈……潜藏的爱意又不得不屈从现实,她的四爷,不是她的。
渐渐地,慢下步子,平息本不该有的怒气,从伺候爷起就该知晓,她不过是下人。
一生,只能顺从四爷。
平息过后,静儿进屋去厨房小心擦拭双人淡蓝花纹碗筷,选的情侣款。
蓝色代表纯洁永恒的爱,她想,对爷的爱也如此便好。
一声沉闷咳嗽,将静儿从思量中抽回现实。
楞楞瞧着依门而立的沈四爷,他看她,薄唇微启:“她快醒了,去选几套干净女士旗袍送到二楼房间。”
听口气,爷口中的她是新宠无疑了,静儿低头,柔顺长发从肩滑落将她面容遮掩住:“爷,没有尺寸不好选衣服。”
“唔,芙……她比你瘦些,高些。”
“是,我这给去。”静儿从头到尾低头,躲避沈四爷犀利的审视。
纵然他活了几百年,也还是弄不明白女人这种生物,芙蓉算一个,名义上的妻子算一个,今日的静儿又算一个。
总感觉静儿在朝他发脾气,可再一看又不像,当她经过身侧,他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说:“静儿,她喜欢黑色,还有,叫她沈小姐就好。”
木芙蓉一睁眼便看见一位姑娘从门外进来,乍一看,与静儿长得有七八分像,眉眼神态也像极,只可惜,灵魂不同。
如爷所说,静儿才刚找完衣服给沈小姐送去,人就醒了。
慵懒灵动的双眸,白皙赛雪的肌肤,在她面前,连自己常引以为傲的面貌都失了颜色。
自卑感越发浓烈,端起不失仪态的笑容:“沈小姐,这是换洗的衣服,你先穿上看看,有不合适的地方再叫我。”走近床头放下衣服。
木芙蓉坐在床边打量她,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静儿。”
“原名。”
静儿一怔:“……米素。”
“米素,米,倒是个少见的姓氏。沈四爷平白无故改了你名字,不生气?”
木芙蓉拿起一身黑旗袍细细抚摸。心道,他倒是体谅,晓得她喜欢中式旗袍,还全以黑色为主。
沈小姐……他是担心黑蛇的名号会惊动边境城人?还是怕,担心米素多想?
米素不明所以,她自进沈家起就被人唤静儿,习惯了,有什么生气可言?
“沈小姐,名字只是一种代号,不管叫什么,只要人不变,我认为都没差。”
听及,木芙蓉的手堪堪停住,冷笑:“我之前有位朋友也叫静儿,清丽高贵,温柔贤惠。我叫习惯了,如今再来一人也叫静儿,我怕是不能接受。”
米素诧异,怎么感觉沈小姐话中有话,明明怒气环绕,可细看又平淡如水。
“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旗袍尺寸刚好,谢谢米小姐,要是没事还请出去。”
米素还没弄清头目,就被木芙蓉下了逐客令,只得点头出去。
人出去后,木芙蓉将旗袍轻放下,走至窗边,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地眺望着远方。
至今,还没人能和她的知己好友相提并论。
当初提拔庄静,不光是她名中带静,还与那孩子眼里那股子野劲儿有关。
久远的记忆浮现脑海:
她初到京城,寻人踪迹误入采花楼,那是花魁的私人居所。
月下美人,花树为景,琴瑟和鸣,百合花香作伴,别有一番滋味。
“不知姑娘从何而来?”美人衣袂飘飘立于大槐树下问。
采花楼不许外人进入,这是规矩。
“唔,这我该怎么说?”
她尴尬,几番思索着,术法颇多,隐身遁地……凭空出现,这么说,美人信吗?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美人大方邀约:“看姑娘不像坏人,不知可否愿坐下与我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