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以声披上外套,缓缓走出会议室。再也受不了其他人那源自于生活的沁人心脾的愉悦感——他的心头冰凉,就如他的双手一样,在明明是盛夏的时光中瑟瑟发抖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用颤抖的手指拨下号码,雷以声静静等待着电话那头的轰鸣。
“雷克斯,是我。”
嘟嘟的挂断声。无论何时何地,雷克斯总会不假思索地挂断自己的电话。
但那个傻瓜般的孩子永远将电话呆在自己身上,期待着父亲的电话,却又每次一咬牙恶狠狠地挂断。
“……”雷以声举着电话,沉默了好久。
启明街。
三道黑色的荆棘刺破地表呼啸而出,如同咆哮的巨兽一般,向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刺去。黑衣人向右跳去,却霎时间刺穿。
又回到了当初的地点。三道荆棘,他选择向左跳去,完美闪避了荆棘地进攻。
这便是『无可挑剔』。总能在死亡前预测即将发生的事件,以至于完美的闪避死亡的来袭。
“誓言的首领会同时派同一个人来和我迎战?”阡陌笑道。转身因作用力带起的风力划过斗篷,翘起的嘴角隐约可见。
“我自己来的,不可以吗。”弗克的子夜咆哮着。“只要杀了你,把你的首级拎回去交差,老师一定会表扬我的。”
“但是我把你的首级拎回去什么也得不到。这场比赛我亏。”阡陌举起枪,射出的子弹被子夜呼啸着吞掉。
“废话少说!”
“弗克?”熟悉的男声响起,弗克一愣,甚至下意识地躲开,结果又被雷以声连着腰整个人拎了起来架在肩膀上。
“放开我!”
“别和个小孩子似的,快走。”雷以声抬着弗克就跑。
子夜穿透雷以声的胸膛。雷以声顿了一下,双腿跪倒在地上。
无懈可击。
说时迟那时快,雷以声将肩上的弗克甩飞出去,自己下意识地向左侧身跳步,爆裂而出的子夜擦过裤腿。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弗克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他瞪着眼睛大喊道:“我会完成任务,然后……”
“对不住了,现在可不是撒娇的时候。”雷以声一个连环步,左脚蹬地如闪电一般的向前跳去,在空中侧身躲过摇曳的子夜,然后伸出一只手点向弗克的太阳穴边的穴位。
弗克静电一般定了一下,伴随着子夜的坍塌和消融,倒在了地上。
“对小孩子很温柔嘛。”阡陌笑道。“你就是誓言派过来和我迎战的人?真是罕见,既不是高级干员又不是特异的异能者或有特殊体质的神兽。”
“好就好在你不会知道我的异能。”雷以声举起手枪。蓝黑色的头发扫过耳畔,深蕴的眸中暗含着一股莫名的幽幽。
“啊……真是个严肃的人。从你的衣着上完全看不出来。”阡陌也举着枪,黑色的披风伴着凄凉的风飘浮。
“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打入了雷以声的胸膛。致命的地方。血管破裂的疼痛。
再来一次吧。雷以声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穿透了额头。
“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穿透心脏。
“这怎么可能。”雷以声和阡陌同时放下了手枪。
“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躲避,在我看到的所有种未来的可能性中都无法躲过这颗即将打穿我的子弹。”雷以声道。
“啊,我已经死了三四次了。你的枪法很精准。一次是肩膀,很痛。一次是心脏,痛的无法觉悟,最后一次是额头……根本感受不到痛苦,就回来了。”阡陌冷哼了一声。
“我们的异能力……”两人异口同声道,却又同时沉默。
“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我们的异能力是命中注定要相生相克的。”阡陌一字一顿道。
“只有你能杀死我,来解放我囚禁在身体里的灵魂。”
“啊啊啊啊,我没有和你打架的意思。”雷以声摆手道,“而且你也不要着急去死。世界上美好的事物有很多呢。例如,明天我就要去参加挚友的生日会……例如,春暖花开有世界上最好吃的火锅……”
“我们之中必须死一个。”阡陌打断了雷以声。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雷以声将枪入鞘。
“为什么。你觉得这个该死的腐朽的尘世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你懂我的痛苦吗?为什么不愿意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阡陌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能死。因为……在这场战役之后,我要回去,看我儿子。”
“呵,小孩子是你懦弱的理由么!”
“你又不懂。”雷以声压着声音。
“我当然懂。”阡陌将枪狠狠地压入鞘中,咔嚓一声。令人难受的咔嚓声。
“我曾经有一个女儿。她和我的妻子一样,有漂亮的黑色长发,和明亮的黑色眸子。”
“你的孩子多大了。”
“雷克斯么……雷克斯他现在应该十五岁了吧。”雷以声还是顿了一下。自己偷偷离开的时候,孩子睡在床上正香,却不知之一睡就是五年和父亲的离别。那个连一点观念都没有的小孩子,只有十岁。
“我的女儿要是还活着,和你的儿子就一样大了。”阡陌暗淡道。眼眸低垂,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冷冰冰的事实。
“那年我离开时,小女孩只有十岁。她蹦蹦跳跳地走出来,抬起头,问我说爸爸要去哪里。我哄她,为她系上腰上的蝴蝶结,帮她扣好裙子领口上的扣子,告诉她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噢,我离开我儿子那年他也是十岁。”雷以声低声嘟囔着。
“但是你不知道,在我去参军三年后,我接到了噩耗。我的妻子和女儿,在家里双双遭受了杀害。”
雷以声抬头凝望着阡陌。
阡陌并没有看他,而是仰着头看着盛夏的穹顶——没有阳光,雨前的乌云漫步。
“永远都不要离开你的孩子。不然,你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雷以声低声叹了口气。是巧合吗?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阡陌,是隔着镜子的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用几乎嘶哑的声音怒吼着:“你不配!你不配!”牵动着嗓子的喊声振的雷以声的耳膜生疼生疼的。
潮湿的风切割脸庞。冰凉而生疼。
“我会让你感受和我一样的绝望的,雷以声。”阡陌对他道。随机,伴随着子夜的呼啸和怒吼,黑红色遮蔽雷以声的眼眸,阡陌消逝在了一片不明所以的颜色中。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杀死他了!”
雷以声对弗克的怒斥充耳不闻。大衣顺着风飘了起来,因为领带没有系好的原因,冷风飕飕钻进衣领。
“我不能在辜负任何一个孩子了。”是自言自语般的,弗克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男子,相誓言的大楼走去,背影模糊在涌起的风中。
“这可。真是悲剧。”